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那白狐,非但不跑,還彈射飛起向蕭遠崢撲殺而來,蕭遠崢預判錯誤,一箭射空,電光火石,再次雙箭齊發,洞穿白狐身體,那白狐於半空中忽的無火自燃,爆出大量散發難聞氣味的白煙。
蕭遠崢眼看著那燒成火球的白狐向他撲來,猛地一拍馬脊,躍上車頂,馬受驚向前狂奔,車夫連忙扯緊韁繩,發出“籲”聲安撫。
其他人等,見那白狐變作火球襲來,各自散開。
與此同時,白狐火球撲殺不成,重摔在地,仰天大嘯,“劫波渡儘,我成仙了——”
狂嘯後,似是才切實的感覺到血肉被火焰焚燒的痛苦,嘶聲唳叫,滿地打滾。
“救我、救我……啊——”
那邊廂,車夫控製住了驚馬,蕭遠崢躍下車頂,掀起車簾向內望去,正與也想要掀起簾子查看情況的慕容鸞音目光相撞。
慕容鸞音急忙抿住嘴,把想要脫口而出的那句“你無事吧”咽回肚子,猛地推開他就探出頭來向後看去,關切呼喊,“黑伯、黑伯你受傷沒有?”
“黑伯好著呢,彆擔心。”
驀的,慕容鸞音聞到熏人的臭氣,連忙捂住口鼻,高聲提醒,“黑伯,這煙有毒,不要吸入!”
黑伯是經驗老道之人,甫一聞到臭氣就屏住了呼吸,此時經慕容鸞音提醒就趕緊又退後幾步,離那滿身黃白火焰,淒厲鬼叫的“白狐”更遠些。
這時,“白狐”站起,踉踉蹌蹌走向水渠,一頭紮進去,“噗通”一聲整個身體都沉入水中,火焰遇水而熄,“白狐”將將露出水麵,黃白火焰頃刻複燃。
當“白狐”再度把自己完全沉入水中,就再也沒浮上來。
待得空氣中臭氣消失,蕭遠崢靠近水渠,就見那“白狐”已成黑乎乎一團橫屍。
“把屍體撈出來。”
趙荊閻大忠領命。
黑伯走到蕭遠崢身畔,提醒道:“此處不宜久留,前方不遠就有一家農家客院,我們到那裡歇腳,你也好驗屍尋找線索。”
“正有此意。”蕭遠崢見趙荊用鐵爪勾著屍體撈出放在地上,就向馬車走去,輕敲車窗,“可有薄被地毯等能用來包裹屍體之物?”
慕容鸞音知道這是要緊事,就撇開個人私情,望著腳下踩著的漳絨花毯道:“出來的匆忙,沒帶鋪蓋,把鋪在車廂裡的地毯給你吧。”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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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潔,夜涼如水。
鄖國公府內,岱四爺院,正房裡燈火通明。
羅慧心把自己省吃儉用積攢的體己錢和值錢的首飾都收攏到一個描金彩繪方匣子裡,鄭重交到宋姨娘手裡,道:“咱們兩個一塊在這院子裡和和美美生活了兩年,我知你為人老實本分,善良可敬,若明日世子夫人請不來老公爺為我主持公道,洗清汙名,我已決心以死證清白,你替我看顧著些麒哥兒。”
宋姨娘顫著兩手托住匣子,哭著問道:“四奶奶,真要走那條路嗎?何不忍辱負重,好死不如賴活著。”
羅慧心笑道:“我祖上也曾是開國侯,我的祖宗曾以剛烈忠貞而聞名,如今雖敗落了,但我想效仿祖宗,再讓世人知我羅氏風骨。”
在一旁搖椅上躺著的蕭遠岱見羅慧心竟真的開始托付後事,一下子跳將起來,急怒交加,“何至於此,自你嫁給我,我隻打過你這一次吧,怎麼就如此恨我了,一定要我挨一頓鞭子才罷休,你一個內宅婦人委屈一下又如何?”
羅慧心沒理他,自顧自又進臥房去挑選明日要穿的衣裳,要走了,自該穿的體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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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慕容鸞音蕭遠崢一行人已在一家掛牌名叫“折桂院”的農家客棧入住,開了三間客房,其中一間用來放“白狐”屍體。
趙荊閻大忠在門外守衛,門內地上,蕭遠崢正舉著油燈驗屍。
黑伯蹲下身,接過蕭遠崢手裡的油燈就道:“看樣子,應該是用多張白狐皮縫製成了這麼一張大狐狸皮穿在身上假扮狐仙唬人,不知又在身上抹了什麼東西,狐狸皮和他的皮肉燒融在一起了,黢黑一團,你這還能看出什麼來?”
慕容鸞音也在,她不敢靠近,又好奇想看,就遠遠坐在一把扶手椅上,道:“他是不是會變聲之術,一開始喊破你的官位和名字時是個媚惑的女子聲,後來大喊一句什麼‘劫波渡儘,我升仙了’,又是一道粗獷的男子聲。這人,是不是信了什麼邪教了,就像前些日子胡狸表哥發現的彌勒教一樣邪惡。”
“是衝我來的。”蕭遠崢心想,今日一早陛下才確定了明日斬首的名單,夜裡就遇到裝神弄鬼想讓他畏懼退出的邪惡死士,想必還有漏網之魚,且是一條大魚。
慕容鸞音想到今夜所見的驚悚邪異之處,又想到他被調任大理寺卿是查一宗涉及吏部高官的貪汙大案,禁不住就問道:“你那大理寺獄抓了多少人了?”
“滿滿當當。”蕭遠崢回眸望她,“不過,很快會清理一空。”
慕容鸞音倒吸一口涼氣,“刑部、督察院也滿滿當當了?”
蕭遠崢垂眸,冷笑道:“刑部尚書摔斷了腿,在家養病;左右都禦史兩位,一個是神龕裡的泥菩薩,一個乞骸骨了。”
黑伯歎息,“那就怪不得了。吏部掌握著官員的選拔、任免、考核和獎懲,權柄甚大,既滋生了腐肉,那這裡頭牽扯進去的人物就都是不可說了。少主子,你真是身陷泥沼了,那泥沼裡頭還不知藏著多少牛鬼蛇神。”
慕容鸞音腦海中一霎浮現一個模糊的場景,似是做夢夢見過的,但此時身在外頭也不好再入夢境,就道:“倘若把咱們大魏朝比作一個巨人,那這吏部就是胸腔那個部分的,現在它被寄生了腐肉,若不割去,大魏朝遲早會死。現如今陛下聖明,重用你為大理寺卿,徹查此案,可見大魏朝國運昌隆,正氣長存,你為清正之氣的化身,牛鬼蛇神該怕你才是。”
蕭遠崢站起身,唇角微露一點笑痕,向她伸出手,“夜深了。”
黑伯亦笑道:“你們到隔壁歇息去吧,明兒一早進城,回府後還要說服老夫人呢。音丫頭,快去吧。”
“笑什麼、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慕容鸞音臉色微微泛紅,躲開蕭遠崢的手自顧自走了出去,“夜深了就夜深了,我自會去找碧荷冬青睡覺,你就留在這屋裡和‘狐仙’一塊睡吧。”
黑伯走到門口,看著慕容鸞音進了隔壁的房門這才轉身回來,見蕭遠崢又蹲下身去查看屍體,就笑道:“音丫頭懂你吧。”
蕭遠崢渾身一僵,垂眸道:“她占著我妻子的身份,本該有此覺悟。”
黑伯和衣躺下,閉上眼睛就道:“少主子呀,老主子燈下黑,可我這老奴在局外,看得清呦。”
蕭遠崢驀地抬頭,死死盯住他。
“放心,放心。老奴睡了,明日呀,我這把老骨頭還有用。”
月墜西山,到了第二日,金烏沒有升起,天上積了厚厚的雲層。燕子低飛,似要下雨。
鄖國公府內,一大早福壽堂就派了丫頭到二房、三房,請二老爺三老爺一塊用早食。
二老爺三老爺早聽說了昨日的動靜,不約而同的聚到外院書院商議。
二老爺蕭琮背手在後,來回踱步,焦聲道:“老夫人昨日詛咒老公爺的話你聽說了嗎?”
三老爺蕭璜手裡握著個小葫蘆盤摩,輕一點頭道:“聽說了。”
“她是不是老糊塗了,老公爺就是咱們府裡的鎮山太歲,任憑世子爺在外頭得罪多少大人物都無礙,她倒好,巴望著老公爺……”蕭琮氣的咬牙,“蕭瑾在時她滿心滿眼裡都是蕭瑾,蕭瑾死了,又滿心滿眼都為了蕭瑾的女兒打算,但凡她能為咱們想一想,也罵不出那些狠毒的話。”
蕭璜笑道:“彆拉上我,我是我們姨娘生的,在老夫人眼裡我就是個便宜跑腿的。抱怨的話就彆說了,老夫人叫咱們去吃早食,你去不去?”
“飯無好飯,宴無好宴。”蕭琮露出愁容來,“不過是想拉攏我,替她撐腰罷了。可她糊塗了,我又不糊塗,一個親父,一個親母,我夾在裡頭有什麼好處。”
這時,心腹小廝來報:“回二老爺,世子爺世子夫人一塊回來了。”
蕭琮連忙問道:“可是把老公爺請回來了?”
小廝道:“老公爺沒回來,黑伯回來了,帶著世子爺世子夫人打掃佛堂去了。”
蕭琮一驚,“福壽堂後麵那座佛堂?”
“是。”
蕭璜一聽,起身就道:“二哥,勞煩你替我告訴老夫人一聲,安王妃尋我有個要緊事,要我立馬去一趟,這就走了。”
話落,提起衣擺就速速的溜了。
蕭琮跺腳,此時此刻,恨不能自己是姨娘生的。
忽的想到什麼,就對小廝道:“你到裡麵去告訴二夫人一聲,光祿寺出了一件急事,主官急召我回去一塊商議,請二夫人替我去陪老夫人用早食吧。”
話落,著急忙慌的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