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藍蝶,你也是被我的歌聲引來的嗎?”
什麼聲音?唔……頭好痛……
“大家也都說我唱得好聽,悄悄告訴你,父親說從今天起我就是千翎城的城主了,我厲害吧?”
這是哪?千……翎城,城主……
予彤渾渾噩噩地睜眼,意識都沒回攏,他就好像被人舉了起來,剛嘗試撐起來的身子又摔了回去。他對上一雙夾雜了星辰的雙眼,予彤愣住了,因為這雙眼睛相比起自己,有些過於巨大,他急忙看向自己,卻隻能看見兩隻細長的手。
予彤迷茫地來回看著自己的雙手,還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便見那雙美眸彎了彎,欣喜地笑了起來,“你醒啦?”
予彤這才打量起身前的事物,他看見一個同鬆上新雪般的銀發少年,眼眸裡的喜悅如此強烈,笑意中儘是風發的少年氣。
“白鴒?”予彤將少年的名字叫出了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瞳孔微顫,掙紮著想要往旁內的水域挪過去,但落出白鴒的掌心時他卻直直地從高空上摔了下去!
“誒,小心!”白鴒伸手穩穩地接住予彤,神色擔憂地捧著予彤,“你想到水邊去嗎?”
白鴒托著予彤停在了水麵上,予彤爬到手的邊緣,低頭看向身下的水麵,這才看得清自己的模樣。
他動了動自己身上的那雙藍色的翅膀,茫然地重新看回麵鴒,無助地又揮了一下翅膀。
白鴒卻讀懂了他的意思,“你不會飛嗎?”
雖然這對於一隻蝴蝶來說還挺丟臉的,但予彤的確不會飛,便隻好老老實實地又揮了一下自己的翅膀。
他聽見少年無奈的笑聲,聲清如玉碎鳳鳴,“我教你啊,不會飛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時刻已近黃昏,白鴒最後一次將予彤拋至半空,予彤賣力地揮了幾下翅膀,穩住身體後便能十分嫻熟地飛在空中,他想到曾經也有過半年時間,他手把手地教白鴒使用他自己的羽翼。
想到這,他急忙飛到白鴒身後,而少年勁瘦的後背除了遮在外部的衣物以外,並沒有看到那對潔白的羽翼。
“瞧,我說的吧,會飛可方便多了。”白鴒四肢一展,倒進了身下鬆軟的草地裡,伸出手讓予彤停在他的手指之上,將予彤托到自己的眼前,“你好聰明,不到一天就學會了。”
予彤看看白鴒尚且稚嫩的臉,應該是比他初見白鴒時還要小些,少了那時偶爾顯露出來的破碎感。
這是白鴒的曾經?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嗎?其實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成為城主呢。”白鴒將另一隻空閒的手枕在頭下,眼神有些迷茫地看著予彤,他說:“父親說我是被神明選中的孩子,是阿蒂神下派凡間保護大家的使者……”
予彤揮了兩下翅膀,襯在晚霞灑下的光輝裡,不再是千年後在雪光中的冷銀色,而是鍍了暖暖的一層金。
他於這一份黃昏中,聽到了少年未能讓他人聽見的心聲:“可我知道我不是啊,我沒有能力去像神明那樣給予千翎城希望,我也是個人啊……”
天上浮雲微移,矮草折腰,風起恬時,少年的銀色碎發飄揚,一蕩一蕩的。餘霞燒著天地,已經快要看不見太陽的影子,於是就揉成了一團綺麗的顏色,已然引著倦鳥歸林。
予彤瞧見,十哐啷來歲的少年,眼中流出無儘的疲憊。
白鴒常讓予彤與自己待在一塊,予彤便看著他上學堂。白鴒打瞌睡時予彤就停在他的鼻尖上,撲他一臉的粉。
下了學堂,予彤又跟著他回到神殿聆聽城中百姓禱告,白鴒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用頭發掩著不讓人發現。於是予彤便大膽地通過發絲間縫隙打量著神台之下的人們。
意外地,予彤在人群中看到了身形纖小的白之,男孩的雙眼裡像藏了兩團火,滿是崇拜與敬仰。
他似乎是想爬上神台去觸及白鴒,卻被一個男人扯了回去。
予彤見過那個人,被白鴒稱作“父親”。
下了神殿,白鴒帶著予彤回到家中,他讓予彤停在自己的手指上,竟主動提起了白之。白鴒問予彤有沒有看到一個長得和他很像的男孩,予彤快速地揮了兩下翅膀,權當是回答白鴒自己看到了。
“他叫白之,是我的弟弟。”白鴒看著予彤微微扇動的藍翼,語氣不疾不徐的,聽不出情緒,“父親從來不讓我們相處,偶爾的幾次見麵也是他偷偷跑出來的。”
說完,他突然俏皮地朝予彤一眨眼,四處打量了一番,確認沒人後用手半遮著唇,像是要捅出一個驚天大秘密一般,悄悄地跟予彤說:“我們也偷偷地跑出去找他吧……”
那段時日,正是初春,六出花霜巧落,一場瑞雪,映照了豐年。
每當朔日,白鴒總是被簇擁著推上神台,少年載著人們對神明的祈禱高歌,神聖而莊嚴。不久,無數潔白的鳥兒自遠方而來,於空中盤旋。
不少鳥兒落到了白鴒身上,他歡笑著被鳥兒奉為神祇,在燦爛的陽光下,聖潔得像是一幅不可染指的畫。
外海有雀,羽潔如雲,是造物者遺之世,單名一“燼”字。
在燼的團團包圍中,白鴒回過頭,望向等在遠處的予彤,一時仿佛天光大作,嵌在那一層泛金的聖潔裡,是少年清澈的笑意。
予彤呼吸一滯,翅膀都險些忘了扇動,顛簸在空中了好一會,最後被趕來白之接住。
時令已至梨花盛開,白色的花蕊飄零於此方天地間,點點清香彌漫進樹下的兩人一蝶中。
予彤懶懶地窩在白鴒的肩頭,他們倚在樹下,撐著鬆軟的草地,向遠方眺望大海,予彤已經不記得他們這已經是第幾次偷跑來找白之的了,隻是看看他們兩兄弟靠在一塊,仿佛千年後所見的景象都猶如泡影,同無邊的蔚藍大海更替換去。
他覺有人碰了一下他的翅膀,一抬眼,才發現白鴒原來一直在看著他。予彤飛到他的鼻尖上,疑惑地動了兩下翅膀。
而白鴒隻是將雙手枕到自己腦後,任由予彤停在自己的鼻尖上,他依舊看著予彤,眼中的金光閃閃的,讓人沉醉進去。他說:“我從未見這麼漂亮的顏色,你到底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予彤心說自己也想知道怎麼來到這兒的。
一旁的白之也湊了上來,摸著下巴仔細觀察了會,讚同地點點頭,“不是千翎城的,我從來沒在這見過……”
予彤忽視了他們倆探究的目光,轉身飛到白鴒的胸口上繼續懶懶地趴著,仲春多是疲憊,雖說是萬物蘇生,但在和煦的春風中,予彤的眼皮慢慢變得沉重,窩在白鴒溫暖的胸膛上昏昏入睡,溺進了夢鄉。
迷迷糊糊的,在夢吞噬意識的前一刻,他好像聽到了白鴒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好不真切,便也沒多大在意……
“要是你是個人就好了……”
落夢了,有梨花砸地驚起的呢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