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後,炙熱的陽光讓人睜不開眼,空氣有點燥熱,綠茵草坪外圍的紅色跑道上有個人在不要命的奔跑,除此之外,偌大的操場,空無一人。
晟陽高中高二2班的教室位於角落,是尖子班的獨屬,彼時,老舊的吊扇吱呀作響,學子們伴著悶熱的夏日入眠。
沐子漁此時還未午休,她的額頭枕在課桌上,看著放在腿上的體檢報告,無聲的淚水掉落在那張寫了胃癌晚期的紙上。
叮~咚~
隨著上課鈴聲響起,教室角落唯一的空位才被填滿。
晟陽高中周五放學的時間總是比平時早一些,以此方便住宿生坐車回家,此時已是黃昏,往返城鄉的車站人滿為患,站位也參差不齊,上車全靠人擠人,沐子漁險些被擠下車的時候,有個人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帶上了車,並順手將她往車窗位置上一推。
“謝謝你”。沐子漁看著旁邊的人,她的鄰居兼同班同學芩矜書。
“嗯”。芩矜書隨口答應了聲就閉上了眼睛假寐。
車窗外的風景轉瞬即逝,沐子漁呆呆的望著天邊的赤色雲霞,忽然肩上一沉,旁邊的人已然睡的深沉,沐子漁隻輕輕看了一眼,又轉頭向車窗外看去。
夜幕漸漸降臨,車已到達終點,沐子漁和芩矜書並肩而行,共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直走到一顆黃果樹下才分開,卻也不遠,兩家是隔了一戶的鄰居。
“姐姐!你回來啦!”8歲的沐子衡放下寫作業的筆,站起身來跑向門口。
“嗯,爸媽呢?”看著懷裡的小家夥,她輕聲詢問。
“在醫院”稚嫩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委屈。
叮叮叮~叮叮叮~
“喂,您好...”
“子漁,快帶你弟弟一起來醫院,要快...”電話裡沐爸聲線哽咽,沐子漁一下愣住,又趕忙拉著沐子衡出門。
她帶著弟弟去村長家敲門,說明來意後,村長大叔開車帶兩人一起趕往市醫院,儘管三人加速抄近路,卻還是晚了,沐子漁到的時候,麵前已是一片雪白,她一臉呆滯的徒步向那片白走去,手輕輕接開白布的一角,出現了熟悉的臉,旁邊的小家夥已然哭出了聲響,門邊沐父輕聲安撫著懷裡的沐母,沐子漁愣了一下,肩膀開始劇烈的顫栗,淚水抑製不住的從眼眶奪出,似線般滑落在臉龐。
每年夏至都是沐子漁最開心的日子,往常這天,從不下廚的沐母會早早下一碗蔥花麵,最愛她的姥姥也會做一桌她喜歡吃的菜,可是今年17歲的夏至,她像以往那樣準把第一份蛋糕給旁邊的人時,才發覺,那位和藹可親的人不在了,身骨已變成臨山的一座土堆。
臨近期末的一次午後,沐子漁如往常般坐在操場邊的藤椅上背單詞,突然眼前一暗。
砰——
一聲撞擊,重物掉下,沐子漁側頭看了一眼,迅速站起身。
“你沒事吧?”
“沒,小心些,這幾天就不要在操場看書了。”芩矜書看著麵前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人,出口建議。
“抱歉抱歉,訓練時沒注意分寸,你們沒事吧?”遠處走來身穿4號足球運動服的男生,他一臉歉意抱著剛剛撿起來的足球,見沐子漁搖頭才轉身離去。
剛剛為自己擋球的人已經離開,沐子漁轉身向教學樓走去。
教室唯一一個空位,此時已經坐了人,這是芩矜書自上次歸家後第一次回學校,沐子漁有偷偷看過他,他課上課下都趴在桌上連手都沒動過。
“誒,子漁,彆看了,老師看了你很多次了”旁邊小聲響起安冉的話,沐子漁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嚴主任兼數學老師正盯著她看,她才回過神,一臉認真的聽課。
“子漁,你上課在看誰啊?企鵝嗎?”下課後的安冉一臉八卦的看著沐子漁。“企鵝”一詞是芩矜書剛入學時安冉為他取得代名詞,南極冰山下的企鵝,雖然看著高冷但為人確是很好相處。
“嗯”其實沐子漁也不清楚為什麼會忍不住看芩矜書,年少時,他搬到她家隔壁,因為老是哭鼻子的緣故,所以沐子漁很是嫌棄他,直到初三那件事發生後,兩人徹底不說話了,但因為鄰居兼同學的緣故,兩人每天還是會見麵,或許是太反常了吧,從來沒有一次他消失在她眼前這麼久,沐子漁心想。
“你知道他這一個月為什麼沒來學校嗎?”安冉見她一臉的平淡,收起了八卦的心,又想到前段時間在老班門口聽到的話,一臉嚴肅。
沐子漁搖了搖頭,疑惑的看著她。
“一手消息,他爸媽離婚了而且都組建了新家庭,聽說都不要他的撫養權。唉,這麼優秀的人,他爸媽竟然這樣,是林女士的話能拿十個我換他一個學神。”安冉一臉惋惜的搖了搖頭。
傍晚,沐子漁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安冉說的話在她的腦海裡不斷重現,又想起半個月前小弟曾打來電話偶然提到已經很久沒見到芩爺爺了,聯想到什麼,她罕見的失眠了。
期末考結束的那天下午,沐子漁正往北街的購物商城走去,卻在一個路口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他背著背包正往旁邊的巷子裡走去,鬼使神差的,沐子漁悄悄跟了上去,見到了此生難以忘懷的一幕。
灰暗的巷子裡,四五個男生拿著刀正對著芩矜書,他們穿著隔壁技校的校服,可是模樣卻不像學生,他們步步逼近,為首的那人叫囂著什麼,芩矜書一下把書包丟了過去,腳踢拳打,那人被打倒在地,其餘人一看不對立馬上前對著刀往他身上掃,他立馬躲避,一人對四五個人,想想也知道實力懸殊,很快他就被敗下陣來。
“小子,有兩把刷子啊,可惜還是太嫩了”為首的人踩在他的背上,正欲用刀刺向他的背,眼看那鋒利的尖刃就要和布料親密接觸,一聲警鈴徒然響起。
滴~嗚~滴~嗚~……
聲音由遠及近。
“算你走運”為首的人見狀,立馬帶著幾人走了。芩矜書鬆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好了,快回家吧”。角落裡走出一個彎腰的少年,他帶著一副框架眼鏡,劉海遮住了他的眉毛,臉上有乾裂的血跡,他一句話也沒說,徑直跑出了巷子。
此時的警鈴已經結束了。
“誰?!”芩矜書正欲走出巷子,卻發現有人正朝自己走來,他一臉戒備,怕那些人去而複返,沐子漁往前的腳步一頓,又加快了腳步,朝著對麵的人搖了搖手中的mp3。
“登登~看我聰明吧!你是不知道,我...你受傷了!”兩人距離越來越近,沐子漁看清了他身上的傷,左手正在流血,臉上也有淤青,沐子漁迅速打開了書包夾層拿出了酒精和紗布創口貼,她拉起了他的手,把酒精到了上去又用紗布纏著止血,芩矜書隻是看著她的臉,若有所思。
“去醫院”沐子漁拉著他另外一隻手,正轉身,才發現身後的人像柱子一樣,動也不動。
“不去”芩矜書一臉嫌棄和抗拒。
“不去的話會一直流血,血流乾會變成乾僵屍。”沐子漁轉頭看了他一眼,下巴微抬,一本正經的勸解。
“去!”
“不去”。兩人對視,各不相讓,沒一會兒沐子漁便敗下陣來。
“那你在這兒等我,等會兒一起回家。”芩矜書沒說話,看著匆匆奔跑的背影,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
沐子漁跑去附近的藥店買了止血的藥消毒的藥,又問了醫生注意事項,才匆匆回來替他上藥,最後纏上紗布,其餘擦傷消毒貼上了創可貼,一切做完,沐子漁便拉著他未受傷的手往車站趕。
期間沒人說話,這樣冷戰的情況一直延續到了兩人坐上車還在進行,沐子漁如往常般轉頭看窗外,今天的天氣很差,沐子漁興致懨懨,心裡也隱隱有著不安,沒一會兒便轉頭閉了眼。
“謝謝”車內喧鬨,沐子漁耳邊傳來輕聲的道謝,隨後耳朵被塞進了硬物,優美的音樂逐漸傳來,安撫了她七上八下的心,她好像心情又變好了。
芩矜書戴上了線另一邊的耳機,看了一眼旁邊的睡顏,又呆呆的轉過頭往前看。
天色漸晚,車窗外漸漸布滿零星雨滴,夏季的雨使空氣有點潮濕悶熱,沐子漁的眉頭緊皺,她討厭這樣的天氣,即使是在淺眠也依然不喜歡。
車內燈光一亮,終點站已到達。
站外沐子衡正舉著傘嚴肅的看著一個又一個下車的人,當看到姐姐時頓時喜笑顏開。
“姐姐!”沐子漁摸了摸他的頭,又把他手中的傘遞給了身後的芩矜書。
“不……謝謝”芩矜書剛想說拒絕的話便看到沐子漁往他左手傷口上看,雙眉之間緊皺,他一手接起了傘道謝,沐子漁轉頭彎腰微小的看著到達自己腰間的弟弟。
“姐姐和小衡一起打傘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姐姐我可以幫你打傘!”
“好,小衡真棒,可是姐姐現在要抽查村長叔叔教小衡的手語,所以這次姐姐幫弟弟打好不好啊?”
“嗯,好!”沐子衡高興的把傘給了姐姐,邊走邊用手回答,芩矜書落一步在後麵,聽著前方不時傳來的溫柔女聲以及孩童的笑聲,握緊了傘柄。
“回來啦,快去洗手吃飯。”沐母看了一眼剛進門的兩人,徑直把手上的土豆蹲牛肉放在了桌上。
“小衡,你不是接姐姐了嗎?怎麼就隻有一把傘?”沐母看了一眼放在門口撐著的紅色雨傘,轉頭詢問剛坐上桌的兒子。
“姐姐給矜書哥哥了,哥哥沒帶傘。”沐子衡一臉認真的說。
“矜書和你一起回來的?”沐母看著自家女兒。
“嗯,路上遇到了。”低沉平淡的語氣從她的口中傳出。
“這麼大的雨,他一個人在家…子衡去叫矜書哥哥來家裡吃飯”沐母看了一眼天氣皺了皺眉。
“好。”沐子衡看了姐姐一眼,隨後慢慢下了桌。
“媽,芩爺爺不在家嗎?”
“你芩爺爺他,不久前去世了。”沐子漁盛飯的手一頓,又想起安冉的話,叫住了準備出門的沐子衡,隨後拿起傘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