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帳暖,香爐中的歡宜香經由一晚早已燃儘。
嫋嫋婷婷地香氣依舊彌漫在寧靜的空氣中。
初晨的曙光從窗縫中鑽入,光影透過層層紗幔,照在似被夢魘纏繞的額角不斷冒出虛汗的少女臉上。
沈安歌猛地睜開眼,心臟如打鼓般紊亂地跳動,入目的不是一片黑暗而是精雕細琢的床梁。
——自己應該是死了才對。
沈安歌揉了揉發脹的日月穴,堵塞的痛苦暢通了許多。
刺鼻陌生的香氣混雜著絲縷藥香讓還有些恍惚的沈安歌一點點明白現在的情況。
她重生了,回到了三界還沒有被邪神毀滅之前。
那麼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沈安歌想要運用功法,隨即發覺自己身上留有反噬的痕跡,當初縱橫三界的無情道功法儘失,隻餘下低微的靈力,修為掉到了築基期。
修這無情道雖能讓她一騎絕塵,但這功法動不動就要隨時克製情緒委實雞肋,不修也罷。
沈安歌自幼天賦過人,家世殷實豐厚,最不缺的便是功法。
她入道便是為了誅邪除惡,消滅邪神,如今若要重修需得儘快早到合適她的功法重達往日巔峰。
隻望還留有充裕的時間讓她謀算,阻止邪神降臨於世。
沈安歌第一時間便想用微弱的靈力勘查自身骨齡以此推算現在年號,但她這動起身才驚覺自己的身邊居然還躺著個人。
沈安歌臉色微凝,掀開被子就愣了,她自己居然還未著寸縷。
這也罷了,身邊還躺著一個滿身曖昧的男人。
沈安歌:“……”
這衝擊有點大。
沈安歌就算前生沒有經曆過這事也不代表她不懂。
下一刻,沈安歌便迅速翻身下榻,隨手拿了一件袍穿上,虛虛綁好便迅速提劍,劍未出鞘但對準男人飽含淩厲。
一係列的動作下來,身體遲來的不對勁酸脹感無疑是在提醒她一切的真實性。
沈安歌的動作讓男人重新捂緊了被子。
“困……夫人,再睡會兒……”聲音的主人睡眼惺忪地低聲呻吟著他的手想要去攬住沈安歌卻撈了個空。
他的眼睛艱難眯出了一條縫,還迷迷糊糊的。
說話之間,一股濃重的藥草味撲鼻而出。
沈安歌回想起剛醒來時的那陣陣濃鬱藥味,知曉這氣味是從哪來的了。
“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我的身邊?!”沈安歌眉宇間凝聚著霜意,渾身上下散發著駭人的氣勢。
隻見床榻上的男人一下子睡意全無,他慢悠悠地睜開眼,緩緩起身,臉色蒼白無力。
隨後,沈安歌入目的便是一張精致到有些雌雄莫辨的臉,氣質如清風,似霽月,那雙淺灰色的眸子含著紓雅的光。
隻這輕易便會讓人淪陷的臉上縈繞著揮之不去的病氣,連喘息都給人有氣無力的感覺。
這男人無疑是一個常年泡在藥裡的病秧子。
但他給沈安歌的感覺很矛盾,並不似普通人。
沈安歌不由凝眉,也不怪她行為偏激,重生醒來也就罷了,身邊還躺著個陌生的病美人。
前世在這一節點並未有過這種事情。
“……我是扶光啊,夫人昨夜孟浪,折騰了我一宿,怎一清醒便翻臉不認人了。”扶光臉色素白,氣若遊絲地開口。
“……?”
沈安歌皺眉,冷聲道,“休要亂叫,老實交代你做了什麼?!”
說著那出鞘的劍,也更淩厲了幾分。
扶光本就病態慘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且他皮膚本就白,身上那被蹂躪般緋色的痕跡此刻更是顯眼。
扶光楚楚可憐凝視著咄咄逼人的沈安歌,眸中有水霧流轉,帶著不解的委屈與控訴。
美人如畫,我見猶憐。
沈安歌對此景不為所動。
他抬眸,沒有馬上說話,那雙蘊著光的桃花眸濕漉漉的和沈安歌對視。
沈安歌注視著這一雙奇特的眼睛,好巧不巧,遲來的記憶漸漸回籠。
她想起來了,現在是重生在了自己當年被暗算的節點。
隻這次不同於前生,沈安歌這次沒有提前回到宗門,而是在理智崩斷之間出現了眼前這個男人。
起初扶光是推拒的,但他身子不好,自己也壓根不給人抗拒的空間,就這麼水靈靈的被沈安歌給霸王硬上弓了。
不僅如此,昨天晚上還相當的火熱,扶光最先暈過去了自己還在繼續。
“……”
昨夜歡好思緒湧了上來,沈安歌表情一變再變,變得複雜起來。
怎麼也不曾想會是這種開展。
扶光歪了歪頭,他欣賞了幾秒沈安歌豐富的神情變化,慢悠悠起身,給自己拿了件衣裳鬆鬆垮垮的披上,似是無意的露出身上的痕跡。
他慵懶的重新臥在塌上,眼皮耷拉著,好似很無力,但周邊散發著淡淡世外之人的氣息,讓人難以捉摸。
扶光見差不多了,他便稍作醞釀,輕輕柔柔地開腔:“做什麼了?我觀你神情應當想起來了,不表示一下?”
他話裡有話,隻要是開口便總有勾人的感覺,語調也是不疾不徐。
隻是沒說幾句聲音便開始有氣無力。
看到扶光被自己榨乾的臉色好似比昨日記憶裡更蒼白了不少。
沈安歌放下指著扶光的劍,揉了揉眉骨。
她語氣疏離地道:“抱歉,昨日之事便當意外罷。”
“我已是遠俗之人,忘了此事當作一場夢,往後不再相見對你我都好。”
沈安歌此生所要做之事注定孤注一擲,孤身一人沒有羈絆才是正確選擇。
“我懂了,你是想白嫖?”扶光抬眸凝視沈安歌,臉上雖病氣纏繞,但眼神卻是舒緩清明,“是你強硬奪我元陽,現在你卻想一句簡單的意外了了?”
扶光心想沈安歌還真是死腦筋,其他修士也不見得像她這麼清心寡欲,這個礙眼的性格早晚要把她給掰了。
“若你執意如此想,那我也彆無他法。”沈安歌幾句話間她已然重新穿戴整齊,仿佛昨日的荒唐都沒發生過。
和現在床榻上的扶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安歌留了一袋十分豐厚的盤纏放在桌上,按照凡間規矩,這算是報酬,也算補償。
對於這些事情沈安歌接受度良好,沒什麼好在意的。
做完一係列事,她已不欲在此繼續糾纏下去。
扶光見她想就此了事。
他那雙淺灰桃花眸中氤氳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光,“你著急著走,是為了南陽城不日後的大變故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張精致的麵龐陷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裡,薄衫疏漏,像是故意露出那斑駁的紅印子,提醒沈安歌昨日自己是有多荒唐。
沈安歌隻留意扶光說的話,她本就對這個“剛巧”出現的男子有幾分忌憚和懷疑,此刻她翡翠般的眸中霜意凝聚。
“你到底是何人?”沈安歌凝眸注視著扶光,一時半會她居然無法看透這個凡人,“你為何會知道南陽之事?”
下一瞬,沈安歌驟然拔出手中之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搭在了扶光的脖頸處,周圍迸發出淩厲的冷意。
南陽城是我朝第三繁榮之都。
沈安歌正好重生在南陽之難發生之前,現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覺到南陽底下的暗流湧動。
誰會想到南陽不日將會淪為人間煉獄,後世成了所有人閉口不談的痛事。
扶光能察覺到此事,這本身便不對勁。
雖然他一副病入膏肓的病弱模樣,但是沈安歌觀其根骨,上麵非但沒有凡胎的汙濁之氣,反而聚集著一股捉摸不透的力量,似靈力而非靈力。
扶光的視線輕掃架在自己脖頸旁的劍,並未驚慌,他虛弱的低聲氣促咳嗽了幾下,病態的血色在他冷白的臉頰上浮現。
他柔笑道:“我不過是個病魔纏身之人,生平喜好就是記錄一些奇聞異事罷了,你這麼緊張做甚?”
說著,扶光一點點往沈安歌的麵前湊,兩人刹那間距離縮短,氣息交纏間卻沒有過多的曖昧,四目相對一方帶著溫柔的赧然,一方帶著臘月的霜意。
沈安歌不得不疑慮她所中情毒於他的那夜是否是麵前這男人有意設計的。
扶光的出現,太巧合了,巧合的就像每一步都計劃好了一樣。
沈安歌的眸中寒意逐漸染上了殺意。
扶光的手輕搭在沈安歌的劍上,楚楚可憐的開口:“你們修士都是這樣嗎?好生強勢啊……”
沈安歌不多廢話,她直接出招,劍鋒強勢利落,絲毫不給扶光反擊的機會。
這劍有用特殊的功法浸染過,對於無害之物毫無攻擊力,反之將會散發出十足十的威力,
但是在劍即將觸到扶光的那一刻,麵前病弱的人居然憑空消失。
“幻術?”
如此高超的幻術,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在剛才沈安歌出招的那一瞬間,扶光自身就被幻術所替代。
而他本人早已全身而退。
此一出,沈安歌自然知道與她一夜春風的扶光不簡單。
是敵是友尚且不知,但沈安歌知道他的目的也在南陽。
若他是礙事之人,再次見麵沈安歌勢必要將其殺之。
就在沈安歌將要走時,方才扶光躺過的榻上多了一紙條。
沈安歌展開一看,上麵赫然寫著“後會有期”四個字,後邊還跟著加粗的五個字——【無情的夫人~】
看到最後落款的那五個字,沈安歌嗤笑一聲:“幼稚的挑釁之舉。”
話落,那紙條在沈安歌的手中驟然燃燒,隨後化為齏粉。
這次僥幸讓這廝逃走了,沈安歌倒要看看他下次能不能這麼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