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被刻意遺忘的念頭浮現在戚言心頭:如果在另一時空相遇,上天能不能安排另一個結局?那些未說出口的遺憾,那些被壓抑的思念,那些遲來的後悔,最終隨著一場春雨的落下被掩埋在舊時光。
“分手吧。”沒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鬨和難堪,隻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許晚星平靜地宣告了兩人的結局。
冥冥中的預料落到了現實,戚言低頭扯了扯嘴角,心頭的澀意讓她說不出一個“好”,但現實同樣也無法讓她拒絕。
“能不能……”能不能再考慮幾天。戚言的語氣中透露出狼狽的哀求。
這麼多年了,戚言對許晚星很了解,她知道這人的心很軟。但許晚星亦然,以沉默表明著自己的態度,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啪嗒——淚珠落在地板。戚言倔強地不肯抬頭,她還想要最後一絲的體麵。
“哎。”身旁的女人歎了口氣,遞過一張紙巾,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到此為止,對我們都好。”越來越頻繁的爭吵,
無數次的妥協與沉默,許晚星不想讓僅剩的感情被生活慢慢消磨,隻留下一地雞毛。
戚言的淚流得越發洶湧,哽咽著聲音:“對不起……星姐……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是我不好。
許晚星製止了她的自責,溫柔地擁抱了她,“小言,彆說對不起。”她們都明白,這論不出誰的錯,也許兩個人都有責任。不是不愛了,隻是走不下去了;還在意著,所以不忍心讓結局隻剩下難堪。
第二天,許晚星就離開了,離開了這個承載著她們六年溫情的城市。
都說會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市,許晚星也是。不過以後恐怕不會再來了,許晚星有些遺憾地想到。隻是此時的許晚星想不到,多年後的她會因為另一件事情再次回到這座城市。
戚言盯著空白的畫板已經一個小時了,卻遲遲沒有落筆。許晚星離開後戚言一直都是這樣的狀態,心頭空落落的。離彆的時候或許已經麻木了,沒有多悲傷的感覺,甚至能平靜地目送許晚星離去,讓戚言一度以為分手其實並沒有那麼難熬。
直到將菜放在飯桌,戚言習慣性喊了聲:“星姐,吃飯了。”但遲遲沒有回應的時候,遲鈍的痛楚終於傳遞到了大腦:那個人真的離開了。
積壓的情緒好像突然就決堤了,遲來的難過終於壓垮了戚言。最終隻有她對著無一人的房間失聲痛哭。
幾天後,戚言收到一封很長的郵件,是許晚星發來的。裡麵許晚星說了很多,她讓戚言不要自責,她說不怪她,她還寫了她們的六年。不知是釋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許晚星筆觸很溫和。
但最後一句“感謝你參與了我的生命,以後也要好好生活。”還是讓戚言收住的情緒再次崩潰。都說七年之癢,當初許下的一生,兩個人甚至沒能走過第七年。明明彼此都還愛著,離開卻成了最好的結局。
或許是為了麻痹自己,或許是為了放下,戚言最終還是重新拿起了畫筆。
沉浸於藝術的世界很難感受到時間的流逝,直到窗外折射進的冷光晃了晃戚言的眼睛。原來,開始下雪了。
戚言來到窗前,雪在悠悠地飄,路上行人不多。凝視著漸厚的雪,有些恍惚:她離開好像快一年了。
她們最後一次爭吵也是在雪天,除夕夜,但雪下得特彆大。已經記不清是因為什麼爭吵了,隻記得自己摔門而出,連最後一頓年夜飯都沒能好好吃。說不上是誰起的頭,也可能是多次吵架的積壓,那是吵的最凶的一次。
說實話,頻繁的吵架讓戚言也感到累了,明明回過頭來想也不是什麼大事,卻能吵的翻天覆地。不僅是她越吵越委屈,許晚星也越吵越沉默,這讓她感到了些許的不安。被大街上的冷風一吹,戚言心裡的怒火也散的差不多了,心想:最後一次了,再也不吵了,以後兩個人好好過日子。
街頭有點冷清,沒幾個人,可能是因為大家都在家裡團聚。戚言閒逛了會就打算折返回去。以往的吵架總是以戚言賭氣冷戰,許晚星沉默服軟收場。但這一次戚言想著自己先低頭把這一章掀過去,以後總會有新的生活。
回到家裡,許晚星坐在沙發上,電視靜靜播放著,擺在桌上的年夜飯也冷了,冷清和孤寂一向充斥滿了這個房子。因為出櫃,
許晚星已經和家裡決裂了,即使在春節這種團圓的日子,也隻有戚言一個親近的人了。這時候戚言才發覺自己真是不懂事的混蛋。
慢慢貼近,戚言摟住許晚星親了親,軟著聲音道:“星姐,我錯了,我們不吵架了好嗎?”她要好好愛這個人才對。
許晚星身上的孤寂消失了,輕輕發出一個單音節,好似同意了。戚言心裡鬆了口氣,揚起嘴角,她就知道星姐就好了。
背對著戚言的許晚星垂下眼眸,再等等吧,今天不合適。是這樣的,她總是容易心軟。
為了誠懇地認錯,戚言自告奮勇地去熱菜,忙進忙出地像隻快樂的燕子。許晚星坐在桌邊,眼裡隻有她忙碌而雀躍的身影。
這時候她的眼睛很安靜,好像熄滅的篝火,又像是平靜的海水,透出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戚言勉強壓下心裡的慌亂,笑著問:“星姐,怎麼了?”
“沒什麼。”許晚星搖了搖頭。
但戚言還是很不安,“星姐,我們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以後我會好好聽你說話的。”
“嗯,不會再吵了。”有點累了。
確實是最後一次吵架,大年初三許晚星就直接回了實驗室,隻有戚言主動聯係她才回幾句話,話語中也是言簡意賅的冷淡。就算戚言再怎麼安慰自己也知道她們之間出問題了。
但無論戚言去找她也好還是送她喜歡的東西也罷,用儘了各種求和的手段,她還是感覺許晚星離得越來越遠了。直到許晚星那一天約她出來,戚言明白,她們的結局已經寫好了。
當初戚言向許晚星告白的時候,畫了一幅藍色夜幕的星空,星空之下是火紅的玫瑰花田。
“親愛的星星:
能否邀你來赴一場浪漫的約會,參與我的餘生?”
星星欣然應約,夢裡的星星落到了玫瑰枝頭。戚言接住了她的星光。
昨夜沒有星星,今天雨下得很大。
前來悼念的人不少。業界有不少人對這位有天賦的畫家的逝世感到惋惜,畢竟才四十的年歲,對於這個人均高壽的世界來說,戚言走的實在太早了。戚言是在外出采景的時候出事的,救援來的及時,卻也沒有留住她的生命。
在場的賓客臉上都帶著淡淡的傷感,堂前的家屬哭得歇斯底裡,是戚言的妹妹和媽媽。戚父沉默著,堪堪維持著主人家的客套。
一個戴著黑紗的女人撐著傘進來,無聲地走完了賓客悼念的流程,又悄然離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一直都愛著,隻是走不下去了。彆讓時間繼續消磨我們之間的愛意,就這樣分開,記住彼此好好的模樣。——許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