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愉坐下來後隻看了看桌上那堆碎屑,緊抿著唇沒有開口。
褚梟見她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自己,更加小心翼翼,他試探地開口:“時愉?”
時愉沒有給他任何反應,褚梟硬著頭皮說了下去,“你彆生氣了,我給你打你想要的鐲子,你之前說想要的纏絲帶的鐲子……”
他的聲音慢慢弱了下去,因為看到時愉終於看向了自己,但是那張小臉上仍然烏雲密布,並沒有因他說的話而緩和分毫。
怎麼可能就因為他這點示好就原諒他?
時愉憋了一肚子氣。她方才去看了被褚梟打傷的那個書生,都過了一天了都還時不時痛得在床上哀嚎,醫官說要臥床修養半個月才能下地。
還有,褚梟去找了鎮國少將軍的事情也是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百姓們都在傳這逍遙城怕是要與鎮國將軍府就此結下梁子。
彆人不知道,但是她心裡清楚,褚梟乾這些蠢事都是因為她。
不,不對,這事怎麼能怪她,都怪褚梟他莫名其妙,而且還衝動不計後果才對。
他根本聽不進去她說的話。
她絕對不可能又像往常一樣,因為他做的那些小玩意就輕易原諒了他,而且還必須地讓他去跟被他誤傷的兩個人道歉。
況且,更可惡的是,他還凶了她。
想到這,時愉更加生氣,氣得她剛剛坐下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冷聲要他去跟張公子和裴將軍道歉。
時愉態度強硬,等著他向自己低頭,若是他態度良好,她或許還能勉為其難地原諒他。
一般來說,她說什麼褚梟都會答應的。
然而這次,褚梟竟然梗著脖子,表情固執地說:“我不去。”
他有何錯?要他去跟那兩個人道歉絕對不可能。而且時愉現在又為了這兩個人跟他生氣竟還要他道歉,他隻後悔沒下手更狠一點。
這兩個人都對她心有不軌,他沒把他們打死已經算是手下留情。
不過褚梟雖這樣想的,但是也隻敢在心裡放狠話,卻不敢讓時愉知道一點。
時愉罕見地被褚梟拒絕,眼中的傲氣變成難以置信,隨之而來的是惱怒,甚至還有一絲絲淚意。
過去她說什麼褚梟就是什麼,所以她並沒有與褚梟意見不和時勸說他的經驗,遇到褚梟這個態度,她隻緊緊抿著嘴,氣鼓鼓地喚人過來。
“來人啊,把少城主給我請出珍寶坊!”
門外候著的丫鬟立馬就叫人進來,時愉麵色難看地繞過褚梟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後是畢恭畢敬請褚梟離開的丫鬟和掌櫃。
褚梟麵色鐵青地出了珍寶坊,此時時愉已經離開,混在街上湧動的人群中,看不見一點蹤影。
小廝跟在他身後縮著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現在如履薄冰,覺得自己少主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就好像烏雲壓頂,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自家少城主,被殃及池魚。
而褚梟在原地捏著拳頭站了許久才抬腳離開,低垂的眸子讓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他們這一番來回讓幻境外的沁夢樹妖看得津津有味。
他得意地想,自己還真是機智又看得懂人心,他就知道這二人不一般,所以靈機一動,將那女仙的頭發扯了幾根丟進了魔君的夢裡,果然二人有情感糾葛,讓幻境裡發生的故事更加有趣了。
不過這男魔君的夢竟然會是在下界,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不過他從未去過下界,對下界的世界所知甚少,這便讓他覺得更加有趣。
現在他雖還在看褚梟的夢,卻也期待起了與他同行的時愉的夢來。
他決定,等到一會兒去看那女仙的夢境時,要將魔君的頭發也扯幾根丟進去,看看在女仙的夢境裡他們之間又會是什麼故事。
沁夢樹妖狡黠地笑著,然後他迫不及待地指尖在隔空一點,就讓夢境中的場景慢慢發生變化,逐漸顯露出一個室內的房間來。
這裡是一件臥房,極為寬敞,陳設雖簡單但是價值不菲,看得出來這裡的主人不是一般人。
“消息傳出去了麼?”褚梟靠坐在床上,麵無表情地問站在床邊的小廝。
小廝彎腰附耳過去:“少城主您放心,這件事保證在逍遙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而且我還另外找了人,保證此事能傳進時愉小姐耳朵裡。”
小廝說完,戰戰兢兢地看著褚梟。繼那日時愉小姐將褚梟趕出珍品坊已經過了有兩日,這兩日褚府上下都因為自家少主過分低的氣壓而過得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從前便是這樣,幼時的少主自能流利說話之後便漸漸不再讓人看到他的一絲笑容了,原本應該天真無邪的小臉上總是一片漠然。
更可怕的是那個時候的少城主對待事情時而冷靜時而暴躁,陰晴不定,他也不愛說話,下人們自然是如履薄冰。
幸好後來時老爺一家搬到了逍遙城,少主與時小姐定了親,開始逐漸走動起來,之後的少主才慢慢活得有人氣起來。
但是這幾天他們又感覺小時候讓人忌憚的少主又回來了。
這簡直是噩夢重現。
好在事情在今晨出現了轉機。
鎮國少將軍來了信,邀褚梟今日前去同他比完上次沒有決出勝負的那一場武鬥。
來遞信的人自然也同時捎來了口信,是以短時間內這消息就傳遍了全府,大家都以為這是挑釁,以至於人心惶惶。
將信遞給褚梟的小廝大氣都不敢出,看著褚梟盯著那手寫信看了許久,竟微微揚起一抹小弧度的冷笑,然後看似欣然地前往引戰。
兩人又是同上次一樣你來我往地戰了幾百回合,然而就在眾人都緊張地盯著場上的兩人時,褚梟突然捂著肩膀單膝跪地,然後戰局就這樣戛然而止。
少城主竟然敗了。
眾人唏噓,雖少城主平常一點都不平易近人,但好歹是自家少城主,況且少城主少年英才,武功得隱士高人親傳,眾人沒想過他會輸得這麼突然。
裴將軍伸出的劍上猝不及防沾了血,使得他訝異地挑起了眉,看著褚梟的眼神中微微透著疑惑。
褚梟理都沒理他,隻對匆忙前來攙扶的小廝耳語幾句,吐出冰冷的幾個字。
“將此事傳出去,傳遍全城,還有,”褚梟斜眼冷冷地看向小廝,“我現在已經重傷暈倒。”
小廝剛開始眼裡充滿了疑惑,但是在聽到後麵之後眼睛瞬間就亮了。
原來少主是這個意思,少主說要讓他們找人將自己戰敗受傷的事傳遍整個逍遙城,最後還特彆強調他已經重傷暈倒。
看來少城主是打算對時愉小姐使一出苦肉計啊!真是個好主意,不愧是少主,這樣一來時愉小姐應該是會主動來看少主吧。
小廝應答,衝著褚梟鄭重的點頭,然後一溜煙就跑了,他要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去辦成此事。
現在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小廝便完成任務回來複命。
辦完這件重要之事的小廝心中頗有一番風暴即將過去、而彩虹將現之感,作為少主的身邊人,他十分清楚這兩天褚梟變成這樣是因何而起,現在有了解決的辦法,他怎麼可能不鬆一口氣?
褚梟聽他稟報之後未置一詞,他麵無表情地拉開被子躺下,等著時愉。
小廝候在一旁,信心十足。
然而他們等啊等,到午時用膳之時,時愉都並沒有沒來。
褚梟漠然地吩咐下人將飯菜全部撤掉。
然後就到了午膳後的第一個時辰,時愉仍舊沒來。
褚梟臉色奇差,小廝站在他身邊都感覺自己逐漸被凍成一塊冰雕。
此後午膳後的第二個時辰過去,時愉還是沒來,現在小廝已經從底下人口中打聽到了時愉的反應。
聽說時愉小姐聽到褚梟少城主重傷倒地的消息後隻稍微停下了手中之事一秒鐘,隨後就當沒聽到一般繼續忙自己的事去了。
小廝磕磕巴巴地對褚梟說完這些,他不用看褚梟的表情都能感覺到此時少城主的心情有多差,因為少城主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已經快要將他壓垮。
“時愉小姐,定是,定是事情太忙,沒空過來,說不定一會忙完了就……”小廝強忍著害怕,乾巴巴地找補,但是褚梟根本沒耐心聽完他說話。
褚梟從床上坐了起來,打斷他的話,隻叫他拿匕首來。
小廝不敢多問,恭恭敬敬地從一旁桌岸上取來匕首,然而下一秒眼前這一幕就讓他瞬間瞪大了眼睛,控製不住地急急出聲:“少城主!您——”
隻見褚梟手起刀落,將那匕首狠狠插進了自己肩上原本隻是輕傷的傷口裡。匕首是褚梟弱冠之時褚城主交給他的成年之禮,雖叫匕首,但是刃長卻遠超尋常匕首,所以褚梟這一插,那匕首深入筋骨,幾乎要將他的整個肩膀貫穿。
整個過程褚梟一聲未吭,這之後還冷眼看著小廝大驚失色地破音喊著傳醫官。
他這樣一個瘋子般的舉動,立馬讓整個城主府都陷入慌亂和恐懼當中,就連事務繁忙的褚城主和外出與姐妹遊湖的城主夫人都匆匆趕回了府。
然而這場突變風暴的罪魁禍首,隻是死死咬著早就因失血過多而泛白的唇,要小廝給他稟報時愉的動向。
小廝自然是第一時間也派人去尋了時愉,然而時府裡卻沒尋到人,隻說時愉不在府裡,去了……
他住了口,不敢再說。
“她去了哪?”褚梟麵沉如水,冷聲喝到,“說!”
小廝害怕地閉上眼,一字一頓地說出讓褚梟瞬間發瘋的話:“在、在裴將軍的……”
褚梟嘭的一聲握拳砸了床。
“的,客棧。”小廝在他砸床的聲音中將話說完,嚇得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