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安睡在了自己的那張小床上。
易桉仍舊睡在那個地方,隻是鋪的稻草更厚了些,也有了自己的枕頭被子。洛念安提議過很多次給他也打一個小床,都被他拒絕了。說自己沒有那麼講究,有個睡覺的地方就行。
入夢時,她仿佛聽見有人對她說“生辰快樂”,她想張口說“謝謝”,但奈何困意太濃,張不開嘴了。
第二日,洛念安沐浴完打開門,易桉坐在白玉蘭樹下的陰影中,嘴裡叼著一朵落花,架著二郎腿等她。
洛念安以法力挪動浴桶倒了水,又把它挪到陽光下曬著。說起來,這浴桶也是易桉打造的。她出來時頭發已經被法力烘乾了,正邊往出走邊束著發。水汽浸透洛念安的麵龐,從裡到外透著紅暈,唇色也紅,嬌豔欲滴。
易桉回頭看了她一眼,口中花頃刻飄落,喉結滾動。
這時,院裡忽然跑進來一個身著破爛黑白道袍的道人。蓬頭垢麵,腳步虛浮。跟著他一起跑進來的是村裡的村民。
易桉瞬間起身攔在洛念安身前,高量的身形將她堵了個嚴嚴實實。洛念安便借此回去整理好自己,等再出來,院中已經站了一大堆人,正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她一出來,村長就對那道人說:“你跟大仙說,她是大仙。”
洛念安:“……”
易桉立在那裡,那道人不知因何原因不肯靠近。隻探出個頭,看向洛念安,問道:“你就是這玉蘭觀的觀主?”
“玉蘭觀”是洛念安給這裡起的名字,前幾日才掛了塊牌子在院門上。
洛念安笑笑,道:“應該是。”她走到易桉身邊,問道,“這位道長到此處來,所為何事?”
那道人重重歎出一口氣,然後癱坐在地上,仿佛緊繃的弦在這一刻終於放鬆下來,道:“可算是逃出來了,可算逃出來了!”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東張西望,議論紛紛。
洛念安掃了人群一眼,垂下眸,欲伸手將人扶起。卻被易桉搶先一步,一下就將人提了起來。
那道人“誒?”了一聲,便站在那了。
洛念安不好意思地笑笑,側過身子,道:“道長,裡麵細說吧。”她遣散眾人,然後進了屋子,關上門。
道人坐在供桌邊,易桉坐在供桌的另一邊,支著腿,手托著腮,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洛念安倒了碗水放在道人身邊,道:“道長口渴了吧,喝點水吧。”
那道人卻是沒有看那碗水,直直望著洛念安,道:“黃泉路,不歸川。”
“不歸川?”那是鎮壓著女魔顏無雙殘魂的地方,洛念安六百年前誤入過那裡。
易桉看過來,道:“姐姐,他說的同你想的可能並非一個地方。”
洛念安正了神色,看向道人:“煩請細說。”
“距離這裡百餘裡的地方,有一座城,人稱不歸川,這個名字的起源確實是來自傳說中的那個不歸川。這座城之所以被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凡是誤入的人,都出不來了!”
洛念安揚眉,道:“出不來了?”
“是啊!”
“那為何還要進去?”
“就是因為那條黃泉路!通常人們經過那裡是會繞道走的,但是那座城周圍十分詭異,可能走著走著就會誤入黃泉路,明明不是那個方向,但不知不覺就會走進不歸川。”
洛念安與易桉對視一眼,又問道:“道長是從那裡逃出來的?”
“是啊!太嚇人了!”
“可是你不是說,進去了,就出不來了嗎?”
道人立馬道:“我察覺自己可能入了黃泉路,便想方設法逃出來了。”
“那黃泉路上有何異象呢?”
“倒是沒什麼異象,否則不可能那麼多人都不知不覺。”
洛念安輕輕笑了笑,垂下眸子,片刻後又抬起來,不繼續問了,隻是道:“道長,跑了如此遠的距離,渴了吧?喝些水,歇歇吧。”
那道人卻依舊沒有看那碗水,隻是道:“黃泉路,不歸川。”
洛念安抬手,腰間的血光躥出,一鞭子打在那道人身上,那裡哪還有什麼道人,隻有飄飄然,落在地上的一張黃色人形紙。她站起來,走過去拾起那張人形紙,在手上撚了撚,喃喃道:“傀儡人。”
身後的易桉輕笑出聲,歪著腦袋道:“有意思。看來這幕後操控者已經猜到姐姐會問些什麼了。”
洛念安垂眸看著手中的黃紙,低聲道:“是啊。”
高級的傀儡人外形逼真,幾乎挑不出錯,且口齒清晰,看著與常人無異。但無論如何,隻能根據操控者的設定好的內容講話。這傀儡人對洛念安的問題對答如流,說明那幕後操控人幾乎完美預料到了她要問的問題,也就是說,很了解她這個人。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抬眼看向易桉,微微一笑,道:“看來,有人想要我去這個地方了。”
洛念安和錦和通訊,詢問了關於“黃泉路,不歸川”的事情。
退出後,易桉問她:“怎麼樣?姐姐。”
洛念安搖搖頭,道:“神界竟然不知情,說需要調查。”
易桉笑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不如姐姐聽聽,有沒有用?”
洛念安走過去坐下,道:“願聞其詳。”
易桉換了條腿支著,胳膊隨意搭在膝蓋上,道:“這‘不歸川’原是四百年前安樂國的一座小城,名為山茶郡。”
“安樂國的山茶郡嗎?我倒是去過,那裡的茶遠近聞名,城裡居民多以種茶、采茶、販茶為生。”
易桉笑了笑:“姐姐竟去過嗎?那姐姐應該知道,那個地方後來起了疫病。”
洛念安點點頭,道:“我去時並沒有開始起疫病的,當時隻是恰巧路過,進去轉了轉。待到第二次要去,便聽聞封了城,不讓進了。”
易桉道:“沒錯,那時的安樂國主,也是如今神界的上神之一方常遠下令封城。”
“那後來呢?”
“他隻是封了城,沒其他動作,於是山茶郡裡的得了病沒得病的人都想方設法逃出城求一條生路,也就導致了周圍的城郡都起了疫病。後來,他就下了令,屠了城。”
洛念安微微睜大眼睛,但也還算淡定:“屠城?”
易桉點頭,繼續道:“不止山茶郡,周圍幾個被殃及的城池,該屠的不該屠的都屠了。”
洛念安沉默下來。
“後來方常遠退了位,隻身前往當時已是一座死城的山茶郡,自刎了。”
洛念安微微蹙眉:“以死謝罪?”
易桉攤手,道:“應該是吧,不過在他瀕死之際,天降雷劫,他就這樣飛升了。”
“……”洛念安一時也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了,頓了頓,她道:“他當時沒有派人前來治病救災嗎?”
易桉答:“誰又知道他當時在做什麼。”
小屋陷入了沉默中,隻是很短暫,因為沒一會兒柳淵就推著門進來了,後麵跟著赫連昭。
洛念安站起身,同時露出微笑道:“二位,今日可能沒時間打麻將了。”
她話音一落,易桉的聲音就響起來:“你們怎麼又來了?”
赫連昭道:“你怎麼老在這?你自己沒家嗎?”
易桉攤手:“沒有。”
柳淵收起扇子舉到赫連昭麵前,示意他閉嘴,然後才道:“聽錦和說你向他打聽‘黃泉路,不歸川’的事兒,我猜你要去。”
洛念安微笑著:“易將軍怎知我要去?”
柳淵以扇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了個自以為很迷人的笑,道:“畢竟是生死之交,我自然懂你的啦。”
“誰跟你生死之交?!”赫連昭莫名其妙一點就炸:“你們是敵人!敵人懂嗎?!”
柳淵瞥他一眼,道:“你懂什麼?適逢對手,旗鼓相當,我十分欣賞念將軍,就樂意和她做朋友不行嗎?”
赫連昭不甘示弱地白他一眼:“差了十萬八千裡,還好意思說旗鼓相當。”
柳淵道:“你比我確實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你!”
“二位,暫且停一停。”洛念安不太適時地開口勸架,強硬地轉了個話題:“二位是來提供一些消息的還是?”
柳淵扇子一展,道:“尋真閣給出的消息是這地方其實叫山茶郡,具體的可能需要過去看一看,我和你一起去,他,我不知道。”
赫連昭梗著脖子不說話,但洛念安卻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洛念安笑了笑:“那就多謝兩位相助了。”她簡單收拾了一下,背上麻袋,道,“那我們出發吧。”
“先不急。”柳淵忽然從袖子裡掏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錦盒放在灶台邊的木桌上,赫連昭也掏了一個,落在柳淵的上麵。
柳淵白了他一眼,才道:“補你的生辰禮,雖然有點晚了,但還是祝你昨日生辰快樂。”
赫連昭也要死不活地道了一句:“生辰快樂。”
柳淵給他肩膀一扇子,口吻略帶指責道:“你怎地連念將軍生辰在哪一日都不知道?”
赫連昭捂著肩膀,反駁道:“她從來沒提過,我去哪知道?”
“你不能問問?長嘴是乾嗎的?”
“問了又不說!”
洛念安又開始打圓場:“真是多謝二位了。”
柳淵無不羨慕道:“念將軍昨日可是被供奉了近萬盞蓮燈,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現在上神界還津津樂道著,真是風光無限呐。”
聞言,洛念安下意識扭頭看向易桉。易桉也正看著她,衝她眨了眨眼。
柳淵將他們的互動儘收眼底,問了句:“他不會也要去吧?”
易桉道:“你有意見?”
柳淵道:“不是我說,這次可跟上次不一樣,你去完全是拖後腿,沒人顧得上你。”
易桉哼笑一聲,道:“也不知道到時候拖後腿的是誰。”說完他看向洛念安,眨巴著眼,“姐姐,帶我去吧。”
洛念安聞聲,立馬道:“我顧得上,一起去吧。”
柳淵翻了個白眼,在一旁作嘔吐狀,嘀咕了句:“死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