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吟,你追隨巫歧言,助紂為虐,你不得好死!”
討伐聲此起彼伏。
朝華吟還有些恍惚,她記得自己的確是死了,而且當真是不得好死。
烽火十三年,天馳王朝,百丈城牆樓上,她被施清絕一劍穿心,墜入火海,屍骨無存。
此後許久,她一直以魂魄之體存在,渾渾噩噩飄蕩在一處霧氣騰騰的水麵上,直至她再回人間。
“朝華吟,仗勢欺人者,終有一日會被人所欺。”聲音清冽如冰,讓她頗有些熟悉。
朝華吟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白衣少年身上多有鞭痕,稚嫩的臉頰上還沾著未乾的血跡,一雙清淺的眼眸斂在纖長睫羽下,如琉璃般清冷,水色薄唇輕抿又帶著十足的不甘和倔強。
此人就是施清絕。
他這般模樣,與三年前他們在仙人頂初見時彆無二致。
彼時,她追隨師尊巫歧言建立神霄宮,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她為給巫歧言招人,此刻正手持長鞭,四處劫掠。
態度之囂張,手段之狠辣,凡她所過之處,無不怨聲載道,因此她得罪了許多人。
施清絕就是其中之一。
“來日之事,來日再說,我既活在當下,自是先解決當下之事。”朝華吟手中驚鴻鞭蜿蜒如蛇。
除了朝華吟,在場之人誰也不知,三年後,他們麵前這個白衣少年會成為天下第一劍尊,帶領正道之士,屠儘天下魔窟。
朝華吟便是他施清絕屠魔路上戕殺的第一人。
施清絕怔然,身下突地一股蠻力將他拽走,眨眼間,朝華吟稠麗明媚的臉出現在他眼前,他垂眸躲避,可不過片刻,又抬起憤怒的瞳子。
“你想做什麼?”
當然是想殺了你!
朝華吟與施清絕之間,不僅有前世之仇,還有三年後她被一劍穿心的死局,若她此時便將施清絕絞殺於此,就算是死局也可破解。
她的命,她要自己做主。
“朝華吟,你與巫歧言狼狽為奸,壞事做儘,終有一日,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施清絕麵色蒼白,身上還有血汙,可一雙眼眸卻極為清亮。
報應?
這種虛妄的東西,也隻有施清絕會信,而她是絕不會信的,所以她道:“什麼報應?我才不信,你嚇唬我。”
朝華吟聲音嬌媚,眼神卻是狠厲至極,她眼尾微翹,頗有些嫵媚動人,見者無不晃神,可她手中的驚鴻鞭卻不斷絞緊,殺意儘顯。
施清絕必須得死!
不多時,施清絕臉色慘白,已然是窒息之狀。
一道驚雷閃過,好巧不巧劈在朝華吟的腳邊。
朝華吟駭然,驚覺原本的晴空萬裡,突地變為烏雲翻湧。
她定睛一瞧,雲層之中無數道驚雷正在蠢蠢欲動,隻要她再動施清絕一下,驚雷便會劈在她身上,方才隻不過是警告。
朝華吟死後,魂魄曾流落在一處宮殿。
她在裡麵意外看過一本書,上麵書寫著世間眾生的命數,而她僅用寥寥幾筆,終以紅顏薄命結尾。
施清絕正好相反。
他是被天道眷顧的天命之子,未來的九霄神帝,厚厚一本生死簿,約有一半都是為施清絕而寫。
朝華吟作為一名惡女反派,她存在的意義,僅僅是作為天命之子成長道路上的磨刀石和工具人。
直到,朝華吟身上最後一點價值也被榨乾,天命之子就會手持利劍,如天降神兵般,要了她的性命,一如前世。
朝華吟終其一生都是在為施清絕鋪路。
他們是命中注定的死對頭!
“妖女,天道也不容你哈哈哈!”
“且看這驚雷劈死你!下一個便是巫歧言!”
“朝華吟,你手段狠辣,氣焰囂張,行事決絕,若非巫歧言,誰能護得了你?”
......
眾人氣氛高漲,紛紛開始討伐朝華吟。
可她絲毫不在乎,甚至還有些想笑。
不過,那麼多唾罵她的話,隻有一句她尚且認同:巫歧言護得了她是。
他們二人師承雲隱山人一派,巫歧言拜雲隱山人為師尊,她拜雲隱山人為師祖。
她的這位師尊天賦極高,隻有雲隱山人不肯教,沒有巫歧言學不會的招數,哪怕是說他有通天本領也不為過。
神霄宮建立之初,每日有不少前來挑釁之人,無論多強,巫歧言隻用一招便將人斬殺,他殺了足足有三十日,神霄宮徹底在修真界中揚名立威,三十夜殺神的傳說徹底傳開。
在朝華吟看來,巫歧言什麼都能做到,她的師尊無所不能,她欽佩至極。
“你們是什麼東西?一群酒囊飯袋,也敢議論我師尊。”朝華吟冷哼一聲。
她眼神不屑,整個人淩厲又明豔,頗讓人移不開眼,“你們全部加在一起,用儘仙術劍法,也敵不上我師尊隨手一揮,瘴癘之氣統統化了你們!”
巫歧言擅用毒,凡是中毒之人死相都極為淒慘,尤其他的瘴癘之氣極為厲害,至今無人能解,更彆提巫歧言還會巫蠱之術、趕屍之術、傀儡之術......這些都還是冰山一角。
所以朝華吟的那句‘你們全部加在一起,也敵不上我師尊隨手一揮’,並不是誇大,而是他們真的不可能打得過巫歧言。
“甚至不需要師尊出手,單憑我一人,你們誰又是我的對手?”朝華吟不屑道,眼神睥睨。
無人敢說話。
平日裡遇見朝華吟,他們也隻是逞嘴上功夫,無一人敢對朝華吟動手,一是忌憚巫歧言,生怕傷及他唯一的愛徒而被巫歧言瘋狂報複,二是打不過朝華吟,她的驚鴻鞭玩得出神入化,整個修真界鮮少有人是她的對手。
“朝華吟,你彆以為自己是巫歧言的徒弟就能橫行霸道,早晚有一天你會為今日的猖狂付出代價!”有人不甘心道。
朝華吟冷哼一聲,又道:“可我就是巫歧言唯一的徒弟,無論我想做什麼,他都會護著我,你不服氣?”
“你!”
眾人被她得意洋洋的模樣氣得七竅生煙,可一時又找不到反駁的話殺殺她的銳氣,隻能乾瞪著眼睛。
實在氣人!
朝華吟占了上風,心情也變好許多。
她思來想去,迫於天道威逼,還是鬆了原本絞緊的驚鴻鞭,反正來日方長,她總能找到機會,她若是殺不了施清絕,那便讓彆人殺。
施清絕強撐著身子站起。
朝華吟冷眼瞧著,隻覺不愧是天命之子,哪怕被逼入絕境,施清絕依舊保持著貴公子的矜貴,戰損也隻讓人覺得又美又俊。
尤其少年望向她的眼眸滿是敵意,好似利劍要將她斬殺於此,這般堅定的模樣,讓她想起前世,他們二人之間的一劍穿心之仇。
真是讓人不爽。
朝華吟一鞭抽向施清絕,她仍不解氣又狠狠抽了幾鞭子,這才爽快道:“你且記住,今日我不殺你,並非是我不想,而是因為天道庇佑你。”
方才她要對施清絕痛下殺手,奈何天道阻攔,否則她定要將施清絕挫骨揚灰,一改自己被一劍穿心的死局。
施清絕眼神冷厲至極,道:“朝華吟,今日之辱,我必定銘記在心,來日定要你償還。”
威脅她?
朝華吟冷笑一聲,心中惡意滿滿,片刻便有了主意,隻見她搖曳生姿,走到施清絕麵前,看似無骨的柔荑像是要觸碰到他的臉頰。
施清絕側過身,匆忙後退幾步,脖頸處還殘留著指尖的微涼。
朝華吟也不惱,氣吐幽蘭道:“好啊,那我便等著你。”
語罷,朝華吟對他再無興趣,她美目流轉,抬眼瞧著天上滾雲,已然又是晴空萬裡。
天道果真這般庇佑他施清絕?
可那又如何?
朝華吟既然重活一次,又讓她重生至三年前,她定是要改變一切。
更何況,她如今不僅是宮主巫歧言的愛徒,還是神霄宮的聖女,而施清絕方才脫離本家,此時不過一雲遊散人,根本不足畏懼,施清絕拿什麼跟她比?
憑他是天道欽定的天命之子?未來的天下第一劍尊?九霄神帝?
朝華吟才不怕。
而且,她已經有了一個極好的主意。
“施公子,你沒事吧?”
青衫少女一雙杏眼噙著淚,雙手顫抖地去攙扶施清絕。
朝華吟瞧了一眼,隻一眼便認出了此人。
此女名為姚輕鈴。
她是施清絕脫離本家後在外遊曆,從山賊手中解救下一名孤女,自從被施清絕救下,她便跟在他身邊,陪伴施清絕從岌岌無名的散修到霸道一方的劍尊。
“無礙。”
施清絕性子清冷,不習慣旁人觸碰,便側身躲開姚輕鈴。
殊不知,正是此舉刺痛姚輕鈴。
隻見她眼眶發紅,杏眼含淚,珍珠般滾落,櫻桃小嘴微微顫抖,這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談不上多美貌,卻也我見猶憐。
“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如果不是我亂說話惹怒朝華吟,施公子便也不會受這種無妄之災。”姚輕鈴輕聲哭泣道。
你也知道是你啊。
朝華吟記得自己得到九霄神龍即將出世的消息,火急火燎趕到仙人頂,可她剛出現便被一群自詡正道之士的修士們圍著唾罵,各種‘妖女’、‘惡女’的稱呼層出不窮。
這能忍?
朝華吟忍不了一點,她當即將驚鴻鞭揮舞到飛起,打得他們落花流水,結果姚輕鈴要死不死來一句:仗勢欺人,非君子,真小人。
她不屑做君子,可也聽不得彆人說她是小人。
朝華吟一甩驚鴻鞭,若非施清絕出手阻攔,她定是要打爛姚輕鈴的嘴。
之後發生了什麼,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非你之過。”施清絕猶豫半響才道。
美人落淚,隻說這一句安慰是不夠的。
可施清絕一心撲在劍道上,對風花雪月之事一竅不通,眼見姚輕鈴落淚,也隻是一言不發。
朝華吟再沒興趣,她美目輕轉,又落在仙人頂上。
那處閃爍著微弱金光。
傳說是九霄神帝身隕後遺留下的光輝,神息庇佑著九霄神龍一族,隻待千年之後,這世間最後一隻九霄神龍降世。
金光突然大盛,宛如烈陽旭日般,照亮整座仙人頂。
“九霄神龍出世——”
不知是誰大喊一句,萬千劍修禦劍而行,朝著仙人頂的最高處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