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琅嬛仙台上隻剩兄妹倆,秋風拂來,山茶花的香氣沁人心脾。
慕容韞玉將碧荷送來的滾白狐毛絳紅披風裹到慕容鸞音身上,又給慕容鸞音倒滿一杯石榴酒,笑眯眯的喂到她嘴邊,“我要問你一句話,你先喝了這杯。”
慕容鸞音不疑有他,就著他的手一口喝淨。
“阿音,你說他不愛你,那他可願意與你歡好?”
慕容鸞音微微酡紅的臉一霎徹底紅透,舉起拳頭就使勁捶了他胸口兩下,“哥哥!”
慕容韞玉把慕容鸞音的小手緊握在自己手心裡,笑道:“娘生我時難產,爹心疼娘發誓不要第二個,是我羨慕旁人有妹妹,撒潑打滾的讓爹娘生了你,娘生了你之後就忙著鑽研醫書去了,爹也忙,祖母也忙,認真說來,你該是我養大的,哥哥問你這句話,你不要害羞,老實回答。”
慕容鸞音扯回自己的手,低頭揪著滾邊狐毛小聲道:“他倒是重諾,打定主意讓我生他的蕭氏正嫡,哼。”
慕容韞玉一聽,越發放心了,笑道:“那哥哥再問你,你討厭和他歡好這事兒嗎?”
慕容鸞音捧著自己滾燙的臉,羞惱的跺腳,“哥哥,請用敦倫之禮代替!”
“好好好。”慕容韞玉笑道:“誠實回答哥哥。”
燈色下,慕容鸞音的耳朵都紅的能滴血了。
“哥哥到底想說什麼,再不說,我走了!”
慕容韞玉見狀,連忙壓住慕容鸞音鋪在長條凳上的披風,賠笑道:“妹妹彆惱。聽我細細與你分說,你對他求而不得,就不恨嗎?若是恨,就不想著報複回去?”
“豈能不恨。”慕容鸞音杏眼包淚,“哥哥,我醜嗎?他讓我覺得我自己很不好,可我明明沒那麼差呀。”
慕容韞玉本是好意勸解,但此時親眼見了妹妹求而不得的痛苦,心裡陡然生出兩分同仇敵愾來,“阿音你這樣想,他不愛你卻要與你生下嫡長子,痛苦吃虧的是他。咱們不虧,你想啊,隻要你生下嫡長子,好生養大,將來整個鄖國公府就是你們母子的,到時他老了,躺床上不動了,還不是要仰仗你們母子的鼻息而活,這豈不是對他最好的報複?”
慕容鸞音靈光一現,“我知道怎麼報複他了,我要做刺入他心口的長毫針,讓他如鯁在喉,不得安生!”
慕容韞玉撫掌大笑,“正該如此!既然聯姻之事不能反悔,與其你痛苦,何如讓他痛苦。”
慕容鸞音給自己倒滿酒,又給慕容韞玉倒滿,“哥哥,今夜一醉方休如何,明日醒來,待我回去,就是去複仇的!”
“好,哥哥陪你一醉方休。”
兄妹倆坐在一塊肩並肩,你一杯我一杯,慕容鸞音很快就醉倒了,慕容韞玉臉上卻沒有一點醉痕,他摟著慕容鸞音,一點點擦去她酡紅臉上的淚水,驀然轉頭看向立柱後,一雙鳳眼射出鋒利的光來,“祖母說阿音的容貌像我祖父,我祖父慕容青雲在世時可是有大魏朝第一美人之稱的,蕭遠崢,阿音不美嗎?”
蕭遠崢從黑暗中走出,徑直走向慕容韞玉,甩開他摟著慕容鸞音的手,把慕容鸞音摟到自己懷裡,攔腰抱起轉身走下台磯,駐足回眸,長眉冷蹙,“有人彈劾我,其中一條指責我縱容姻親改良田為藥田,慕容韞玉,慕容家的藥鋪夠多了,適可而止,你難不成想要首富的虛名?”
“你真是無禮,連大哥都不叫。”慕容韞玉擺擺手,趕蒼蠅似的,“帶著阿音回去吧,我知道怎麼做,不用你教。倒是你,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在手上,可彆被搞死了。”
慕容韞玉抓起酒杯,仰頭一飲而儘,抬頭望月,鳳眼中恨意昭昭,“不要步了我祖父的後塵才好,你要好好活著,步步登高,我會在你身後,咱們的錢最是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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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宋大福,因著慕容鸞音把他貪墨銀子的事兒揭了出來,讓他當眾丟臉,又因著親娘被冬青給打掉了牙,暗地裡就恨毒了她,奈何她是當家夫人,他是奴,地位懸殊,奈何不得,思來想去,唯有把她拉下馬趕出國公府方能泄恨。
沒幾日就聽自家祖母說,老太太把管家大權奪回來了,因精力不濟,不能親自管理,就一股腦都交給了洛姑娘。
宋大福一聽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滿府裡誰不知,世子爺真正想娶的是這位青梅竹馬。
老太太從始至終屬意的世子夫人人選也都是洛姑娘。他得趕緊的投靠過去,倘若能在促成蕭洛再結前緣上出力,世子爺得償所願時,還不得把他提拔成大管事,到那時他能撈到的油水才多呢。
遂,忙忙的跑到外頭去買了四份上等的胭脂水粉,巴巴的送到了洛淑儀最倚重的大丫頭繁霜手上,誠誠懇懇的表了一番忠心。
繁霜把他的意思告訴了洛淑儀,洛淑儀不置可否,隻讓把桌上擺的沒人吃的桂花糕送了他。
那宋大福得了桂花糕,倒比得了聖旨還興奮,自以為入了絳仙閣門下了。
這日慕容鸞音回娘家送禮,月亮高升還沒回,他就跑到門上盯著,好揪個錯處來做投名狀使。
左等右等不見馬車的影兒,宋大福就和門上的管事閒話。
“上個月勇毅侯過大生日,我特意去瞧熱鬨,就見送禮的從街頭排到街尾,有不想排隊的,就偷著給門上的管事塞銀子,人家那管事眼睛都不眨的就收了,我還瞄見有塞小黃魚的。”宋大福伸出手指比劃,“足足有我的食指這麼長一條小黃魚啊。”
門上管事懶怠理他,佯裝袖手打瞌睡。
宋大福猶自喋喋不休,“咱們府上就是破規矩太多。老黑叔,年年想往咱們府上送禮走門路的也不少,這會兒沒人,你偷偷跟我說,你真忍得住,真就沒伸過手?說說吧,我又不告發你。”
一語未了,不遠處傳來轔轔轆轆馬車聲,黑大一下子睜開眼,忙忙的走進門內搬出下車凳迎了上去。
宋大福也連忙靠邊站著,躬身迎接,偷眼瞧去,就見世子爺先下,世子夫人隨後,似是醉酒的樣子,腳沒踩穩,趔趄了一下,虧得碧荷眼疾手快扶住了這才沒跌個狗啃泥,而世子爺回頭看一眼都沒有,一副毫不關心的樣子徑直進府去了。
宋大福看了一出好戲,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告訴絳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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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荷一靠近慕容鸞音就聞到一股濃鬱的帶著石榴香氣的酒味,又一摸她裙擺,便知定是坐在車裡顛簸時吐出來了。
當即忙忙的招呼著冬青過來,背在背上就快速回了瑞雪堂,為她沐浴更衣,絞乾頭發後送到床上,蓋好錦被。
碧荷見她從沐浴開始就笑眯眯的,禁不住笑道:“可見是家裡大爺把您勸解好了。”
慕容鸞音笑著點頭又搖頭,伸出食指來擋在嘴邊,“噓,小點聲,我隻告訴你一個,我吐在他身上了,我故意的。”
碧荷見她眸光醺然,臉色酡紅,隻當她醉酒還糊塗著,就順著她的話哄道:“世子爺那般喜潔的人,想必要氣壞了。”
“就是要氣他,他那麼能忍,氣的他心肝脾肺腎都疼才好呢。”
就在這時茯苓匆匆走來,怪異的道:“姑娘,世子爺來了。”
“騙人,不是初一,不是十五,他哪裡會來,我要睡了,你們累了一日也睡去吧。”
就在這時,換了一身鬆霜綠直裰的蕭遠崢走了進來,頭上流雲百福的玉冠已拆了去,隻餘一個髻,半數頭發都披散在背後,一改白日裡的清冷端肅模樣,寬肩窄腰,長身玉立,流露出些許風流態。
“你們出去,我與夫人就寢。”
主仆三個都呆了,慕容鸞音迷迷糊糊的腦袋反應有些慢,眼睜睜看著他把碧荷茯苓斥退,眼睜睜看著他吹熄了寢房的燈,隻留了一盞擺在床前,當床簾被他放下,帳內一片昏暗,隻餘一點盈盈燈色。
當他扯下她的抹胸,低頭銜住時,她忽的落下淚來,滿心的憤恨不甘,抬手狠狠擰住他的耳朵,“你此時此刻想的是誰?”
蕭遠崢捏住她手腕,迫她鬆手,慕容鸞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一隻手被禁錮,抬起另外一隻手,“啪”的一聲就打在了他臉上。
一霎寂靜,唯有床前燈火,燈花爆了又爆。
慕容鸞音瑟縮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想履行承諾,讓我生下蕭氏正嫡,是嗎,好啊,你求我,從此以後,但凡你想爬上我的床,你求我我才給你,今夜沒興致,你給我滾!”
她紅了雙眼,胸口劇烈起伏,紅纓雪團顫了又顫,他亦雙眼猩紅了。
門外,碧荷茯苓因擔心而守著,起先是爭吵聲、巴掌聲,後來是啼哭聲,兩個丫頭嚇壞了,還以為慕容鸞音挨打了,正想著衝進去忠心護主,就發現啼哭變了調子。
茯苓一下漲紅臉,“碧荷姐,怎麼辦?”
碧荷籲出一口氣,拉著她坐遠些,“守著吧,最多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