冬雪:細作(1 / 1)

等到夕陽漸漸收起鋒芒,暮色染上清灰,裴霽曦才獨自離開營中,走小路到終點處,等著看哪隻隊伍獲勝。

直到素月遍灑清光,才等到一隻隊伍,闖過了嚴奇勝守的最後一關,到終點拿到了旗子。

是祈允,他摘得旗子後,大喊:“我們勝了!”

陸續到達的隊伍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取得旗子。

眾人興奮地舉起少年,他忙將旗子給到身旁士兵,怕折到旗子,緊接著被拋向空中,祈允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終於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

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歡呼的時候,有一個身影,從人群外圍破口而入,赤手空拳撂倒一群漢子,直奔拿旗的士兵,趁其不備,搶下旗子。

祈允見狀,急忙招呼眾人去搶,可看到奪旗人的臉,大家都愣了。

誰成想裴霽曦竟趁眾人興奮歡呼疏忽大意之時,把旗子搶走了。

沒人敢上前奪旗,隻有祈允,衝上前去,迅速出拳。

裴霽曦傾身一閃,躲過他的拳,又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往前,祈允險些跌跤,又順勢換了個方向,到裴霽曦身後攻擊。

可裴霽曦沒等他出手,手肘向後一撞,又轉身抬腿掃他下盤,祈允本來經過一天的比拚,已然筋疲力儘,這一掃,直接讓他趴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覺得自己狼狽至極,又不忿起身,喊道:“裴小將軍何以趁人不備來奪旗,何況,規則裡本沒有你這一關。”

裴霽曦冷言回道:“規則,戰場上敵人和你講規則嗎?”

眾人都低頭沉默,祁允也愣住了,一時無言。

裴霽曦接著道:“你們是要打仗的士兵,要麵對的不是幾場簡單的比賽,而是無數戰友的性命,還有你們身後的家人,你們要守衛的這個國家。

“任何一次戰爭,都不能掉以輕心,驕兵必敗,不要被一時的勝利衝昏頭腦。”

裴霽曦看向沉默的眾人,又緩緩道:“不過,你們雖然沒有獲勝,但也獲得了第一,該有的彩頭還有,但是日後,切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

*

就在裴霽曦在山上訓話的同時,初雪晴在自己帳中寫完好幾篇字帖之後,便想去為裴霽曦收拾房間。

她掀開帳子,進入外賬,去收拾書桌上的文書,不小心碰掉了硯台,她想彎腰去撿,就在此時,身後猛然多出了一個身影,一隻手拿布捂住她的口鼻,另一隻手拿匕首抵住她的脖頸。

初雪晴被匕首抵著脖子,無法回頭,看不到身後刺客是誰,背後傳來低沉怪異的嗓音:“彆喊,發出聲音就要你的命。”

門口是兩名護衛,隻要初雪晴大喊,就會有人進來。可此刻自己的性命握在對方手中,她先虛與委蛇地點點頭,對方見她尚算聽話,便鬆開了捂著她嘴的手。

“北境布防圖在哪?不說殺了你。”刺客惡狠狠地問道。

怪不得她覺得硯台的位置不對,原來早有刺客來帳中翻找過東西。

她故意顫著嗓音道:“我,我不知道,我隻是一個小廝,怎麼會接觸這種東西?”

“嗬,小廝?”刺客嗤笑道,“一個讓裴霽曦親自教你騎馬,日日同桌而食,還寫訓兵計劃的小廝?”

初雪晴心中一沉,暗道不妙,穩了穩心神道:“世子是想把我培養成下一個墨語,可我資質太差,真的不接觸這種東西。”

她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挪動自己的腳,碰到地上掉落的硯台,用力一踢,硯台被踢到窄幾旁,發出聲響,刺客被吸引了注意,初雪晴趁機大呼有刺客。

門口護衛衝進來,看見初雪晴被挾持,也未敢輕舉妄動。

刺客陡然生怒,但也不敢輕易殺死手中的人質,在她耳邊惡聲道:“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那就送我出去吧!”說著,對方便推著她往帳外走。

刺客對紛至而來的護衛道:“都退後,不然我殺了他。”

初雪晴感到冰涼的匕首貼著自己的脖頸,內心雖有惶恐,但仍不停思索著出路,她看到不遠處趕來的墨語,心下稍定,低聲對身後刺客道:“我隻是一個小廝,你就算挾持了我,也逃不出去,最終咱們兩個都逃不過一死。不如你放了我,我找機會幫你逃出去如何?”

她要不停說話,吸引刺客注意力,墨語出現,世子定在附近,他們會想辦法救她的。

刺客卻不買賬:“你以為我會這麼傻聽你的?”

初雪晴繼續道:“你且聽聽我的計劃,再做決定如何?”

刺客見護衛並未退後,手中人質又喋喋不休,隻得又對外大喊:“放下兵器,不然殺了他!”說著匕首微一用力,一抹鮮紅順著鋒刃流下。

就在此刻,一隻飛鏢插中刺客手腕,刺客手一鬆,匕首掉落地上,墨語趁機捉住刺客手臂,製服了他。

另一人影出現在初雪晴旁,裹挾著淡淡的鬆木香氣,扶住她的肩膀,用手捂著她流血的傷口,大喊:“軍醫,快叫軍醫!”

是裴霽曦,神色難得一見的慌亂。天知道,他方才射飛鏢的手都差點失了往日的準頭。

初雪晴見到他,才徹底放下心來,方才看到墨語,就知道裴霽曦也馬上就會趕到,便想要和刺客拖延時間。雖然沒拖延多久,但好在等到了裴霽曦。

她輕聲道:“世子,我沒事,隻是皮外傷。”

裴霽曦見她容色無恙,卻沒敢鬆開捂住傷口的手,令墨語帶刺客下去審問。

直到軍醫來到跟前,他才緩緩鬆開手。

軍醫仔細觀察了下傷口,道:“還好,還好,隻是淺淺的傷口,養養就好。”

裴霽曦的神色這才轉安,又扶她坐下,令軍醫好好包紮,初雪晴見狀,道:“是得趕緊包紮,再不包紮傷口都好了。”

裴霽曦眉頭微蹙,“還知道說笑,適才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你在軍中始終不妥,明日便讓墨語送你回鄴清。”

初雪晴忙道:“世子,我真的沒事。”又壓低了聲音,“而且,我有事要稟。”

裴霽曦待軍醫包紮好後,揮退眾人,待帳內就剩下他二人,初雪晴才對他道:“方才那刺客,非常了解我們,想必軍中是出了細作。”

初雪晴說完,覺得彆扭,裴霽曦站在自己身旁,而自己一個丫鬟卻坐在正椅之上,欲起身,卻被裴霽曦按住了肩膀,裴霽曦緩緩道:“那刺客眼生,高鼻深目,像是北狄人。”

初雪晴斬釘截鐵道:“但他必有內應。”她抬頭看著裴霽曦,卻扯動傷口,“嘶”了一聲。

裴霽曦輕按她的頭防止她抬頭,又傾身看她被包紮的地方有沒有滲血,見無礙才問道:“依你之見,那細作是何人?”

此刻他二人距離屬實有些近,初雪晴晃了晃心神,一時覺得裴霽曦呼出的氣都灑到了自己的脖頸之上,癢癢的讓人難耐;一時又覺得按在自己頭頂的手有些灼熱,倒是覺察不到傷口疼了。

好在裴霽曦很快起身拉開距離,拽過旁邊的椅子坐在她身旁和她平視。她才收斂心神道:“雖不能完全確定,但此人今日必是希望世子早日離開營中,方便給同夥創造機會。”

裴霽曦微微點頭,“還有呢?”

“要說混進來,還是偽造身份混入新兵比較容易。可是新兵有兩萬人,逐個篩查實在麻煩。”她眉頭一挑,道,“好不容易混進新兵,如果隻當個普通的小卒,太浪費機會了,但太過出頭又容易暴露,所以細作不應是太出色的,也不應是太平庸的。”

“那你覺得,今日拉練之中,細作所在的隊伍,是獲勝的,還是失敗的?”

“必然不是獲勝的,細作的目的不在爭旗,而是要注意世子有沒有出營。”

裴霽曦反問:“可萬一細作所在的隊伍本身就強,不被他一人左右結果呢?”

初雪晴微凝眉頭,思索片刻道:“那看隊伍獲勝不獲勝就不重要了,重點要看看被隊伍落下的人。”

裴霽曦點頭,“就算細作還在營中也無妨,我讓墨語慢慢查,不急。”

“可萬一細作又有什麼動作怎麼辦?”

“短期內,細作最重要的是隱藏自己,不敢有動作。”裴霽曦忽而話鋒一轉:“無論如何,你在軍中始終不妥,此次帶你出來,是我欠思量了,你還是回鄴清,待戰事一了,再去姑母營中曆練。”

初雪晴垂眸,抿緊了唇,片刻才道:“世子,我在軍中這些日子,你覺得我有用嗎?”

裴霽曦見她麵露委屈,便輕聲安慰她:“自然是有用的。你那分門彆類的訓兵計劃,雖然粗糙,卻彆開生麵。你觀察又細致入微,能短時間看出哪些苗子適合培養。我看,你有當軍師的潛質。”

初雪晴未料到裴霽曦如此不吝誇讚,趁勢道:“那世子為何要把我逐出軍營,世子不是說,在定遠軍,女子是有出路的嗎?”

裴霽曦微怔片刻,才道:“並非逐你出軍營,隻是擔憂你的安危。”

“那將來送我入明履營中,不也一樣會麵臨危險嗎,何不讓我先跟著世子學些本事,將來更好應對呢?”

裴霽曦沉默片刻,並未作答。稍傾,喚了墨語進來,吩咐他徹查今日離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