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破曉,朝日隱現。
青齒崖邊,放眼望去虛空之中雲霧繚繞,叫人看不見崖底。
但其實,崖底就是蒼境家喻戶曉的“禁地”——萬獸穀。
眾人稱這裡是萬獸穀,實際上也隻是因為在這崖邊能聽到下麵隱約有群獸嘶吼聲,又根據這山崖的地形猜測下麵是山穀,所以如此命名。
萬獸穀曆來吃人不吐骨頭,如有人失足落入其中,那必然是有去無回。當然也有人企圖以魂識下去探路過,但是快到到地麵時便感覺靈力受到限製,所以根本不敢深入,無功而返。
而上次之所以茂昇遣人找褚梟入萬壽穀救人,是因為他曾經親眼看見褚梟完好地從萬獸穀中回來。
最初褚梟會到蒼境來,本也是為了探一探這萬獸穀。
那時他就發現這萬獸穀實際上暗藏玄機,這虛空之下,除崖底山穀之外還有另一空間,是一處茂密森林,雲霧形成天然的障眼法,將此地隱藏,不刻意去找的話隻會徑直落入萬獸穀底。
崖底穀中都是些未開靈智的嗜血妖獸,而這另外的空間則存在已經生了靈智的靈獸,甚至似乎還有神獸的氣息。
也正是因為有靈獸,所以這另一空間便不像崖底那樣,這裡沒有靈力的限製。
與上次來萬獸穀是為了殺那些低等怨靈生的妖獸不同,褚梟這次就是要去這密林,所以可以將時愉安置在魂域裡一同帶來。
他操控著靈力讓自己浮在半空中,然後循著記憶找到了密林,開啟自己的異獸天賦去感應林中那對晶蠶的蹤跡。
此次他是為晶蠶絲而來。
時愉上次治療便使用的是晶蠶棲息地周圍的晶蠶草製成的晶蠶丹,而眾人對於晶蠶也隻知晶蠶草療傷之奇效,卻不知晶蠶吐出的絲還有另外的效用。
他一路順暢,離那對晶蠶越來越近,很快就到了一片空地。
這裡明顯是迷惑敵人的幻術,晶蠶會釋放濁息形成天然屏障,褚梟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
他行事一向直截了當,喚出破血刀就開始在這裡大肆劈砍起來。果然,不出一會兒,便突然出現一截絲卷上他的刀刃。
褚梟一把揮開那截粘稠堅韌的絲,看向剛剛出現的一對僅有手掌大小的蠶獸。
晶蠶如其名,通體晶瑩純白,一大一小齊齊望著褚梟,小小的眼睛裡似有怒意。
“你是誰?為什麼來我們這裡搞破壞?”
萬物有靈,皆有語言,靈獸更是能與人溝通。
“給我你們的結晶絲。”褚梟時間不多,於是直接開門見山說出自己來的目的。
兩隻蠶一聽,麵露古怪,一口回絕他:“我們憑什麼給你?”
其中那隻稍大的蠶微微擋在另一隻蠶的前麵,開口轟趕褚梟:“你走吧,這裡不歡迎你,不許再搞破壞了。若是要地上這些草,你隨便摘幾株就趕快離開吧。”
說著他就要帶著另一隻蠶走。
晶蠶與普通蠶不一樣,一生都不會成蛾,一生都能吐絲,但這也就導致他們產下的卵不容易孵化,他們也不會像普通蠶那樣雄蠶在交尾後立即死亡,雌蠶也不會在產卵後慢慢死去。
結晶絲可是他們初見時共同吐出的一截絲,與現在他們現在所用的這些絲都不一樣,還有另外的效用,是他們的定情信物,豈能輕易交給他人。
這人類既能找到這裡,說明還是有些實力,他們不想與這樣的麻煩人起衝突,便想用晶蠶草打發走他們。
褚梟微微蹙眉,有些不耐煩:“我說了給我結晶絲,否則我就將此地夷為平地。”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破血刀慢慢布滿靈力,開始滋滋作響。
小的那隻晶蠶立馬一臉擔憂地跟那隻大的說:“阿長,你快阻止他啊,這裡有我們的寶寶,不能讓他傷害到他們。”
它口中已經帶著哭腔:“幾千年了,我們的寶寶一直不能順利出卵殼,最後變成死卵,這一批是最後一批了。”
叫阿長的晶蠶也開始不安地蠕動,他急急開口:“壞人!休想得逞!”
“盈盈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傷害我們的領地和孩子!”他安慰雌蠶。
褚梟聽著他們的對話,不耐煩地打算直接動手,不顧自己的傷口便要立馬開大。
血腥味溢了出來,吸引了那對晶蠶的注意。
“等等!先彆動手!結晶絲不是不能給你!”阿長伸長了身體大喊道。
褚梟勉為其難地放下了破血刀。
阿長對著盈盈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說;“盈盈,這個人的血中有稚薑的氣味,我們的寶寶不能破殼就是因為咱們得寒症遺留到了卵上,使得卵殼被凍得堅硬難以破開,若是有稚薑的血,寒症便能緩解消除!咱們要想辦法得到他的血。”
他們腹語幾句,盈盈心中滿是不舍和遺憾,但是她也知道,比起定情信物,還是寶寶更為重要。
她為難地點了頭,阿長便對著等得更加不耐煩的褚梟說:“結晶絲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不能輕易給你。但你若是以自己的血作為交換,結晶絲便能給你。”
褚梟麵色不善地思考了一瞬,隨後就直接答應了他們。
對他來說,隻是一點血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阿長朝著褚梟扔過來一個卵殼,“你將血把它裝滿,然後扔回來給我們。”
褚梟以靈氣為刃,劃破自己的手臂,很快卵殼裡便盛滿了他的血。
“結晶絲呢?”
阿長將頭靠近盈盈,讓她去取結晶絲。
就在他們要相互交換手中的東西時,褚梟突然收回了自己的手,麵上一片慌亂。
時愉醒了。
他來不及和阿長他們說一句,便立即消失在原地,進了魂域。
時刻開著與魂域的感應,就是為了在時愉醒來時他能及時知道。方才他感應到時愉坐起來了,但是進入魂域之後又看到時愉是一臉安詳地躺在床上。
褚梟忐忑地去到時愉床邊,心中思考著該如何向時愉解釋她為何又身處魂域,他早便知道時愉討厭魂域,想到他眼角眉梢又耷拉了下去,眼中一片黯淡。
誰知道他剛走近,時愉突然就睜開了眼睛,跳了起來雙手推他,褚梟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時愉按到了地上。他的後背狠狠砸到了地上,疼得他悶哼一聲。
然後他頭頂就突然落下重擊,時愉直接對他的頭頂又是打又是拍,將他的發冠都打落在地。
時愉知道自已對褚梟來說不堪一擊,所以特地往侮辱人的方向去打。
她狠狠衝著褚梟的臉扇了下去,發出清脆巴掌聲。
她的手扇了褚梟之後變得有些火辣辣地疼。
說實話,這是她第一次扇人巴掌,扇下去之後她心裡還有點發怵,但是她忍著沒停下來,壯膽般地開口罵道:
“我打死你啊,你這個壞東西!”
時愉騎在褚梟身上,拿出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拳頭出其不意地如雨點般落到他全身上下象征尊嚴或者很是隱秘的部位。
她還邊打邊罵,頗有狠勁。
褚梟被最開始那巴掌打得有點懵,腹稿也被打得完全沒有機會說。直到時愉從他身上站起來開始打向一個地方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及時抓住時愉的兩隻手。
“你這個烏龜王八蛋放開我!”時愉繼續罵,毫不害怕地瞪著褚梟。
被他抓回來關進牢裡,他那麼羞辱她折磨她,她隻想讓他也討不著好,自己之後無論是什麼下場她也認了。
褚梟麵色難看地從地上坐起來,將時愉的手腕抓得緊緊的。
不過時愉整個身體往後坐,使勁扯著自己的手,拚命從他手裡掙脫了。
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破罐子破摔地沒有起來,還踹了褚梟一腳。
褚梟還沒從她突然地轉變中徹底緩過神來,但是他也並沒有生氣,甚至還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比起這樣被暴怒的時愉打,他更害怕看到之前在牢獄裡神情恍惚、滿臉恐懼的她。
他被踹了好幾腳,打了好幾下頭,還被扇了巴掌,此時臉上碩大一個巴掌印。但是他毫不在意,從地上站起來之後他便要去扶時愉起來。
手剛遞到時愉麵前就被她一巴掌打掉。
“呸!彆碰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時愉還狠狠啐了一口,誓要將侮辱褚梟進行到底。
褚梟為難地看著她,斟酌許久,才輕歎一聲,小心翼翼地開口:“魂域能蘊養你的魂力,所以我才帶你進來。”
時愉當然不會去揣度他話裡的語氣,聽到他的解釋,她古怪地看他一眼,一臉無語。
褚梟見她神情沒有絲毫的緩和,心中焦急,他有些語無倫次:
“我不是又、又要關你,真的,為了蘊養你的魂力,你剛才暈過去了。不在府裡了,我們出來了,你要是一個人在府裡不安全。”
時愉聽著翻了個白眼。
她暈倒是拜誰所賜他不知道嗎,她不懂褚梟還對她說這麼多廢話乾什麼,是想讓她掉以輕心之後又對她狠狠折磨嗎?
有什麼必要呢,反正她現在也懶得反抗。
時愉根本不為所動,但是看起來也並不是情緒崩潰的樣子,褚梟想著自己還是得快些拿到結晶絲來向時愉證明自己,於是他說:
“時愉,相信我,你先在魂域裡待一會兒好不好?我馬上回來。”他緊緊盯著時愉的神情。看她是什麼反應。
時愉微微蹙了蹙眉,仍然神色不虞。
褚梟心裡一咯噔,馬上改口:“你不想待在這裡的話……”他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那我帶你出去?”
此話一出,時愉抬頭看他,依舊是覺得他古裡古怪的,不過思考了一小會,她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
“呼……”褚梟見她態度鬆動,鬆了一口氣,他這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再度伸出那隻被她打掉的手。
他輕聲說:“那我帶你出去。”
時愉勉為其難地將手放入他掌心,心中是彆扭和一絲絲厭惡。
他才放了蛇嚇她,她自那時起看他就跟看蛇一樣,又恐懼又厭惡。
轉瞬間出了魂域,時愉看到眼前景象時略有訝異。
但比她更加驚訝地大有人在,不對,是大有獸在。如果獸也有像人一樣明顯的五官的話,那兩隻晶蠶現在一定是目瞪口呆。
他們此時都看著褚梟臉上的巴掌印,不敢出聲。
誰知道方才褚梟突然消失他們有多疑惑,隨之而來的就是失望和擔憂。
好不容易找到能救他們孩子的東西,突然人就沒了,也不知道褚梟還會不會回來。
眼下褚梟帶著一個女仙突然出現,而且更讓他們驚訝的就是褚梟臉上的巴掌印。
方才他們已經初初見識過這位魔君的實力,雖然不知全貌,但是加上他周身毫不掩飾的威壓,他們便知道此人實力強勁,不好對付。
沒想到竟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傷他,而且還是扇巴掌這麼侮辱人的方式。
直到褚梟拿出那個盛滿了自己血的卵殼,急聲讓他們趕快拿出結晶絲交換,這才讓他們回過神來。
兩隻蠶雖隻是靈獸,但好歹是夫妻,略略將眼前兩人打量一番,再結合褚梟臉上的巴掌和晶蠶絲的效用,便隱隱猜到褚梟要這結晶絲是要用在何處。
盈盈看著時愉的眼神中帶著點憐憫,她看見眼前女仙不情願地站在褚梟身邊的模樣,本能地不願意讓這結晶絲用在她身上,但是想著自己的寶寶,終究還是覺得自己也無能為力,眼神中多了幾分愧疚。
但是她身體太小,眼睛就顯得更小了,又和時愉他們隔著一段距離,所以時愉根本看不到兩隻蠶眼中的情緒。
她搞不懂褚梟來這裡乾嘛,但也不可能去問,索性不管了,甚至在思考如果她現在逃跑的話,成功的幾率能有多大,畢竟這裡的樹林看起來很是繁茂,應該很方便躲藏。
但是她至今仍是不知道褚梟是如何在獨立坊找到自己的,也隻能打消再度逃跑的想法,她不願意做無用功。
在她思考的這一小段時間裡,褚梟和兩隻晶蠶已經完成了交易,他轉頭來對時愉說可以走了,然後就向時愉指了一個方向,示意他走在前麵。
兩隻晶蠶看著他們一前一後的背影,麵露惋惜後對視一眼,阿長安慰地對愧疚的盈盈腹語幾句,兩隻蠶便捧著盛滿褚梟血的卵殼漸漸走入密林中沒了身影。
結晶絲是兩隻晶蠶相愛之後共同吐出的第一截蠶絲,代表著他們之後便性命相係永不分離。若是用在人類身上,一人對另外一人種下結晶絲,便是代表今後種絲者掌握了被種者的生死,隨意一個舉動就能讓被種者痛不欲生。
方才時愉一看便是與那魔君有情感糾葛,所以阿長和盈盈都認為褚梟要結晶絲是為了種在時愉身上,控製她,也能報被扇耳光的仇。
但是他們其實想反了。
褚梟是要時愉給自己種下結晶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