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一陣犬吠響起。
許妙儀鬆了一口氣,循聲看去,隻見一隻黃犬從暗處走出,又在他們不遠處停下。這黃犬實在生得漂亮,不光體格健碩,皮毛更是油光水亮。此時它雙耳高豎,兩隻圓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
許妙儀素來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也知道這黃犬並無攻擊之意,於是蹲下身,朝黃犬伸出手,“嘬嘬嘬地喚了起來。
那黃犬果然是個軟骨頭,當即就搖著尾巴貼了過來,任許妙儀撫摸。
蕭韞對貓狗不感興趣,隻在一旁默默瞧著。
直到許妙儀夾著嗓子喚了一聲:“阿黃~”
蕭韞猝然聽到這麼一聲,竟一下子被口水嗆著了。
黃犬被嚇了一跳,許妙儀擰起眉頭,回頭看向蕭韞,聲音恢複如常,帶著幾分埋怨:“你怎麼了?”
蕭韞彆過頭去,一手握拳抵住唇,另一隻手擺了擺。
“咽個口水都能被嗆到。”許妙儀一臉嫌棄,扭回頭時又瞬間滿麵柔情。
“阿黃~你好乖呀~”許妙儀一邊撫摸,一邊笑盈盈地問,“你是誰家的小阿黃呀~”
遠處的蕭韞一改往日的散漫戲謔,竟是難得的局促起來了,一張俊臉白了又紅,紅了又青。
他如此這般,並非因為許妙儀聲音太嬌,而是因為……他小名就叫阿黃。
古人多有以出生之情狀做小名之風,如晉成公出生時屁股上有塊黑色胎記,故名“黑臀”。
同理,蕭韞出生時通體發黃,是為黃疸之症,故而得了“阿黃”這麼個名字。
許妙儀口中不停地喚著“阿黃”,且一聲比一聲親昵。
蕭韞終於是忍不了了,開口提醒道:“我們走吧。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不好,萬一那姓藍的又派人來了怎麼辦?”
“也是。”許妙儀覺得有幾分道理,於是依依不舍地與黃犬告了彆。
蕭韞是個善於隱藏情緒的高手,沒再讓許妙儀看出異常。
回到楊家小院,遠遠就見慶三正在門口等候。
見兩人空著手,慶三麵色不善,沉聲問:“你們一個都沒抓到?”
兩人七嘴八舌地開始解釋。慶三聽得有些不耐煩,張口似乎欲罵,卻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隻好咽下臟話,道:“先回去複命吧。”
接著,他們跟著慶三回了鏢局,又被領到藍鈺跟前。
“沒抓到?”藍鈺眸中閃過一絲煩躁,眉頭蹙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來。她唇角微揚,語氣柔和:“沒關係,那幫人武藝不錯,又狡猾得很,捉不到也不能全怪你們。”
頓了頓,藍鈺又溫聲問道:“對了,旁人都在宴飲,你們怎麼出來了?”
表麵上是關懷,實際上暗藏殺機。
“那些月老們實在欺人太甚!”許妙儀苦著一張臉,添油加醋地將今日被婦人們圍堵一事說了出來。
蕭韞也連忙附和了幾句。
藍鈺看向慶三,無聲詢問,慶三點頭回應。
藍鈺又眯眼打量兩人片刻,忽而笑了出來:“原是如此。你們幫了我,這個月的薪水,我會讓管事給你們多加一倍的。”
“多謝郎君!”二人麵露感激,拱手道。
“好了,無事的話,就回去吧。”藍鈺遣客。
待兩人離開,藍鈺問:“慶三,您覺得他們兩個如何?”
慶三明白,藍鈺一直頗為欣賞這兩人,有將他們收於麾下的想法。否則早在常五一事時,她就會利落地把他們趕出去,而不是選擇觀察、試探。
思及此處,慶三答道:“雖然他們此番未能成事,但屬下覺得他們是可造之材。”
藍鈺低低笑了一下,道:“去安排起來吧。”
*
出了藍鈺的門,許妙儀鬆了一口氣,麵上不自覺浮現淺淺的笑意,一直持續到回房。
蕭韞忍不住問:“心情這麼好?”
許妙儀笑道:“事情順利,心情自然好。”
他們料想藍鈺為了籠絡人心,必定會前來參加下屬婚宴。所以他們安排了這出戲,目的是以相救之恩取信於藍鈺。
其實他們這番計劃並非天衣無縫,還是有很多不確定因素存在的。但很顯然,他們今夜運氣很好。
許妙儀又道:“你手下還挺靠譜的嘛。”
“那是自然,”蕭韞笑道,“也不看看是誰帶出來的。”
許妙儀:“……”
怎麼會有這麼自戀的人?
翌日一大早,許妙儀和蕭韞還在穿衣服,便有急促而沉重的敲門聲響起,緊接著是慶三的聲音,語氣分外嚴肅:“向玉、許雙?你倆在不在?我有事要同你們說。”
蕭韞開門讓慶三入內,慶三一臉鄭重地在椅子上坐下。
蕭韞順手關上門,拱手道:“請三哥明示。”
許妙儀也迎了過來,拱手見禮。
慶三道:“你們武功不錯,頭腦也算靈活,郎君一直都很欣賞你們,所以讓我來問問——”他壓低聲音,“我們這邊有些活兒,賺得比普通鏢師多了幾十倍不止,就是不太乾淨。不知你們可否願意?”
說這話時,他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麵前兩人,似乎是要將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捕捉到。
“我願意!”許妙儀連忙應道,雙眸發亮,隱隱浮現一絲貪婪。
慶三並不意外,扭頭看向蕭韞,無聲詢問。
蕭韞假裝遲疑了半刻,這才下定決心般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郎君肯帶某入夥,某自是感激不儘、求之不得。”
慶三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好,你們很有悟性。那接下來,郎君就要交給你們一個任務。我們在附近各地都有獵手,他們會把貨物帶到城外的莊子安置。每隔一個半月,我們就要派人去取貨。這次你們跟著嶽強去江陽鎮,後天早晨出發。”
“是。”
後日一大早,三人騎馬出發,一路馬不停蹄。傍晚時,他們在一家客棧落腳。
“上些好酒好菜,再來三間上房。”嶽強說著,闊氣地在櫃台上排開幾十文銅錢。
掌櫃見了,先是雙眼一亮,緊接著麵露難色:“哎喲,這位英雄,真是不巧,我們這兒隻剩下一間中房和一間下房了。不若,您三位擠一擠?”
嶽強麵露些許煩躁,重重歎了口氣,扭頭看向蕭韞和許妙儀:“這附近沒有其他的店,隻能如此了。你們去中房,我去下房。”
蕭韞立刻應道:“好。”
許妙儀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接著她看向掌櫃,問:“能多給床被褥嗎?我睡覺愛搶被子,怕我朋友著涼。”
“當然可以。”掌櫃滿口答應,“我這讓夥計送去,您三位可先入座用膳。”
用過膳,夥計把蕭許二人領到房中,簡單說了些客套話便離開了,並貼心地帶上了房門。
蕭韞問:“許兄,今晚如何分配?”
許妙儀想了想,道:“我們來猜拳,誰贏了誰睡床上。”
“好啊。”蕭韞欣然同意。
“三、二、一!”
倒數聲響,許妙儀出了布,蕭韞出了剪刀。
蕭韞挑眉笑道:“承讓承讓。”
許妙儀翻了個白眼,麵無表情地去打地鋪。
趕了一天的路,許妙儀的身體其實不大吃得消。洗漱完之後,她便徑直鑽進了被窩。
外間不知何時落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叫人生出無儘倦意。許妙儀閉著眼,漸漸墜入了另一個世界……
土坑底部,她抱膝蜷縮著,望著頭頂越來越暗的天幕,一顆心幾乎被恐懼和絕望填滿,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滾。
隱隱有“嘶嘶嘶”的聲音響起,她本以為是幻聽,然而那聲音卻越來越近,幾乎要貼到她耳邊。她側目看去,恰好對上了兩盞幽綠的燈!
……
蕭韞正在燈下看書,忽然聽得一聲嚶嚀。他愣了一下,隨即循聲看去。
隻見許妙儀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滿臉恐懼,嘴唇囁嚅,含糊說著什麼——這是蕭韞從未見過的。
莫非是夢見蛇了?蕭韞唇畔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又轉回頭去。
“阿兄救我、救我……”許妙儀驚懼的呼聲越來越高,漸漸地還帶上了哭腔。
蕭韞的心神被這動靜擾亂,再看不進去一個字。他扭頭看去,隻見她的身體暴露在外,而被子則堆疊在腳下。
秋夜涼寒,縱使屋中有碳火,不蓋被子還是會著涼的。
蕭韞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做一回好人。他走到許妙儀身邊蹲下,替她重新蓋上被子。
熟料她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緊接著整個人貼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