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蠻(一)(1 / 1)

她不說,巫歧言便不會再問。

兩人相顧無言,隨後並排行走。

龍吟鳳鳴各放置東北角和西南角,且兩處劍塚之地互通,他們越往前走越靠近瞧放置龍吟劍的劍塚之地。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人多了起來,其中一人被眾人圍觀著。

朝華吟看了一眼,隻見此人渾身上下都裹在粗布麻衣之中,大而下垂的兜帽遮住他的模樣,頗有些神秘,唯有從他的身形中辨析出他的男子身份。

男子灰衣長衫麻布,自稱無門無派散修人,隨後又道:“我雲遊四海,所聽故事無數,其中便有千機道人,他同我一樣原是散修,後得岱淵劍聖青睞,這才一躍成為劍宗弟子,隻不過......”

朝華吟原本要離去的步伐驟然停下。

千機道人是岱淵劍聖的弟子,也是如今岱淵劍塚的守山人。

自岱淵劍聖隨神帝隕落後,他的弟子千機道人便守在劍塚之中,直至百年前,天魔桓夙玉出世,攪弄風雲,天下皆不太平,為了保護劍塚,千機道人施法將劍塚藏至山中,從此不見蹤影。

朝華吟知曉此人,可卻不知曉此人的過往,當下閒來無事,去聽聽也無妨,於是她道:“師尊,我想去聽聽。”

巫歧言道:“去吧。”

眾人回頭一看是朝華吟,怔愣了片刻,隨即又看向不遠處的巫歧言,差點嚇破了膽,紛紛為朝華吟讓出一條道,生怕擠到冷麵閻羅的愛徒,招來殺身之禍。

朝華吟投身在熱鬨之中,好奇道:“隻不過什麼?”

神秘男子輕笑一聲,道:“隻不過,千機道人成為岱淵劍聖的弟子前,曾有過一妻一女,可為了修行他拋妻棄女,不顧一切追隨岱淵劍聖,乃至妻女被活活餓死。”

眾人嘩然——

“看來這千機道人也不是什麼好人。”一名散修唏噓道。

可話音未落,立刻就有人反駁,道:“這都是為了修行!拋棄妻女又如何?哪怕是散儘家財,搭上自己一條命也是應該的!”

一道冷哼聲打斷了眾人的談話,他們目光不由自主集中在朝華吟身上。

朝華吟冷聲道:“什麼千古第一劍尊?原來也不是什麼好人,說是為了修行,實則拋妻棄女,以致妻女被活生生餓死,簡直可恨至極!”

神秘男子道:“正所謂有失必有得,比起成為丈夫和父親,自然是成為劍聖的弟子最好。”

“更何況,她們母女二人活下來也為這世間做不了什麼,不若成全千機道人,以兩條庸碌之命換千機道人大好前程,如此,那雙妻女也算是死得其所。”

朝華吟眉頭一擰,怒道:“什麼破勞什子竟要人命來換?還不如不要!”

可神秘人又道:“此言差矣,修行者本就要擯棄一切,妻女性命又算得了什麼?哪怕要再多人的命都是值得的。”

朝華吟冷笑一聲,道:“你這樣冷酷無情,連妻女性命都可以舍棄的人,跟人人喊打的邪修有何區彆?依我看,你還比不上邪修。”

“正道如何?邪修又如何?不過是修行方法不同罷了,誰不是有血又有肉?若是至情至性之人,斷不會做出拋棄妻女這等畜生行徑!”

朝華吟還沒罵夠,索性連千機道人也一並罵了,道:“什麼千機道人?萬仞第一劍尊?他就是一個拋妻棄女的混賬!爬得再高又有什麼用?不過是蠅營狗苟之輩!”

“若是讓我遇到這人,我一定先砍了他的手指,然後拔掉他的舌頭,最後再砍了他的頭當花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朝華吟就是如此,她看似柔弱,可實在語出驚人,一雙驚鴻鞭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刁蠻得很!

神秘人嗤笑一聲,道:“你這女子好生刁蠻。”

“不是砍人手指就是拔人舌頭,這般狠辣陰毒,真不愧是巫歧言教出來......”

“人之所以為人,首先要和獸類區彆開來。”

眾人看向身後,白衣少年神色淡漠,麵容俊秀,墨發高挽,雙眸如星,透著堅定和倔強,衣著樸素卻不落俗套,氣質頗有些矜貴。

“拋妻棄女乃禽獸所為,更何況還將人活活餓死,為夫,他並非良人,為父,他亦不堪托付。”施清絕冷聲道。

“說得好。”朝華吟從袖中丟出一物。

施清絕伸手接過,置於眼前一看,竟是一錠金子,而且是好大一枚!

“金子!好大一錠金子!”一名散修目瞪口呆。

“我看各位多禽獸,唯他一人還是人。”朝華吟冷哼一聲,再也沒了興趣,轉身離去。

眾人目瞪口呆。

“刁蠻至極!”

“她這是把我們都給罵了!”

“簡直不知禮義廉恥!”

......

人群喧嘩,唯施清絕一人沉默不語。

他垂眸看著手裡的金錠,眉頭微蹙,眼眸深沉,儼然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

姚輕鈴走上前,小心道:“施公子,你怎麼了?”

施清絕抬眸,看向那道早就離去的身影,道:“刁蠻。”

朝華吟氣憤不已,轉頭去尋不遠處的巫歧言。

岱淵劍塚蜂擁而入這麼多人,沒曾想竟是她的死對頭施清絕勉強還算是個人,真是諷刺至極。

巫歧言漆黑的眸子中泛起漣漪,細看有些許笑意,他道:“怎麼了?”

“師尊,你都聽見了,為何還要問我?”朝華吟嗔怪道,一雙美目有些責備地望著他。

巫歧言耳力極佳,方圓十裡的聲響都逃不過他的耳朵,更何況就在他眼前,所以巫歧言這般,不過是在揶揄她罷了。

聽見了還來問她就是在取笑她,於是朝華吟冷哼一聲,又道:“這世間頗多高人,可其品性也不過如此,也就是比旁人多讀幾年書,多修行幾年,有了點造詣便自封為道人,高人,實則連為人都不配!”

“世人多是如此,莫要往心裡去。”巫歧言道。

“弟子知曉。”朝華吟嘀咕道,語罷,她心中憤懣,低聲又罵一句:“滿堂衣冠禽獸!”

此事不過是一個小插曲,眾人四散後又前往龍吟劍的劍塚之地。

在知曉施清絕天命之子的機緣不可奪取後,朝華吟便對龍吟劍就沒了興趣,可巫歧言不走,她也不走,她倒要看看施清絕要如何收服龍吟劍。

朝華吟冷哼一聲,遙望著不遠處的天光,劍塚突地光芒大盛,她手中的鳳鳴劍竟也不住顫動,兩把沉寂已久的劍開始共鳴。

“龍吟劍——”

眾人驚呼出聲,全都朝著劍塚之地奔去。

朝華吟抬眸便瞧見不為所動的施清絕,他神情淡漠,仿佛事不關己,更沒有想要將龍吟劍收入囊中的野心。

為什麼?

施清絕一生都在追求力量,她實在想不出施清絕願意錯過龍吟劍這件神器的理由。

朝華吟不解。

施清絕有所感應地看去,正巧和朝華吟的視線對個正著,兩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

巫歧言同樣也在窺視天光,他突地道:“皎皎,你可知九霄神劍?”

朝華吟頓了頓,道:“這把劍不就是......”

“如你所想,神帝征戰三界的九霄神劍正是出自岱淵劍塚,兩人相識於微末,又同在神魔大戰中赴死,其中情誼非常人能及。”巫歧言道。

“原來是這樣。”朝華吟道。

她前些年出門玩耍,偶然聽到說書先生說起過神帝和劍聖二人,當時她還疑惑岱淵劍聖為何要插手神魔大戰,還落得個身死魂消的下場。

在她看來,彼時的岱淵劍聖已然是人界大能,他有庇佑一方的能力,無論神魔大戰是誰勝出,岱淵劍聖和劍塚都不會被影響,可他還是選了神帝,如果兩人是好友,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可是,為何世人不知他們是親密無間的好友?”朝華吟又道。

“年少時兩人都岌岌無名,知曉他們的人甚少,成名後又有各自要做的事情,來往自然也就少了。”巫歧言又道。

他垂眸看向朝華吟,道:“若非刻意,誰又知道他們關係甚好?再者,如果當真是關係好,為何又要旁人知曉?”

朝華吟點了點頭,道:“也是。”

一聲虎嘯震耳欲聾。

朝華吟臉色發白,看向天睛虎躍上山峰,而它的身後,源源不斷地走出白衣人。

巫歧言將朝華吟擋在身後,目光不善地看著白無垢,道:“你若是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語罷,巫歧言便飛身過去,可奇怪的是,白無垢非但沒躲,還迎了上來。

巫歧言察覺不對,連忙收緊手中的傀儡絲線,可為時已晚,白無垢竟然直接抓住傀儡絲線,將巫歧言硬生生給拖過來。

金禪觀教眾手勢整齊劃一,巨大的陣法出現在山門下,連帶著整座劍門都山崩地裂。

朝華吟想躲,可天睛虎攔住她的去路,隻是稍微一愣神,山門坍塌,朝華吟直接摔了下去。

“師尊!”

“皎皎!”

巫歧言一把削掉白無垢的頭,伸手去抓朝華吟,可什麼都沒撈到。

塵土散儘後,他麵色陰沉,神色扭曲地看著地上被他一把削掉頭顱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