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傳來幾聲急切地叫喊聲,王纓裡麵端起地上的碗應和:“阿爹!阿爹我在這!大哥哥醒了!大哥哥醒了!”
“你這丫頭,怎麼到處亂跑,快回去睡覺!”外麵的人正要進來,王纓搶先一步跑出柴房。
“我這回去睡覺,阿爹!阿爹!這個給你,我要十個糖人就好。”
王鐵匠下意識接過,仔細一瞧,愣了半晌,可當他再向看柴房時,裡麵空無一人。
負明川早就已經背起了他的大刀,從窗口離開了。
但——
他沒有走遠,而是在王纓家周圍潛伏起來。
他這回意外昏迷是因為斬夢刀的副作用,好在沒被仇家發現,白撿回一條性命。
但他們一定會順著痕跡找上他的,他要是不解決他們,這王纓一家怕是要受苦。
果然三天後,仇家都找上了門,他趁著月色,再次施展斬夢刀的能力,截斷夢境,又汲取夢源修煉,順手拿下他們的首級,最後處理了屍體和痕跡。
次日,他看著王纓和她的小同伴們開心嬉戲,才安心離去。
二
一晃三年,負明川執行門派任務時,再次路過這個小村子。
在樹上小憩時,被一陣輕快的笑聲擾了清夢,一睜眼,又看到了那個身影,隻不過是自上而下,這回俯視的人成了他。
相比之前,王纓張開不少,之前缺失的門牙已經長上,非常整齊,肥嘟嘟的臉蛋也削下來些,那雙眼睛依舊璀璨。
她下意識地抬頭,剛好就看見了他,尤其是那把明晃晃的大刀,眼中喜悅掩藏不住。
“大哥哥!大俠客!你又回來了!是來看我的嗎?”
他是俠嗎?他能是俠客嗎?沾了無數好人血的他,配嗎?截夢洲裡的哪個人能配稱為俠客呢?
隻是這一刻,他虛榮地點頭:“嗯,小丫頭,好久不見。”
“大俠大哥哥,今日剛好是阿爹生辰,家裡有好酒好菜,不嫌棄地話,吃一頓再走?”王纓邀請得熱切,負明川一時間不好推脫,便也答應下來。
晚間的飯菜確實豐盛,比他這些年吃過的都要好。
他喝了些酒,醉意上頭,說要出門辦事,卻到頭睡在馬廄,又被上麵落下的稻草蓋了嚴實。
第二日,當負明川渾渾噩噩找水喝時,隻見昨夜還開心對飲的王鐵匠,現在卻全身是血滿地躺在地麵上。
“王鐵匠!王鐵匠!”
負明川搖晃著他的身體,沒有想象中的冰冷,竟然還有一口氣,他趕忙背上他去了醫館,好在及時就醫,隻少了一條胳膊,小命還在。
醒來後,王鐵匠將昨夜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當夜這裡來了一山匪,洗劫了村子,將村裡的壯年男人都打殺了一遍,村裡的少年少女都被抓了去。
“阿纓也被他們抓走了!大俠,求求你,救救阿纓吧,她是唯一的血脈了。楊家不能沒有她啊。”王鐵匠哭得稀裡嘩啦,就差給負明川跪下祈求。
但負明川比他還著急,“王鐵匠,你放心,我一定把阿纓平安帶回來,你好好修養吧。”
“好,那就多謝大俠,大恩大德,我王鐵裡畢生難忘,定當湧泉相報。”磕頭之際,負明川卻將他扶起:“我不是俠,也不必報恩。”
負明川打聽了半日,總算是尋到蹤跡,是三十裡外的山匪乾的,好在他的腳程還行,趕在天黑之前到達了山寨。
進去便是詢問王纓下落,但是他們都不好好回答,見他出現都拿刀衝了上來,他隻能一個個砍過去。終於在山匪頭頭的老窩找到王纓,隻是她的衣服被扯了大半,露出小小的身子和纖瘦的臂膀。
看到那刻,負明川紅了眼,她還是個孩子!你們這群畜生!連截夢洲的人都不如!
當即夢刀截夢,將這山寨裡裡外外殺了底朝天,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所以用不著分好壞,不管男女老少,隻要是山寨的人全部都砍了一遍,連後院的兩條獵犬都沒有放過。
之後,他脫下自己的外衣將王纓包好,帶出了山寨,而那些被抓的孩童也被趕來的官兵救了出去。
“大哥哥,我就知道你是厲害的大俠。你這把刀真厲害,砍下去都沒有見血,壞人就倒下了。大哥哥,你是怎麼做的到呀。”王纓沒有一點害怕,反而是回頭看向那些倒了一片的惡人,在好奇對方還會不會爬起來。
“大哥哥不是俠,大哥哥隻是怕你見了血害怕。”負明川也沒有料到,他會使用耗費夢源力的截夢刀,而不是普通刀法。
“大哥哥,我不怕血,我早就見過了。”王纓縮回負明川的懷裡,“不過大哥哥希望我不看,我就不看。”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能告訴阿纓嗎?”
“大哥哥的名字不好聽。”負明川不想要暴露身份,他的名字不是一個小姑娘可以承受的。
“大哥哥,那我們交換好不好。我告訴你我的秘密,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負明川摸摸王纓的小腦袋,“不用了,大哥哥告訴你,大哥哥叫明川,明天的明,山川的川。”
“明川大哥哥!大哥哥,你的名字真好聽……”說著說著,王纓的聲音小了些,似乎是闔上了眼,沉沉睡去。
之後,負明川將王纓送回王鐵匠的身邊。
以防萬一,他又多留了半月,保衛村子的平安。
而這些日子裡,王鐵匠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咳出了血花,他想要將王纓委托給負明川,但是負明川沒有答應。
他是截夢洲的人,跟著他不會有安穩日子的,王鐵匠不死心,又反複委托幾次,但終究時拗不過負明川,最後隻能將信物的埋藏地告訴他,希望等王纓年滿十五歲的時候交托給她。
這件事情還算簡單,他便應下了。
次日,王鐵匠就重傷去世了。
王纓沒有哭,她隻是靜靜地看著,然後轉過頭來詢問負明川:“明川哥哥,你是不是有仇家,所以不能帶著我?”
“嗯。”負明川頷首。
“明川哥哥,你走吧,我會好好跟著周嬸的。”
王纓妥協,“但是有個條件,你不答應,我就餓死自己算了。”又上前扯住負明川的衣袖,抬起頭,仰望著他。
負明川撫上王纓的頭,寵溺道:“你這丫頭,說吧。”
“每年的正月初十,你要來這裡看我。因為你這是我最重要的日子。”倔強的眼裡多了淚光,似乎是在回憶難受的過往。
負明川看不明白其中蘊藏的情緒,直愣地問道:“是生辰?”
“嗯。”王纓低下了頭,聲音很輕。
而下一刻,她在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明川哥哥,我沒有家人了,一個也沒有了。”
負明川摟住了她:“沒事,我做你的家人,做你一輩子的哥哥,我一定每年都回來。我們拉鉤。”
“拉鉤鉤,說話要算數,不然要吞一千根毒針。”
勾著手指,王纓說著不一樣的誓言,負明川也隻當是小孩子的童言,笑著答應了。
後來,他就離開了,隻是下回再見,是三年後。
三
負明川失約了。
不過他向來也不守約,而與他誓約的人多半都成為了他的刀下魂,所以也沒有赴約的習慣。
隻是這回到了正月裡,他提前想起來他和一個女孩有約定,要在每年的正月初十去陪她過生辰,這才匆匆撇了任務,趕了回來。
還是那個村子,但那間熟悉的小屋不見了,哪怕沒住人了,也不該成為一對廢墟啊。
負明川找了好幾圈,都沒能在村裡找到王纓的蹤跡,直到一個大嬸見天色暗了下來,開始在村中叫喊:“阿纓!阿纓!你去哪了!阿纓!”
他從房梁躍了下來,落到大嬸的麵前,而也是這一下,他認出來是當年收養王纓的周嬸:“大嬸,你在找王纓嗎?她怎麼了?”
“你是明川大俠嗎?”周嬸一開始沒有認出來,但是瞥了他身後的大刀,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是啊,我答應王纓會來看她的。”
負明川又左右看了一圈,“她怎麼了?難不成生我氣,故意躲著不出來?”
“明川大俠,阿纓怎麼會與你生氣呢?她年年的今日都回去村口等你,一等就是一天,現在夜深了,還沒回來。”
“我去找!”
負明川心底浮起不好的預感,連忙跑向村口查看。
果然,他早就找過,那裡沒有王纓的蹤跡,可心下一沉,又仔細尋了尋,果然在附近的草堆裡,找到了一根紅纓繩,是她頭上的。
不好!王纓出事了!
茫茫土地,沒有其他蹤跡,他這要如何尋她。
沉思半晌,隻能利用門派異法。
斬夢刀原本隻能斬開人的夢,可是他這一把融合了天山秘寶引夢絲,可以斬開“物”之夢境,而代價名為身之源的東西,但不是壽命,而是健碩的體魄會被逐漸剝奪。
負明川自嘲著,他這將近九尺的身軀,也夠他霍霍的了。
好在,通過斬開紅纓繩的過去,他看到了劫走王纓的人,並且記下他們樣貌和特征。
打聽上費了一些功夫,對方是地頭蛇,有些人不願意老是交代,他也隻能截夢搜刮記憶,順便按照截夢洲的傳統,將不聽話的人的夢境攪個底朝天,令他們一個月內都無法正常吃喝,隻能依靠他人。
好在也是去及時,王纓被賣到了五十裡外的星花樓,而她因為倔強不願意接客吃了點苦頭,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傷口,雖不致命,但是劇痛無比。
他到的時候,王纓正被龜公們吊著打,而有一人的臟手正企圖染指她。負明川再次紅了眼,可是莫名的理智讓他再次使用了截夢刀,星花樓所有的人都被他砍了一遍,包括還在作樂的客人們,這次後院的三條小京巴也沒有放過。
負明川再次用衣服裹著王纓,將她抱在懷裡。
“明川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回來救我的。所以無論他們怎麼折磨我,我都不會低頭的。”
王纓的聲音很輕,似乎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但是她還是倔強地將心中的不滿吐出來:“明川哥哥,你不是答應過我,每年都來看我嗎?你怎麼前兩年都不來。是不是有比阿纓更加重要的事情,要是不完成就會遇到危險。又或者是剛好被仇家追殺……”
“小阿纓,睡吧,往後我半年來看你一次,好不好。”
“好,明川哥哥,這次絕對不能再食言了……”像是心中的大石頭落下,王纓這才闔上眼,沉沉昏去。
為了保險起見,負明川又重新給王纓和周嬸找了一個住所,而搬家的那天,他才想起老房子的事情。
“小阿纓,你家怎麼辦變成廢墟的?”
“去年,為了等你,我點了的油燈,卻不小心睡著了。再醒來時,我在房前的地上躺著,而家沒有了。我想要湊銀子重建,結果惹上了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多虧明川哥哥來得及時。”
王纓雙手拉住負明川的衣袖,抬頭對上負明川的黑眸,眼底滿是希冀,卻是小心翼翼的詢問:“明川哥哥,你的仇人還有很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