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千年(1 / 1)

十七

王成蹊有一瞬間的戰栗,他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公主殿下對他了解多少,讓他自詡已久的廉正跟隨自己直到墳墓,這是他一生所追求的事情。

他麵上並無變化,隻拱手說道:“殿下,微臣從不偏私。大理寺秉公辦案,也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徇私。”

李惟茲沒有答話,隻是掃視著那些獄中打量著她的流匪們。她目光炯炯,不怒而威,這般龍章鳳姿的氣勢倒叫獄中的有些人低下頭去,不敢承受於那一瞬的目光。

“你們還年輕,有一身武藝,就這樣成為佞臣弄權的犧牲品,本宮實在不忍。父皇於此事上給了本宮恩旨,所以本宮會免去你們的死罪,流放北疆。”

她說到這裡,停下來再次審視這些人的表情。他們當中有些人麵色動容,似乎有些慶幸,有些卻也沒有太多反應,隻不過乖順地繼續做權利之下的無名侍從,苦痛血淚,本來也沒有兩樣。

他們本為亡命之徒,不過為誰賣命,就為誰而死。從來跟手上那些無生命的利器沒有什麼兩樣,隻有有一天,有一人,來問他們自己的意義,或許才有一個喘息的機會,來好好想想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們回答不出來,他們也許明白,也許從未想過…

“邊疆苦寒,但本宮希望,你們不是去做一個無名的囚徒,而是能在北疆,做一名護國護民的戍衛。我李惟茲,願意代表北疆的裴家軍,接納你們。”

李惟茲本來就生得高挑,她身姿挺拔,衣著簡素,帶著一點裴家風範的倨傲和無畏,聲音沉著地對他們說道。

“我要你們今後與裴家軍一起,護國安邦,誓守北疆!”

此刻獄中寂靜無聲,連王成蹊都一時止住了呼吸。獄中的流匪再次帶著驚異的眼神看著她,那些眼神裡麵又多了些複雜的敬畏。

王成蹊這才認真地轉過頭細細地打量這位公主殿下,他原以為,她不過也是個善於弄權的皇親國戚,因為有著幾分裴家的血脈,能叫人多些忌憚。當年那場大案,他謹慎地沒有涉足太多,但裡麵王家的手筆,他並不是不知道。可惜裴峻裴宣一生英勇,最後卻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如今看來,這位殿下倒真是繼承了幾分裴家人的將門豪氣,他本也願意在這個案子上多讓她幾分,就算是為以後多留一線機會。而今她能說出這般格局的話來,倒是連當今天子與她一比,也顯得有些氣量不足了。

李惟茲,確實是個不可小覷的女人。

牢獄中,一名瞧著年紀尚輕的流匪走出來,屈膝單跪,對著李惟茲行了一個抱拳稽禮。他沒有說話,所有的心意卻已經在一個舉動中表現出來。

很快的,一個個心意已決的“裴家軍新人”陸續出列,他們雖然舉止恭敬,但臉上卻能看出類似“新生”的生動神色。

李惟茲看到他們的舉動,除了動容,心中也突然浮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那張讓人見之難忘的玉僧麵。

希望一切平定的那一天,她能讓淨戒,隻作為他自己,過屬於他的人生。

片刻之後,詔獄中幾乎所有的人都表達了自己的決定。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是為了保住一條性命,還是真的願意去開始一段新的人生,他們都選擇了李惟茲,選擇了去往北疆。

看到這些流匪的轉變,連王成蹊都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李惟茲的手段不過尋常的審訊、盤問、威逼利誘出一點她所希望的結果,卻沒想過,她一直記著裴家的冤仇,為著他們,將這些亡命之徒也吸收進了北疆的隊伍。

“殿下...”王成蹊不由得開口,可他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大人,本宮明白流程,不會叫大人為難。今日結果,判決此間流匪三十餘人流放北疆,不知對於這個結果,大人認同嗎?”李惟茲雖然成功收下了這群流匪,但她神色依舊鎮定如初。

在他麵前承諾將這些人納入北疆的裴家軍,並且毫不避嫌,她似乎算準了王成蹊必然同意此舉。

她真的一點都不懷疑自己與王家的關係嗎?真的同百姓一樣,信任他霹靂秦鏡的美譽嗎?

王成蹊心中波動不止,但還是回禮道:“微臣並無異意,待擬好文書,微臣就會呈給陛下,讓這些人早日啟程。”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霹靂秦鏡,還是照得出天下百姓的。”李惟茲眸色深深,十分認真地對他說出這句話。

王成蹊聽後,感到了許久未有的羞愧和心虛。這句話,他著實有些擔當不起。

他深深地對著李惟茲行了個禮,便沒有再說話。

李惟茲見他反應,心中對他的猜測也證實了許多。這位大理寺卿,並不不如看起來那樣天衣無縫。

她對著獄中的人們行了個抱拳禮,“願來日再會時,你們都已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北疆苦寒,受苦了。”

“多謝殿下再造之恩,屬下定不辜負。”那個最先出來的小夥子沉聲說道。

接著,許多人也開始迎合起來,一時間獄中人聲整齊,真的好似一隊訓練有素的士兵。

李惟茲點點頭,轉身便與王成蹊共出了詔獄。

另外一邊,王弼時下朝後便在府中靜修。

王弼時所謂的不讓任何人打擾的靜修,若是有人細細探去,就會發現這個老家夥正在內室聲色犬馬地享受著。他一手攬著一個嬌媚的年輕姑娘,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胡人舞姬衣不蔽體的香豔舞蹈。懷中的姑娘衣衫單薄,勾勒出身體惑人的曲線,正給他殷勤地喂著水果。

王弼時濃眉揚起,似乎興致頗高,一雙帶著粗繭的手不斷地在懷中女孩的身軀上遊走著。

突然,內室中的一扇小門開啟。裡麵探出來一個一身漆黑的暗衛,他單膝跪下,道了聲主人。

王弼時有些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揮手叫那名胡人舞姬退下了,懷中的女孩也識相地站到了一邊。

“什麼事?”

那暗衛似乎醞釀了一下措辭,說道:“主人,那個暗衛昨夜出去後就再沒回來...隻怕是,已經死了。”

聽到他提到那個人,王弼時濃眉緊促,一把將手邊的果盤打翻在地。

“果真是蠢物...刺殺一個公主都做不好,死了也罷。活要見人,死要把他的屍體帶回來,那張臉給彆人瞧見了總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