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連多日,朝華吟都未曾見到巫歧言。
憶起那日,她自覺語氣太重,又想起昔日巫歧言對她的好,心中難免愧疚,於是她鼓起勇氣去見巫歧言,可卻得到他閉關的消息。
“他閉關了?”朝華吟一愣。
孟浮玉隨即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輕聲道:“小聲一點,他寒疾發作得愈發厲害了,我用毒抑製也隻是治標不治本,需得他自己閉關煉化。”
“煉化?那......他可否痊愈?”朝華吟知道可能微乎其微,可還是忍不住想要詢問。
孟浮玉歎了口氣,道:“不可,寒毒已深入骨髓,除非他剔骨換髓,否則此生都將飽受寒疾折磨。”
那便是沒有辦法了。
“你也彆太自責,巫歧言的寒疾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一直以來都是我用毒抑製寒毒發作,可終有一日會惡化,就算不是如今,也會是以後,此事怪不得你。”孟浮玉安慰道。
朝華吟心中愈發不是滋味,她道:“孟姐姐我,我有事須得出去,此事你不要告訴師尊。”
“什麼?你還要離開神霄宮?”孟浮玉驚訝道。
“我必須得去,孟姐姐你再幫我一次。”朝華吟道。
她必須去岱淵劍塚,奪下鳳鳴劍,這是她最後的機會,否則待施清絕收服龍吟劍,再被千機道人收為親傳弟子,等待她的隻有一死。
孟浮玉沉默片刻,最後無奈歎氣,道:“你去吧,巫歧言此次要閉關七日,你早日回來。”
“孟姐姐,謝謝你。”朝華吟最後看了一眼神霄宮,隨即馬不停蹄地離去。
岱淵劍塚腳下有一客棧,名曰來福,但凡來劍塚之人,無不在此入住,平日裡劍塚寂靜,店內冷清,如今劍塚有異,一下就住滿了人,可謂是一屋難求。
但巫歧言是何許人也?天下各處都有神霄宮的眼線,來福客棧也不例外。
朝華吟喬裝打扮來到來福客棧,可她剛進去耳邊便傳來爭吵聲,聽聲音還有些耳熟,她繞有興趣地回頭看去。
“你這人好生無恥!我都看見你偷了施公子的錢袋,你怎麼就不承認呢?”姚輕鈴氣極,她一生氣就要落淚,一落淚就說不清楚話。
黑衣男子被指控也不惱怒,他手裡拿著錢袋,道:“這錢袋分明就是我的,何來‘偷竊’一說?”
朝華吟恍然大悟,原來是此事。
前世,施清絕為了奪得龍吟劍,也隨著眾人來到來福客棧,可他剛進來,錢袋就被人偷走,他順勢抓住賊人,可卻被賊人倒打一耙,冤枉他才是賊。
朝華吟當時被吵得厭煩,聽小二說道,施清絕不僅受人奚落,還沒能追回錢袋,不過他用身上僅剩下暖玉作為抵押,為姚輕鈴換來一間下房,而自己選擇守在門外。
聞言,姚輕鈴連眼眶都紅了,道:“什麼你的?這錢袋分明是施公子的!”
“你與他一道,你當然說這錢袋是他的,可錢袋分明在我手裡,那就是我的。”黑衣男子道。
黑衣男子眼睛一轉,笑道:“你身旁這位公子既然姓施,為何不與雲夢澤施家之人一道?諾,他們還在那裡呢,你現在去或許能借幾個錢。”
施清絕脫離施家之事早已傳遍修真界,他這般說辭分明是踩著施清絕的痛處。
果不其然,一旁的施清絕雖然沒有說話,可從他微蹙的眉頭,還有變得冷厲的眼眸中不難看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朝華吟看向一旁坐成一圈的幾人,他們都身著白衣,上麵繡著金色蓮花紋,此乃雲夢澤施家的服飾,看衣上的蓮花瓣,品階不算低。
一位年歲稍輕的少年一直留意著此處,見狀,他正要起身,可身旁年長的男人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不會幫施清絕,而施清絕亦不會向他們開口,從他自願脫離本家之時,他就已經和雲夢澤施家一刀兩斷,此後無論生死富貴都與施家無關。
“你這般推脫分明是怕被人看出錢袋是你偷的!”姚輕鈴又氣又急。
“可惡至極!”小神龍氣呼呼,鼻孔噴水。
黑衣男子還想說些什麼,可突如其來的拍手聲打斷了幾人的爭吵,原本還在爭吵的幾人轉頭看去,一位帶著鬥笠的女子正饒有興趣地看著這裡。
“這位姑娘,你這是何意?”黑衣男子打量片刻,可鬥笠將女子從頭遮到腳,隻能隱約看出曼妙的身形。
“你們二人各執一詞,都說錢袋是自己的,實在是有趣極了。”朝華吟刻意壓低聲音,以致無一人認出她來。
“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找到錢袋真正的主人,不知你們有沒有興趣。”朝華吟又道。
“什麼法子?”
“不必了。”
幾人幾乎同時說話。
黑衣男子哪能讓他們如願,於是道:“有什麼好找的?我就是錢袋的主人,不用找了。”
“你撒謊!”姚輕鈴道。
“你們二人到底還要在這裡爭論多久?要是買不起就快走!不要耽誤我們!”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憤怒質問道。
“我看錢袋應是黑衣人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小子好歹姓施,身上指不定有多少好東西!”
“說起來,施家子弟竟也會落魄至此?當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罷,眾人竟然大笑起來。
......
“我早已脫離施家。”施清絕不滿道。
可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姓施,還是不夜侯的兒子,於是有人調侃道:“可你還姓施,想當年你父親不夜侯隻憑一根竹竿便能橫行修真界,你比他可差遠了。”
施清絕不語,他的臉色卻十分難看,尤其一雙眼眸,冷得像是寒冰。
鬥笠下,朝華吟沉默地看他。
施清絕雖早已與其父不夜侯決裂,可他一直在追尋天下第一的霸道之路上,而不夜侯正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劍修,因此不夜侯不僅是他的父親,還是他一直想要超越的目標。
任憑誰被人用以與心中神一樣的存在相比較,都會感到不高興的吧。
小神龍本來趴在施清絕的肩上,可聽到眾人嘲笑主人後,它氣得跳起來,道:“你們再不閉嘴我就要生氣了!”
“你們怎麼這樣?”姚輕鈴有些害怕,顫抖著躲在施清絕身後。
可沒有用,他們的反駁聲很快就淹沒在眾人的笑聲中。
白衣蓮紋的少年人實在看不下去,他不顧身旁同伴的勸告,疾步走上前,道:“這位姑娘說得對,不如就聽聽她有什麼辦法,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錢袋真正的主人。”
他身著白衣蓮紋,此乃是雲夢澤施家的弟子服,而方才他們嘲笑的施清絕又是施家家主的兒子,他替家主之子出麵,尤其是在施清絕已經脫離施家的情況下,氣氛瞬間凝固。
眾人沉默片刻,好在都順著他的話思索下去。
“就怕某些人不敢!”小神龍看著一旁的黑衣男子,兩個小拳頭在空中左右揮舞著。
“若是他真是錢袋的主人,又何必怕人質問?”少年人道。
黑衣男子額角一滴冷汗流下,他道:“你們都姓施,我懷疑你們合夥坑騙我!”
少年人耐心解釋,道:“你若擔心我徇私舞弊,我便不參與,一切由這位女修決斷,總歸她不是施家人,如何?”
一旁看戲的朝華吟一愣,她本意隻是想調侃,沒成想卻把自己卷了進去,施清絕不愧是天命之子,無論何時何地,總能將危機化解為無。
“公平公正公開,來福客棧的在座都是見證,想必諸位大俠人中龍鳳,定是願意主持公道。”少年人笑道。
“也行,聽聽他們二人的說辭吧。”他這話說得好聽,眾人十分受用,畢竟沒人不喜歡被捧高。
“好,總歸耽擱不了多久。”
......
黑衣男子還想說什麼,小神龍率先補刀,道:“我們都讓步了,你還要怎麼樣?你敢不敢?你若是不敢就是心虛!”
話已至此,黑衣男咬緊牙關,再也無話反駁。
少年人看向施清絕,道:“少......公子,你覺得如何?”
施清絕不語,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願,好似錢袋不是他的一般。
朝華吟忍不住看了眼他一眼,隻見施清絕微微側著身子,臉色並不好看。
方才他受人刁難,被人踩著痛處嘲諷,如今又被施家的後輩相助,難怪會不高興。
少年人沒得到回複,可他還是看向朝華吟,道:“姑娘,你有什麼辦法?”
朝華吟道:“讓他們二人都說說,這錢袋裡究竟有多少錢?誰能說對,誰就是錢袋的主人。”
語罷,她先是看向氣焰囂張的黑衣男子,道:“你既然說錢袋是你的,那你可知曉錢袋裡有多少銀子?”
黑衣男子麵色慌張了一瞬,很快又鎮定下來,笑道:“我今日賣了幾匹布帛,收了多少錢我也不知,全部塞進這錢袋中,如今你問我裡麵有多錢,我也不甚清楚。”
“強詞奪理!你怎會連自己錢袋裡有多少錢都不知道?你就是在撒謊!”小神龍朝麵前的黑衣男子吐著舌頭,扮鬼臉。
朝華吟並未答複,她看向施清絕,又道:“你說,錢袋裡有多少錢?”
施清絕冷哼一聲,道:“錢袋裡一共有十三兩銀子,其中三兩是今早我替漁夫打魚所得,上麵還有些許我匆忙趕路未曾擦拭掉的魚鱗,你們若不信可以拿出來一看。”
黑衣男子當然不肯,他道:“你說看就看?我的東西怎麼能隨便拿出來?萬一你給我偷走了怎麼辦?”
這實在是強詞奪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誰才是錢袋的主人。
“原來你真是騙子!虧我方才還未你說話!”旁觀者怒道。
“這賊人手腳不乾不淨,得趕緊將他趕出客棧,否則下一次丟的可是我們的物什了!”
“事到如今你還想說什麼?還不快將錢袋還回去!”
......
“這錢袋分明是我的!他們這些人合起夥來想要騙我錢!我才不上當!”黑衣男子將錢袋死死攥在手裡。
他冷汗直流,還要倒打一耙,道:“你們難道沒發現這個女子身份有疑嗎?她突然出現,又戴著鬥笠,根本不知道她是誰!說不定她跟這小子是一夥的!”
黑衣男子此時什麼都顧不上了,他刻意混攪蠻纏,攪弄是非,可是三言兩語下來竟讓旁人品出一些其他的意味,竟也開始質疑起朝華吟的身份。
此女從頭到腳都被籠罩在鬥笠下,讓人看不清真容,隻能從她的身形和聲音中分彆出她是一位女子,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不知這位女修是何許人也?為何一直戴著鬥笠說話?可否讓我們一觀容顏?”有人忍不住道。
若她真是神霄宮或金禪觀之人,他們定要她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