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是誰?”背後突然響起一道清脆喝聲。
裴妘有些意外,轉過身就瞧見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梳著雙髻,一身鵝黃搭著青色的下裙。
裴妘看她穿著打扮不像是下人,身邊還跟著兩個丫鬟,猜測這應當是溫斐然的妹妹,溫如玉了。
萱草見到少女,忙上前行禮說:“小姐,這是我們少夫人,昨日剛過門,您忘了?”
少女聞言有些呆愣,隨即看向裴妘那張臉,她有些震怒!“胡說什麼!我哥娶的明明是婉君!她肯定是冒充的!”
裴妘並不生氣,反而笑吟吟望著她:“你和婉君認識?”
少女雙手叉腰,頷首道:“那是自然!婉君可是我的好友!”
裴妘略顯可惜搖頭,“是嗎?身為她的繼姐,我卻從未聽她提起過你,想必交情泛泛,不值一提。”
裴妘語氣有些嘲諷,少女被她這麼一說,當即為婉君打抱不平:“你胡說!我和婉君關係最好,我怎麼可能不是她的好友!”
聞言裴妘笑望著她,語氣平淡問:“那她為什麼沒有和我這個姐姐提過你?”
少女一時有些怔愣,她總覺得哪裡不對,仍舊忍不住順著裴妘的話去想,她半信半疑問:“你真是她姐姐?”
裴妘莞爾:“你可以親自去問她。”
少女立即感到迷惑起來,裴大人不是隻有一個女兒嗎?這個繼姐又是從哪裡來的?她哥要娶的不是婉君嗎?
她想不明白,於是立即跑去找她的哥哥去了。
裴妘見小姑娘跑走了,撫了撫衣袖上不存在的衣褶,她看向一旁的萱草說:“繼續帶路吧,既然見過妹妹了,我想再去見一見姨娘,總歸是我的長輩。”
萱草站在原地有些呆滯,她依稀記得少夫人未過府時,爺說過要好好伺候,但剛才聽見小姐那一番話,她又有些不懂了。
萱草站在原地發呆,杏兒見了連忙叫她:“萱草,我們小姐和你說話呢!”
“哦哦!”萱草有些慚愧,“少夫人是要去文姨娘的院子?”
裴妘沒有責怪,隻是道:“帶路吧。”
萱草連忙應下來,帶著裴妘朝另一邊走去。
萱草說:“老夫人給小少爺拜了個先生,這幾日我們爺有喜,暫時沒送小少爺去學堂。姨娘平日不怎麼出門,應該是在院裡的。”
裴妘沒有多過問,她其實一點不關心溫府上的人,隻是剛來總要見一麵,探探虛實。
就比如她目前見到的幾人,宋氏是可以拉攏的,剛才的溫如玉也是能用手段拉攏的,若是溫如玉所言屬實,想必她和繼妹的關係不會太差。
至於溫斐然,裴妘並未想好怎麼對他,起碼現階段不能讓他對自己起疑心。
萱草很快領著裴妘進了文姨娘的院子,她帶著裴妘走到門前,和守在門口的老媽子打了聲招呼,等了一會裡麵就走出一個纖細的人影來。
文姨娘實際也不怎麼年輕,約莫三四十歲的模樣,她看著有些消瘦,穿著素淨,頭上沒戴幾朵珠花,耳邊也沒有墜飾。
文姨娘見到裴妘,抬眼瞧著裴妘的模樣,露出溫溫柔柔的笑容,顯出幾分謙卑說:“姑娘今日剛過來,怎麼來我這兒了?”
裴妘見著人,心中便有數了,“姨娘怎麼說也算我長輩,是該見一見的。姨娘叫我阿妘便好。”
文姨娘也不扭捏,請裴妘進屋坐下喝茶,屋裡就她和兩個小丫鬟並一處,正在整理絲線。
“去看看聲兒在不在小書房,叫他過來見一見嫂嫂。”文姨娘坐下,吩咐丫鬟去叫小少爺。
裴妘陪著文姨娘說了幾句話,丫鬟領著小少爺回來了。
裴妘抬眼瞧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進屋,未到加冠的年紀,頭發束成一束,用發帶綁著。
瞧著模樣穩重,頗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聲兒,這是你嫂嫂。”文姨娘拉著溫其聲來看裴妘。
溫其聲乖乖給裴妘作揖,“嫂嫂。”
裴妘笑著說:“今日來,忘了帶見麵禮,還請小叔不要見怪。”
文姨娘有些受寵若驚,“怎麼說也該是我給你包個紅包,哪能讓你給他東西呢!”
說著她讓丫鬟去拿了一對金手鐲,親自給裴妘戴上,“姨娘這裡也沒什麼東西,望彆嫌棄。”
裴妘也沒有推拒,笑著應下,“怎麼會,那就謝謝姨娘了。”
她在文姨娘這裡坐了片刻,看溫其聲似乎有些不太自在,準備起身告辭。
裴妘出了院門,想了片刻也沒繼續逛下去,而是回到自己院落,讓杏兒將嫁妝單子拿來。
她看了一會,挑了幾樣字帖筆墨,讓萱草派人送去給文姨娘。
萱草安排好人回來,和裴妘說:“剛才聽下人說,小姐去找爺鬨了一通,少夫人,您看……”
裴妘大抵知道是什麼事情,但她佯裝不知說:“兄妹二人鬨矛盾,過兩日就好了,你倒是提醒我了。”
裴妘轉向杏兒說:“杏兒,小姑那也送點東西過去。”
萱草看她不擔心,想到自家小姐也是時常鬨脾氣,裴妘說的似乎沒錯,也就沒有再提。
杏兒答應下來,出門去清點禮品,再派兩個小丫鬟將東西送過去。
裴妘坐在屋內不知在想什麼,她見萱草站在一旁,不由問:“萱草,你這名兒誰給起的?”
萱草回答:“奴婢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奴婢不太記得了。”
聞言裴妘也不覺失落,隻是輕聲道:“慈親倚堂門,不見萱草花。應是你娘起的吧。”
萱草不記得這麼多,她記事起就跟著人牙子四處漂泊,再大一些就被賣進了溫府,從未想過自己名字中有什麼含義。
她聽著裴妘似乎念了一首詩,萱草不懂:“少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隻是母親思念遊子的一句詩罷了。”裴妘收斂起思緒,她和萱草道:“我眯一會,飯點記得叫我。”
萱草答應下來,去給裴妘鋪床。
臨到飯點,杏兒和萱草叫醒裴妘,她坐在鏡前剛梳籠好頭發,就透過鏡麵瞧見溫斐然出現。
裴妘轉過頭去看他,她不怎麼了解溫斐然,隻遠遠見過幾麵,不過當時他都與繼妹一路,恐怕也沒正眼瞧過她。
裴妘不在意這些,也沒繼續想下去。
她起身走到圓桌邊坐下,見溫斐然仍舊坐在她對麵,溫斐然見她神情淡然,顯出幾分遲疑。
“玉兒那些話都是氣話,你彆當真。”溫斐然開口,即使妻子並非他想娶的那個人,他也應當做好丈夫本分。
裴妘有些詫異:“什麼話?”
溫斐然道:“她和婉……婉君姑娘走得近,所以才會那麼想。”
“原來是這樣,我能理解的。”裴妘笑意柔和,臉上看不出一點懷疑和陰霾,她說:“若是我也有個閨中好友,我想我也會期待她會嫁過來整日陪伴我的。”
溫斐然聽她這麼說,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再辯解幾句,表明自己的想法。
他現今已同裴妘做了夫妻,總不能將她晾在一邊,短時日他還做不到立即適應,隻能緩慢接受這個事實。
溫斐然定了定心,卻也坦然許多,關心了幾句:“明日上門的禮品我已讓人備好,夫人用過飯可要去看看缺什麼?”
裴妘抬眼仔細看他,見他似乎不討厭和她相處,一想到以後他會知曉今時今日都是她一手安排的,眸光不由流露出幾分憐憫。
溫斐然麵對裴妘的目光有些莫名,這時下人過來布菜,裴妘的視線轉到了彆處。
他以為是自己的問題,詢問:“夫人覺得哪裡不合適?”
裴妘聽他問,笑著說:“沒有,夫君既然已經安排好了,就不需我操心了。”
溫斐然見他擅自安排沒問題,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起其他事情,“夫人平日在家都做些什麼?”
裴妘垂眸覺得好笑,卻也溫和回答:“也沒什麼,做些繡品,或是練練字。”
“夫人讀過書?”溫斐然有些意外,不知道裴妘的字是什麼樣。
裴妘回答:“看過一些,都是雜書。”
溫斐然一點不介意裴妘的回答,似乎沒覺得她是個繡花枕頭,直言說:“夫人若不介意,一會讓成章見一見夫人墨寶?”
裴妘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這人是不是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怎麼還要看人的字?
裴妘還在想怎麼糊弄,想到她練過簪花小楷,應該能糊弄過去,委婉道:“我的字不太好,給夫君獻醜了。”
裴妘覺得這頓飯吃不下去了,溫斐然卻覺得二人相談甚歡,安靜吃完一餐飯,溫斐然沒有立即離開。
裴妘見他似乎真的要看自己寫的字,摸不準他是有什麼用意,裴妘讓杏兒去磨墨,她站在書桌前用鎮紙鋪平一張宣紙。
裴妘想了一會,在宣紙上寫了一句詩: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
她用的簪花小楷,字跡如她給人的印象一樣,柔軟且秀氣,沒什麼鋒芒。
溫斐然立在旁邊看她書寫,他見過趙婉君的字跡,見字如麵,即使趙婉君不在麵前,他仍舊能看出來,裴妘寫的更為規整圓潤。
裴妘寫完一句詩,瞥了眼紙上的字跡,眸光一抬清亮望著溫斐然:“還望夫君不嫌棄。”
“不會。”溫斐然真誠道,“比玉兒好多了,她若是能像你三分就好了。”
裴妘才見過溫如玉,見人就能猜到她應該不耐煩寫字,自然會帶上幾分毛躁。
裴妘笑著說:“小姑性格跳脫,應是不愛伏案桌前的。”
溫斐然顯出幾分無奈:“豈止這些。”
裴妘沒有再接話,她將筆放在一邊,見溫斐然沒有離開的意思,於是道:“夫君不是還有公務?”
溫斐然:“……”
他成親有九天假,根本沒什麼公務帶回來,早上隻是找個借口。
現在被裴妘重提,溫斐然想了一下順著說:“剩下的都不太要緊。夫人以往都是待在家中,可曾出過門?”
裴妘看他是真的打算了解她的喜好,站在原地僵了片刻,笑容都顯出幾分勉強。
“我回京不久,不太了解京城內的情況,平日都是在家打發時間。”裴妘思索該找個什麼借口離開,她不太想繼續和溫斐然聊下去。
這人行事完全超乎她的預料,裴妘暫且還沒打算明牌。
溫斐然隻是想多了解裴妘幾分,聽她的意思以前不住在京城,微微蹙眉。
他也沒有繼續問下去,說:“改日我帶夫人出門遊覽。”
這時溫斐然身邊的小廝過來,和他說:“爺,閔公子來了。”
溫斐然沒有繼續留下來,和裴妘說去見一見朋友,就離開了臥房。
裴妘看他離開房間,又走到窗邊目送溫斐然離開院門,餘光瞧見牆邊種的一叢青竹,半晌收回視線。
“杏兒。”裴妘喊了一聲。
杏兒答應著走到裴妘身邊:“小姐有什麼吩咐?”
裴妘說:“你去給舅舅那邊送張拜帖,就說我過兩日去給外祖母請安。”
杏兒答應下來:“是。”
杏兒左右看了看,萱草不在屋內,她走到裴妘身邊小聲問:“小姐,明天回去要不要做些準備?”
裴妘垂眸略微思量幾分,唇邊扯出一抹微笑:“不必,既然夫君事事都想到了,那就讓他來吧。”
她知道溫斐然是不想讓裴府覺得他輕待自己,裴妘其實不在乎,也不在意這點表麵情分。
但若是能給繼妹添堵,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裴妘又想,溫斐然行事過於磊落,反而顯得有些笨拙。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