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2)
黃明曦道:“三妹,好久不見。”
莊蝶進前行禮。
冬青之前還在沈瀾那,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黃明曦這裡。想來她今日不是說回門的事了。
莊蝶寡言,這會兒也不主動開口。
黃明曦打量她幾許。
從上次文秀才的事,她就覺得“黃明月”或許有些手段,畢竟文秀才那事發生得太巧。
可黃明月無勢無財,很少出府,也打消了她的念頭。
現如今她才知道,此黃明月非彼黃明月。
“三妹可還認得她,這是我新找來的丫鬟費了好大一番力氣,跟三妹長得還很像。”
莊蝶抬眸看向冬青,這會兒裝不認識似乎沒用。
此時此刻,冬青望向莊蝶眼裡卻燃燒出一種憤怒,停在腰側的拳頭攥緊。
莊蝶注意到,轉頭直接問黃明曦:“她為什麼會在你這裡?”
“自然是我花了大功夫救出來了。你可不知道她在沈將軍府中受的苦處。日日跟狗同眠,吃狗食剩飯,人不成人,鬼不成鬼。”黃明曦也不怕讓莊蝶知道。
從沈瀾那次中秋夜宴強抱莊蝶後,她聯想起了早春宴那日沈瀾帶來的寵妃,那時她就覺得跟黃明月很像。
前段時間她派人往沈瀾府中打探。
恰好沈瀾這次出去行兵打戰,以前守衛森嚴都因刺殺,如今沈瀾不在,他也沒什麼父母妻眷在府內,加上他帶走許多親兵,府內防守不算嚴密,再者這個冬青跟狗養在一處,無人注意,她輕而易舉把人救了出來,得到了一則從未聽過、匪夷所思的逸聞。
見莊蝶也沒繞彎子,黃明曦道:“冬青,你先下去吧。”
“是。”
等冬青離開後,黃明曦起身打量莊蝶:“你彆緊張。我不會揭穿你。”
黃明曦走近:“我們在府內相處了大半年,也算有感情,再怎麼也是姐妹了。更何況你如今還是國公夫人,拆穿你對我們所有人都不好,是嗎,薑薑?”
莊蝶抬眸。
黃明曦繞圈打量莊蝶,以前她覺得莊蝶寡言少語是因木訥,此時此刻才發覺她很冷靜,之前在府裡一點不露聲色,隻讓人以為她怯弱,還真是扮豬吃虎。
想來文秀才那件事,必然跟她有關係。
“想必這件事沐陽還不知道吧?原來如今的國公夫人,竟是徐府一個丫鬟出身。”
陳沐陽知道,但莊蝶沒有表露,問:“你想說什麼?”
黃明曦輕笑。
雖然不知她用什麼方法讓沈瀾、徐慕白、陳沐陽都傾心,但這個薑薑一定有什麼手段,也許是用什麼藥說不定,畢竟連換臉這種事都有可能。
“放心。我說過不會拆穿你。隻不過我想,沈瀾既然從一開始就在找你,雖然不知道你們具體是什麼關係,但他對你一定很誠心,連聖上都敢得罪。”
黃明曦向來喜歡穿黃衣,今日也是鵝黃輕衫,富貴堂皇,以前莊蝶認為這是個人喜好,現在看來,也未必。
黃是富貴和權勢的一種隱喻。
黃明曦坐回客位,終於進入真章:“我以前對明曦說過,黃氏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句話。現在我也對你說,隻要你明麵上是黃明月,我們就是一體的。沈瀾如此慕戀你,我想你在他那說話應該很有分量,我希望你能幫我招攬他,入三皇子麾下。當然,陳表哥也能幫三皇子,最好。我們三姐妹,齊力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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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的意思是,要用你這個隱秘來要挾你幫她辦事?”房內,陳沐陽正在淨手,聽完莊蝶的敘述說道。
莊蝶坐在床邊點了點頭。
“她可真是找錯人了。你都已經跟我說了,而且我們都告訴過聖上。想不到吧。”
陳沐陽坐在薑薑身邊。
黃明曦待了好一陣,等結束時,陳沐陽也有外地好友聽聞他成親特意來訪,寒暄宴請。
等兩個人再碰頭時已是晚膳後。
臨近年關,冬夜天黑得極快,吃過晚膳就得早早入睡了。
陳沐陽扭頭見莊蝶清淡麵孔在燭火掩映下,像是在沉思。
“你在想什麼?”
“她給了我三日時間想清楚,恐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雖然莊蝶不太清楚朝中事,但聽陳沐陽說,如今朝中三皇子獨大,唯一障礙便是剛剛被公布身份的徐慕白,爭鬥恐怕才剛剛開始。
“那又能怎麼辦?”陳沐陽拉過莊蝶的手在自己腿上拍了拍。
他這個大表妹黃明曦還挺聰明。
要說彆的將軍,都是國家大事為重,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影響他,可沈瀾不同,沈瀾是世間萬物都沒他自己心頭事重要,如果莊蝶勸沈瀾倒戈三皇子,說不定沈瀾還真會聽從。
更何況,徐慕白又算是沈瀾情場上的競爭對手。
陳沐陽幽幽歎口氣。
“你歎什麼氣?”莊蝶扭頭問。
“我覺得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沈瀾是個狠角色,徐兄也是。等他們回來,我都不敢想我將會如何水深火熱。我現在成日裡想著,沈瀾出去……說他戰死太不吉利了,畢竟他也算是護國護民,就希望他被打失憶了。而徐兄,徐兄就碰上另一些女子,被迷得七葷八素吧。”
莊蝶沒忍住笑了。
陳沐陽攬住她的肩膀:“算了,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咱們還是早點睡吧。”說罷,他彎腰脫下,一下閃進被窩,在裡側坐了一陣,又騰到外側,拍打背麵:“夫人,來,被窩夫君都給你暖好了。春宵苦短,咱們還是珍惜時光。”
陳沐陽總是很會化解人新的心情,莊蝶褪鞋,掀開被褥坐在他身側,放下粉簾帳。
陳沐陽立馬躺下來挨著她,肩膀蹭著肩膀。
“小蝶。”他倒沒有火急火燎,總是嘴上喊得響。
“你叫我薑薑也行。”
“薑薑。”叫什麼都行,反正都是他夫人。
陳沐陽拿起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把玩,視線盯著床帳定。
決定帶薑薑見聖上之前,他還以為幾個皇子的爭權奪利能維持幾年呢,這樣有聖上撐腰,他能有時間緩和,輾轉騰挪,說不定之後便能化解了。
因隻要戰事平定,對付完平南王,沈瀾的結果也就出來了。
他現在權力太大,過於目中無人。
鳥獸儘,良弓藏。
沈瀾的結局要麼被殺,要麼解除兵權——能解除兵權都算是好了。正因為都預見他隻是旗子,朝中大臣才如此隱忍。
而徐慕白,隻要他想當皇帝,跟莊蝶就沒可能了。
他有聖上偏愛,如今差的就是一些勢力。
最好的途徑便是通婚。
這也是聖上之前一直沒給他安排親事的緣故。
他要是這趟河西之行辦得漂亮,再迎娶內閣幾位大臣的女兒,給出皇後之位,對付三皇子的勝算就很大了。
再者,他們國公府再怎麼說也在皇城百年有餘,也算是“內閣之一”,他爹這代混個閒職沒實權而已,麵子和交情還是有的。
徐慕白要是真搶了陳沐陽的夫人,就是在打他們這些當年扶持洛家舊皇城貴族的臉。
隻可惜,還是沒趕上時局變化。
陳沐陽側身,一隻手支著腦袋,一隻手來回捏著莊蝶的手指關節,小小滑滑軟軟硬硬的,如同某種蹴鞠球,很好捏。
莊蝶本來盯著床帳,因陳沐陽久久不語,凝視她。
陳沐陽慣於插科打諢,實則,他會擔心和考量,隻不過不露聲色,不會讓她也跟著擔心而已。
“看我乾嘛?”陳沐陽笑,揉她手指都揉紅了。
“沒什麼。”莊蝶扭過頭。
她很幸運的,她一直知道自己很幸運。
然而,人是這樣。
孤身一人時不會害怕,有了牽絆反而會害怕。
比如,如果她沒當黃明月,隻是毀容的莊蝶,就不用不必在黃府參與那些事,不必考慮陳如蘭,不必籌謀成親和逃婚。
而如今,她又是陳沐陽的夫人。
陳沐陽的父母,還有陳如蘭都在這裡,有時,她會害怕,自己是否會連累了他們。
陳沐陽拿起她的手背親親:“沒事,彆想那麼多。”他的手繞過來,指腹在她發鬢處溫柔地蹭了蹭,“天塌下來,我——爹頂著。”
莊蝶輕輕一笑。
陳沐陽湊過來鼻尖拱拱她:“夫人,如此良辰美景,夫君寂寞難耐……”
與此同時,黃明薇坐在床邊,正在捶枕頭。
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長指甲和戒指勾破,枕麵撕扯,連棉絮都露出不少。
黃明薇還在捶。
站在旁側的兩個王府丫鬟低頭,根本不敢說話。
黃明薇心中極憤、極恨。
因她不想要服侍三皇子,反而三皇子因她容貌緣故,近日春風得意,對她頻繁寵幸,壓根不怎麼去黃明曦那裡。
每日來了府中在她這裡,結束後,係起腰帶就去內廳談事。睡完就走,簡直拿她當青樓女子。
三皇子更不是個憐香惜玉之人,行事粗暴,從來隻顧著自己,令黃明薇事至如今都隻覺得折磨,卻還又要笑臉以對。
每次三皇子走後,她就隻能捶枕頭泄憤。
恨,恨,恨!
丫鬟喜鵲進門,見這狀況小聲來報:“側妃,王妃剛剛回府了。”
“哦,這麼晚,她去了哪裡?”黃明薇這才停下來。
“聽說先是去了國公府,再是回了黃家。”
“是嗎?她去黃家也不帶我,看來還真是把自己當親生女兒,我才是個庶女了。”黃明薇坐正,語氣陰冷。
喜鵲聽她說這種話,不敢接。
這世上,黃明薇第一恨的就是黃明曦。因她出嫁前才從黃夫人那得知,那次避暑山莊,是黃明曦要求帶黃明薇一塊兒去的。因為她打聽過三皇子喜好,知道他更喜歡嬌媚的女子。
她因要想做正妻,不能表現嬌媚,需得維持著端莊,又怕不成功,才帶上黃明薇做後備。
第二便是黃明月。
聽傳言說,陳沐陽對黃明月寵愛非常,兩人如膠似漆。
表哥本來就是個對誰都溫柔的人,這國公夫人本該是她的!
自古也有姐妹反目之事,可黃明薇自小一直覺得家中父母寵愛也公平,沒什麼需要爭搶。姐姐有姐姐的,妹妹有妹妹的就夠了。誰知道姐姐算計她,妹妹又搶奪她?
事到如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算計彆人,彆人就要來算計她,還論什麼姐妹?
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從門口推門進來,福身低頭:“薇側妃,王妃往這邊來了。說是要來探望。還請側妃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