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柳淵出聲問道：“原路返回，還是繼續往前走？”

方才經曆了這場蛇災，洛念安覺得此地實在不宜久留，便道：“我覺得原路返......”

話音未落，四周的岔道裡又傳出一陣陣奇奇怪怪的聲音，咿咿呀呀，哼哧哼哧，腳步沉重又雜亂。

柳淵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道：“不會還有吧？”他又看向易桉，“你沒都殺死啊？”

易桉不理。

洛念安蹙眉細聽，道：“不對，這次來的不是蛇。”

——是一群僵屍，渾身糜爛的肉泛著綠色，腦袋一個個都腫脹不堪，麵上不是爛一個大窟窿，就是少一個五官。

“嘔——什麼惡心的東西？！”柳淵不淡定了：“所以剛剛下的那陣綠水到底是什麼？！”

赫連昭同樣麵露難色。

畫麵衝擊感太過強烈，洛念安雖淡定，但也緩了一會兒才鎮定下來，道：“或許是當年城中患了病的百姓。”

“不錯。”易桉道：“當年山茶郡得的就是這樣的怪病，病人頭部腫脹，身體腐爛，腐爛之處呈綠色。”

柳淵抽空道：“你知道的可真多。”

易桉氣定神閒：“你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為何知道的這樣少。”

“......”

幾人屏息凝神，僵屍共有十個，越靠越近，後來竟開始圍著四人轉了起來，邊觀察著邊咿咿呀呀地說這什麼東西。最後，其中一個指著一條道口，其餘幾個開始驅趕著四人往那條道口走。

他們三個的通靈陣內響起柳淵的聲音：“打不打？”

“且慢，”洛念安一邊對易桉示意，一邊在通靈陣內道：“先看看他們要帶我們去哪裡。”

四人被推趕著沿著狹窄的通道一路向前，走著走著，忽見天光，他們竟然是從地道裡出來了。

迎麵又來了一群僵屍，似乎是來接應的，他們來了，趕著洛念安他們的僵屍又原路返回。於是四人被另一波僵屍驅趕著繼續往前走。

天上已經沒有再下綠色的黏糊糊的雨了，隻是天色依舊陰沉。他們被帶到了一處空曠之地，四周沒有房屋，能見的範圍也大了不少。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前方忽見一處高台，高台下連著百十級台階。台階下正中間跪著一個人，哭聲淒厲，弓著腰，頭幾乎要埋到地上去，竭聲呼喊著：“吾兒，吾兒啊！”

十分詭異。

洛念安蹙著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

他們被趕至台階下，洛念安順著台階往上看去，見到高台之上有許多十字架，十字架上掛滿了白的、黑的不知是何物。

那怪人起了身，往他們這邊過來。是個女人，披著發黃發黑的頭巾，看那張臉，她似乎並沒有被疫病感染。她懷裡抱著黢黑的包布，裡麵似乎有什麼東西，看她那動作，似乎是懷抱著一個嬰兒。

“隻有四個人？”那女人開口問。

僵屍頭頭不知道咿咿呀呀說著什麼。

女人圍著他們轉了幾圈，道：“先送上去一個。”

又是一陣咿咿呀呀。

那女人的視線從洛念安身上移過去，掃了其他三個男子，又移到洛念安身上。而洛念安的視線也剛好從她懷裡那堆捂得嚴實的包布上移開，恰巧與其對視。

洛念安眨眨眼，衝女人露出了個和善的笑。

女人麵上似乎閃過詫異，開口道：“是你？”

“嗯？”洛念安繼續笑著，微微偏頭：“這位姑娘，我們見過嗎？”

女人輕輕拍了拍懷中的包布，看起來像是在哄孩子，她道：“四百年前見過的，那時你在我這裡買茶葉，說是要拿出去賣，講價講了許久。”

“......”沉默的氣氛在四人間散開。

柳淵：“賣茶？”

赫連昭：“講價？”

洛念安裝作沒聽見的樣子，認真回憶了一下，了然笑道：“竟是你，沒想到你還能記得我。”

女人道：“我記性一向不錯，沒想到會再見到你。”她垂眸，又拍著手裡的包布，“你不是人。”

“對。”洛念安倒是回答的乾脆，又道：“我記得那時你尚且有孕在身。”

女人手上的動作停下，她抬眸看向洛念安，動手掀開了包布上麵那層，道：“是啊，這是我的兒子。”

洛念安微微伸頭往裡瞥了一眼，卻隻看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她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微笑道：“很可愛。”

“謝謝。”女人望著布中之物，露出慈母般的笑容。這笑容洛念安見過，在念清漓麵對著洛霽禾的時候。

她笑完，又道：“你不是人。”

“......”洛念安摸摸鼻子，看來這話題轉的不是很成功。不過任誰都不會想到，有一天會再次遇見四百年前有過幾麵之緣的人吧。頓了頓，她道：“此言差矣，我們自然是人的。”

那女人卻不說話了，沉默間，圍上來的僵屍越來越多。

女人轉身，一邊穿過僵屍堆，一邊道：“扔進去兩個，剩下的留給你們。”

“......”

這下好了，本來隻是扔一個，因著這重故人身份反而都要遭殃了。

洛念安看了其餘三人一眼，在僵屍圍上來的間隙裡，道了句：“抱歉。”

一直沉默著的易桉卻道：“姐姐何需道歉。”

四人被逼著步步後退，眼見著要邁上台階，柳淵道：“怎麼說？”

洛念安道：“開打。”

龍吟槍伴隨著低鳴聲而來，在洛念安手上轉動閃著耀眼的金光，攪動著周身的空氣呼呼作響。

戰鬥間隙，洛念安擊飛一個僵屍後，對著背後的柳淵道：“柳將軍，我先去那高台上看看到底有何物，剩下的交給你們。”

麵前這群僵屍雖然數量眾多，但品階很低，對付他們也絕對不在話下。

柳淵道：“好。”

洛念安轉身準備往那高台上去，卻一眼看見了已經站在最後一級台階上的易桉。她心下一沉，急出聲道：“小桉？”

易桉回頭看她，衝她微微一笑，道：“姐姐，等我一下。”

即使那高台看上去平平無奇，但洛念安直覺那地方肯定不似表麵看上去的那般，才要去一探究竟。見易桉要邁上去，洛念安慌了神，一時竟不敢輕舉妄動：“不是，你聽我說，你先回來好嗎？那裡可能很危險。”

柳淵抽空道：“你擔心他做什麼？你不會還以為他真就是個普通少年吧？”

那頭易桉已經邁上高台，下一瞬卻突然不見身影。洛念安明白自己猜想可能成真，無暇顧及其他，三步並作兩步，連跑帶飛地衝了上去，一步跨上高台，卻突然置身於黑暗之中，周遭的一切景物，聲響，都看不見聽不見了。隻有無邊的黑暗，和低低的又嘈雜的聲音。

她轉身，嘗試往回邁一步，又邁一步，發現竟然出不去了。又轉身，站定在原地，拖起一團掌心焰，往四周照了照，喚道：“易桉？”

沒人應。

四下什麼都看不見，洛念安往前走了幾步，繼續喚道：“易桉？小桉？”

還是沒人應，甚至沒有任何動靜，隻是嘈雜的聲音忽的消失了。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襲來，洛念安尚未作出反應，麵前便有一道銀光乍現，一瞬之間，身後傳來武器相交的擊打聲。

洛念安握緊手中的龍吟，轉身向後看去，滅了手中的掌心焰。那邊的交戰還在繼續，銀光和藍光交織在一起，她一時半會兒也搞不清到底是誰和誰打起來了，也不清楚這裡麵到底有什麼東西，易桉又在哪裡？

她無意識往後倒退兩步，卻突然撞上了什麼很結實的東西。

是一個人。

背後堅硬的觸感還在，洛念安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試探性喚了一聲：“小桉？是你嗎？”

頭頂傳來極輕的笑聲，一道悅耳的聲音傳來：“姐姐。”

洛念安鬆了一口氣，正欲轉身，肩膀卻覆上來一隻手製止了她的動作。易桉的聲音隨即傳來：“姐姐，彆動。”

洛念安的身體瞬間僵直，她後背尚且還抵著易桉的胸膛，而他卻不讓她動，那……

易桉的聲音繼續響起：“猜猜，那裡是什麼人？”

他話音剛落，那邊的打鬥突然停止了，不知道是誰先停的手，光芒瞬間都暗了下去。

“是誰？是你和誰打起來了嗎？”洛念安仍舊僵在那，關注點卻突然跑了偏，她覺得身後之人聲音傳來的位置不太對，似乎更高了些。四周歸於寂靜，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聽覺就變得異常靈敏，隻是這樣靈敏的聽覺，卻沒有聽見身後之人的心跳聲，還有，呼吸聲。

易桉輕笑一聲：“有意思，不過我也不知道那是誰。”

那個地方重新陷入黑暗，另一方的人好像一瞬間又消失不見了。

洛念安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是個巨大的陣，而且我們似乎沒法原路返回了。”

易桉道：“嗯，這陣設的巧妙，解陣之法我尚未找到。不過若是強行破陣，倒也不難。”

“所以這陣所鎮之物是什麼？”

“不是什麼厲害的東西，一群怨靈而已。”

“怨靈？”洛念安思索片刻，道：“是四百年前郡內的百姓嗎？”

易桉道：“不錯。”

“想必當時他們身死心有不甘，怨念留存，又無人為其超度引路，便留在這裡了。”洛念安繼續道：“方才我進來之時，聽到有些聲音，現下卻消失了，是你做了什麼嗎？”

易桉道：“隻是讓他們閉嘴而已，很吵。”

洛念安腦中靈光一現，道：“所以方才要送人到這高台上來，是投喂給那些怨靈的？”

“不錯。”

她大概明白了。

“一直在這裡待著也不是辦法，我們得去找找出去之法。還有方才與你交戰那人。”洛念安說著，往後伸手準確無誤地握住了易桉的手腕，卻被他腕上冰冷的東西刺了一下，但到底沒有鬆手。

她牽著易桉想往前走，突然聽到有人很大聲的一句：“念將軍？！你在嗎？”

“柳將軍？”洛念安又放大聲音：“柳將軍，我們在這裡。”

“你們？”柳淵不知道做了什麼，隻聽到下一瞬他哀嚎了一句：“臥槽了！這地上都是些什麼東西？！”

洛念安關心了一句：“柳將軍？怎麼了嗎？”

“沒什麼，就是地上有一些殘骸。”

洛念安沉默了一下，道：“許是之前被送進來的無辜之人了。”

柳淵道：“念將軍，我實在過不去，你怎麼樣？沒事吧？”

“我沒事，”洛念安道：“易桉在我旁邊。”

柳淵似乎沉默了一下，大聲快速道：“他在你旁邊就叫有事好不好？！”

洛念安笑了笑，道：“怎麼會？”又問，“赫連將軍呢？”

“我讓他在外麵等著接應我們，我看見你們進來都消失了，才進來看看，沒想到這裡真的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