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德覺得自己腦內原本凝滯的一切,突然搖晃清晰了起來,各種陌生的回憶不打招呼的灌進腦海,從後腦的疼痛一直延到後頸,甚至蔓延至整個後背,他努力睜眼看,但眼前的火堆、人臉全都被攪亂旋轉起來。
“快...扶住他。”
赫莉拉住了暈頭轉向得像個不倒翁一樣的洛伊德,一時間不明白他怎麼了。
“他不過是在這一刻觸碰到了,魔頭蠱惑他最深的那段記憶。”
夏溫對於這樣的場景已經習以為常。
在蠱噬城堡陪伴菲婭的幾百年日子裡,這樣的情況她見過太多次。
這些受蠱惑邪惡魔法所控的精靈,一生都活得時而糊塗時而清醒,有時候對比看來,或許糊塗的時刻,反而相對幸福。
“那怎麼樣才能緩解?”
麵對赫莉的疑問,夏溫無奈搖頭。
太陽穴傳來的劇痛,讓洛伊德坐在木凳上,還也是難以抑製的發抖...
“啪嗒。”
低頭一看,是那朵已經被修複好的雛菊花胸針,觸目驚心間,他又回到了那個血色彌漫的夜晚。
這一次他看清了那個穿白婚紗的身影,是一個和他一樣,有著銀白發色的精靈女人。
“媽媽...”
眼淚砸在手心,回憶裡他不停的呼喊那個白婚紗背影,女人紅著眼不舍的回望了他一眼。
緊接著,刺耳的尖叫讓他的心被緊揪,女人被肯洛斯掐著脖子拉了過去,那長尖的獠牙毫不猶豫刺穿了她白皙的喉頸...!
洛伊德看見媽媽的脖子被那獠牙幾乎橫穿過三分之二,鮮血染紅了白色婚紗,手捧的雛菊花束重重掉落在地。
原來濃重的血腥味是媽媽的死亡的味道...胃裡翻江倒海,洛伊德忍不住乾嘔了出來,他瞪著血紅的雙眼,難以置信自己竟然將這些忘得如此乾淨!
赫莉將胸針撿起,看著洛伊德回憶起母親被肯洛斯殺害的場景,因為克製不住情緒乾嘔的模樣,她忍不住共情了。
她很理解這種感受,也因此更加痛恨肯洛斯這個魔頭,他毀了無數精靈,無論是洛伊德還是夏溫奶奶...抑或是整個菲比莫斯大陸。
赫莉突然想起了那些癡狂崇拜的精靈們,那副和從前全然不同的模樣,他們一定也是受著可怕的蠱惑魔法已久。
“不單單是小洛,整個菲比莫斯都深受蠱惑魔法的迫害已久...”
夏溫看著拳頭緊攥的赫莉,歎了口氣,這個少女的模樣,還真是像極了當年的女帝。
“那如何才能破除這個魔法?!”
或許破解了菲比莫斯精靈們的蠱惑,大家就能一齊凝聚力量,來打敗肯洛斯了...?
團體的力量一定是更加強大的,赫莉這麼想著。
但夏溫奶奶聽後,不過默默地重新坐下,
“沒有那麼容易的...肯洛斯吃掉了太多精靈,他現在魔力強大到你們難以想象的地步...不然我也不會逃到這峭壁來。”
洛伊德扯出一抹笑,臉上是痛苦過後鬆懈了的模樣,但眉眼間透出一股淡淡的死意。
年幼的他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後,恨父親的殘忍,又無法打敗他。
而對於死去的媽媽,他覺得不舍的同時,又痛恨她過分的愚昧善良...她是愛肯洛斯的,並且是沒了蠱惑也愛的那種。
就算洛伊德出生以後,菲婭也隻在乎自己患得患失的那份愛情,而不是他。
所以他恨所有的一切,甚至不明白為什麼媽媽要將他生下來...
赫莉腿間的刀突然被抽出,洛伊德緊握刀柄,刀尖就要往自己的喉間而去。
“你又來了小洛!!”
夏溫要去奪刀的手停滯在半空,她終歸是年紀大了,反應沒從前快,回過神來時,那個叫赫莉的少女已經握住了小洛要尋死的手。
她和菲婭還有小洛生活在城堡裡的那些日子裡,菲婭整日以淚洗麵,對於洛伊德這個兒子不管不顧。
因此造就了洛伊德沉默少言的性格,甚至到後來她常常發現小洛喜歡藏一把小刀在身上,不高興就傷害自己,劃破自己...
菲婭死後,夏溫為了阻止洛伊德自殺,經常精神緊繃到頭疼。
後來菲婭被安葬,洛伊德沒人管,因此被丟棄回菲比莫斯,她為了活命也隻能選擇逃亡...
而再見麵時,就是在遺忘峭壁了。
她看著被蠱惑還不深的洛伊德,隻身一人哭著跑來峭壁找媽媽...
“你傷害自己有用嗎?為什麼要因為彆人而懲罰自己?!”
洛伊德沒想過才到他肩膀的赫莉,竟然有這麼大的勁,被她抓住的手,竟然怎麼也動彈不得...甚至他動一下...赫莉就越發生氣,配上她橙紅的頭發,像一團燃燒的火,
而且好像就快要燒到他身上了一樣...
不知為什麼,洛伊德聽著赫莉的這句話,還覺得挺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回想間,一處記憶又一下竄進他腦袋裡,緊接著就是一絲絲細密的疼痛。
“嘶——”
赫莉稚嫩的臉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喂!小飛蛾,是不是在那想你的飛蛾爸媽呢...哈哈哈哈”
幼年洛伊德躲在一棵樹的背後,瑟瑟發抖,因為此刻那幾個經常嘲笑他是“臟血”的精靈,正站在他前麵的一顆樹下,朝著樹上一個橙頭發的少女喊話。
隻叫赫莉肉嘟嘟的臉上,那兩撇眉頭一擰,隨即將嘴裡的狗尾巴草“呸”的吐掉,她熟練的翻身下樹。
小肉手一叉腰,竟透出來一股囂張的匪氣...?!
“卡維姆啊,你要是隻雛菊靈,就照你這張臭嘴,怕是活到今天都不夠吧?”
赫莉上下打量著麵前邋裡邋遢的卡維姆,他這一副亂糟糟的模樣,居然還好意思來嘲笑彆人?!
卡維姆果然氣得一個跺腳,牟足了勁就衝上前去,要給赫莉一點顏色瞧瞧!
可惜,赫莉一下騰空起來,撲閃著翅膀就這麼看著卡維姆打人不成,還摔了個臉著地...
淚眼巴巴抬頭時,他的牙竟然還磕掉了一顆...!
洛伊德的嘴巴長成“o”型,他看著赫莉在空中笑得整個精靈都倒了過來,捂著肚子腳也在半空撲騰,這個場景讓他心裡也升出幾分快意,看著赫莉笑,他也跟著笑。
“誰在那裡?!”
不好!卡維姆一下就聽到了身後洛伊德的笑聲,心裡又羞又氣,爬起來灰也不拍,就朝洛伊德躲著的樹氣衝衝而去。
“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跟這個蛾子一夥的?!”
洛伊德撒腿就跑,他又矮又瘦弱,還沒有像赫莉那樣靈活的大翅膀,在卡維姆的體型壓製下,他就是死路一條...
他腿腳發顫,卻跑得很快很快,身後傳來卡維姆憤怒的謾罵聲,洛伊德心跳得飛快。
雖然洛伊德不想活了,但是也不想就這樣被卡維姆一拳一拳打死啊!!
突然,洛伊德覺得腳下的地沒了實感,往下看,他竟然飛了起來!
抬起頭,赫莉肉嘟嘟的臉上生出一副不好意思又有些小得意的神情。
“看在你沒有我這麼厲害的翅膀的情況下~...就大發慈悲的救你一下啦。”
她緊緊提著洛伊德肩膀的衣服,將他就這麼吊起來...還不時瞥眼看著底下氣得捶胸頓足的卡維姆,然後邊開心的哼著小調~。
“我...我有翅膀的。”
是的,洛伊德有翅膀的。
隻不過這個翅膀是他的一個秘密,或者說是一個恥辱。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麼小的翅膀扇風都不夠吧?”
基於赫莉救了他的命,洛伊德滿足了她的好奇心,將他背後藏在衣服裡的迷你小翅膀露了出來。
赫莉表情古怪的撞撞洛伊德:
“哎,彆說我們還真有緣,全菲比莫斯最大的翅膀和最小的翅膀都在這了吧。”
洛伊德將衣服扒拉回去,頭低得很低很低,不好意思間他竟然也覺得有些好笑。
“你手上怎麼這麼多傷疤?!都是卡維姆乾的...?!”
赫莉瞪圓了小眼,難以置信得看著眼前這個白毛小瘦子的手臂上,竟然密密麻麻的,都是疤痕...
卡維姆,你這個賤人!!竟然這樣欺負弱小精靈!
赫莉氣鼓鼓的擼起袖子,就要飛回去找他算賬。
洛伊德趕忙拉住赫莉的手...有些難為情。
“這些...是我自己弄的。”
“自己弄的?!為什麼?”
赫莉瞳孔地震,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這種癖好的精靈?!
“因為我很痛苦...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我就忍不住這麼做。”
洛伊德將自己的故事,簡單的告訴了赫莉,隻不過他還是將自己與血族有關係的事情隱瞞了下來,因為即便是在菲比莫斯,他混血的身份,也是不怎麼朝待見的,他擔心赫莉也會嫌棄他。
“所以你是說,你的爸爸媽媽都不要你了?”
赫莉有些同情,因為她也沒有父母,隻不過她的父母是因為意外離開了她。
“但是無論怎麼樣,你都不應該因為彆人的過錯而傷害自己!”
洛伊德看著小赫莉揮起的肉拳頭,眼裡一副正氣盎然的模樣。
“就像那些蠢貨叫我蛾子,我不可能因為他們的愚蠢就哭哭啼啼呀!那樣才會合了他們的意呢!”
“所以啊,你不能因為彆人而輕易動搖你自己,你應該為自己而活!”
“對了!我叫赫莉。”
赫莉嘰裡咕嚕給這個男孩講了一大堆,都忘了自我介紹了,她笑嘻嘻的朝洛伊德伸出一隻手,今天竟然這麼有緣碰到和她一樣翅膀特彆的精靈!
這個朋友,她肯定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