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日,陸以蓁被叫到寶華堂,擺在她麵前的是陸府的管家對牌。
鄭媽媽在一邊交代著。
“二姑娘,今後您就是陸家內院的話事人,這大一家子人與事就由您來統管了。”
陸以蓁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是祖母安排的?父親和大娘子也同意了?”
鄭媽媽答:“是的,老太太吩咐,老爺也是知曉的。”
祖母疼惜自己,這明擺著是想讓自己能安心待在陸家,不嫁人也有個倚仗。不過父親……這倒是意料之外了,畢竟她這個爹從來不待見她,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兩回。
“祖母呢,怎麼是鄭媽媽來告知我。”
鄭媽媽有些躲閃的神色,扯了個笑出來,陸以蓁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心中疑惑擔憂。
“老太太她……近日有些乏累,正臥床歇著。”似乎想到了二姑娘吩咐的事情,又道,“姑娘您放心,老太太入口的東西老奴都查過的,絕無問題。”
陸以蓁還是覺得有些不安,“可請府醫來瞧過了?”
“瞧過了,就說是老太太年歲已高,難免容易困倦。”
“不行,我得去看看。”陸以蓁起身便要往廂房去,鄭媽媽當即攔下她,神情很是糾結,不一會還是歎了口氣,說了實話。
“府醫說,老太太這是染了風寒,加上前些日府上諸多事,導致老太太心中鬱結,加重了病情。現下雖無大礙,但日後必定要小心調養。老太太不想讓您擔心,瞞著不讓說。”
是啊,祖母年歲大了,需得處處小心將養,這才能身體康健。陸以蓁想到了避免被人迫害,卻沒想到要從祖母內裡調養,為此感到有些自責。
鄭媽媽攔不住她,便跟她一同進了屋,看到床榻啥頭發花白滿臉病態的老人,陸以蓁瞬時紅了眼睛,心中酸澀。
祖母還睡著,她坐到床邊靜靜地看了祖母許久,又悄聲地離開了。
走之前她對鄭媽媽鄭重吩咐,“鄭媽媽,你在祖母身邊多年,我和祖母都是最信得過你的。上次我說的事,還請你好好提防。另外府醫開的藥方我也看過了,今日我看了些醫書,對此還是略通一二。藥方沒什麼問題,主要是治療風寒的,過段時間應該會換個方子調養,如果之後府醫來換了藥方,請你私下拿來給我瞧瞧。”
鄭媽媽連忙點頭,“是,二姑娘。”
“另外,今日我來看祖母,你彆告訴她,既然祖母不想讓我擔心,便如祖母所想。”陸以蓁淺笑著對她頷首,“有勞你了,鄭媽媽。”
陸老太太稱病,將管家事宜交給了陸以蓁,旁人還以為是她故意為之,哪曉得竟然真的病了。
風聲傳到朝華苑的時候,於氏心中暗笑。
這老太婆,也是自作自受。有這老太婆在一日,自己和女兒便都不能如願。老天有眼,給了她們母女這麼絕佳的機會。既然她如此維護老二,看輕她們母女,那就彆怪她不義了!
隻要這老婦不在了,那還未及笄的小姑娘還有什麼難對付的。
如此想著,於氏低聲吩咐自己的心腹,眼中儘是冷光。
管家的事其實並不繁碎,按照既定的規矩行事,陸以蓁在此事上做的是得心應手。
半月過去,轉眼便要入夏了,祖母的病情微有好轉,但精神氣還是不如從前。陸以蓁翻看了許多醫書,也算得上是略通岐黃之術。
府醫換的調理方子她看過,沒什麼大問題。
芳華苑安靜如初,屋內升起淡淡蘭花香氣,光束從紙窗透進來,掃到少女身上,帶著溫暖的氣息。
“姑娘!”一聲咋咋咧咧的呼喊打破這邊寧靜,雲枝喜氣洋洋地衝進屋裡,“姑娘,放榜了!”
“許公子中了!中了一甲!”
聞聲,陸以蓁謄抄的字跡隨著手一瓢。
若按前世來說,許翊然中榜,這代表著,林公子,也中榜了。
陸以蓁接過雪枝抄來的一甲名單。
果然,林行簡的名字赫然出現在首位。
那三日後,便是殿試的日子,他將狀元及第。她由衷感到開心。
與此同時,鄭媽媽匆忙趕到芳華苑,推門而入,也顧及不了其他,隻十分急切與陸以蓁耳語。
“姑娘,老太太中風了!”
陸以蓁慌亂地趕到寶華堂,隻見屋內已經圍了不少人。父親大娘子就站在床榻邊,父親擔心的神情倒是真切。後者……
她眼中藏著一絲幸災樂禍,陸以蓁沒有錯過。
走近一看,臥在床榻的祖母雙眼朝一側凝視,一側麵部已經麻木。
“祖母……”一見狀,陸以蓁的眼淚就順著臉頰淌了下來,聲音是顫抖和哽咽的。
一旁的陸灼瑤一雙眼也哭得有些腫,“祖母今晨突然暈倒,醒來後就變成了這樣。”
她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吐露些什麼,又怕二妹承受不住。
“怎麼會……”陸以蓁跪在塌前,“怎麼會突然這麼嚴重!”
就在一旁的陸父並未責怪她不守規矩,想到女兒也是一片孝心,歎道:“你祖母身子骨本就虛弱,前段時間沒覺出這先兆來,今早突的發了病,周大夫如今也是束手無策。”
陸灼瑤接口道:“父親已請了宮裡的李太醫,他一定能讓祖母恢複的,二妹妹你彆太擔心。”
好在父親還是擔憂祖母的。
這李太醫她聽說過,醫術高超,專治這般疑難雜症。
“是啊老爺,您也彆著急,李太醫定會有法子的。”於氏扶著陸老爺,麵上儘是擔憂之色。
陸以蓁抬眼看她,眼中閃過寒意。
不多時,下人通報有醫士到了,來的卻不是李太醫。
陸父不悅道:“李太醫可是瞧不上我陸家門楣?就算有急事,也不該如此輕慢!”
怨不得他此般言語,因為來者不僅不是太醫院的人,而且一身異族服飾,年歲也不大。
那人伴著一張臉,也不惱,隻看向床榻上的病人,平靜開口,“再遲些,華佗在世都救不回來。”
不知為何,陸以蓁覺得此人應當真有能力能救治祖母。
她向父親求道:“父親,祖母病情危急,請您讓這位先生先看看吧。”
陸父眉頭緊蹙,看著像是要默許了。哪知他身旁的於氏開始作妖,一臉提防,“這怎麼行,這人來曆不明,怎麼好隨便給母親瞧病。二姐兒,你還是太單純了,這萬一是什麼歹人,害了你祖母可怎麼辦是好。”
她話一出,陸父也有了這層顧慮,正要開口,那異族服飾的醫士邊冷哼了一聲,拿出了一塊玉牌。
於氏見到這塊玉牌的一瞬間便噤了聲。
“原來是張神醫,本官與內子剛剛不知先生身份,多有得罪,還請先生海涵。”陸父難得露出謙卑的姿態,“請您為本官母親看診。”
他讓開身,請這位張神醫上前。
張神醫先觀老太太耳目口舌,再伸手把脈,頭也不回道:“諸位請到外麵等候,我不喜施診時有這麼多人圍著。”
眾人就這麼到了屋外,陸以蓁感到很詫異。
“他剛剛拿的是聖上親賜的玉牌,”陸灼瑤小聲與她解釋,“這位張神醫據說是醫聖後人,隱居在北方,但從幾年前便被寧遠候招入麾下。年初七皇子突發惡疾,太醫院的醫正們都沒有法子,是寧遠候將這位神醫送回京城,不出半月便治好了七皇子的病症,所以聖上親賜“神醫”之名。這下不用擔心了,祖母定能安然無恙。”
心下稍安,陸以蓁勉強止住憂慮,拭去眼角濕潤。
她們這邊安心了些,於氏卻開始忐忑不安。她借機離開寶華堂,也不知做什麼去了。
今日陸以菁沒有來,說是一大早便約了羅府那些姐妹去城郊遊玩,到現在都沒回來。
陸父臉色不太好看,卻也沒說什麼。
到亥時,張神醫還在屋內施針。父親和魏姨娘都回去休息了,隻餘下陸灼瑤陸以蓁兩姐妹在屋外守著。
“祖母這病實在是突然……”陸灼瑤連連歎氣,目光中也滿是擔憂。
陸以蓁與她坐在一處,此時已沒了淚意,冷靜道:“長姐,祖母這病,絕非偶然。”
夜晚的風透著沁骨的涼意,陸灼瑤心中咯噔了一下,“你是說?有人要害祖母。”
眼前的女子美豔動人,目光澄澈,陸以蓁願意相信她,便直言說:“我早前便吩咐了鄭媽媽注意祖母的飲食,卻不想還是疏忽了一點。來的時候我已讓鄭媽媽去查了,想來,馬上就能得到結果。”
先頭她見祖母病情嚴重,慌亂間未想太多,這會兒回過神來,立馬想到了關鍵。
有一種藥物,可治風寒,卻也是毒物,服用過量便會導致暈厥昏迷,嚴重者就會出現中風的跡象。祖母的用藥裡是有這一樣的,但用量適宜便無礙,她當時並未想到這一層。
寶華堂,該是有內鬼了……
而這李太醫,陸以蓁也記起來了。
前世替於氏養胎的,便就是這李太醫。李太醫沒來,於氏臉上的微妙變化,她儘收眼底。
可真是好心機啊。若今天來的是李太醫,她又還是前世那個自己,估計祖母便真的岌岌可危了。
雖然不知怎麼來的是這位大名鼎鼎行蹤不定的張神醫,但好在一切都不是最糟糕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