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情景如幻燈片那般在腦海中循環播放。
想到自己和宋潮說的那些話,莫提雅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怎麼能這麼大意,就這樣在他麵前暴露本性了嗎?!
而宋潮依舊沒什麼反應,他在那邊敲鍵盤,邊講電話,“就這個詞,變格怎麼變?”
“憑感覺。”
對麵的聲音穿透力極強,莫提雅都聽到了。
“廢話,我他媽也知道憑感覺。”宋潮說,“我問你到底怎麼變?”
一陣滋滋啦啦過後,宋潮揉了揉眼睛。
“兄弟,我太看不起你了,你一個俄語博士,這個問題都不懂?”
對麵貧了一句:“對哦,但我是俄語博士你不是呀!”
“滾蛋。”
忽然,莫提雅打了個噴嚏。
宋潮掛了電話,繼續打著字:“你今天不上課嗎?”
“今天沒課。”
莫提雅用被子遮住臉。
卸了妝真的不想見人,不知道他昨晚上看清了沒。隻記得自己睡前在浴室呆了好久。
“那個……哥,昨晚上麻煩你了,那個酒錢我們A一下吧。”
“不用了。”
莫提雅被噎住了,沒話找話道:“我看到你發的考試曲目了,謝謝哈。”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拐進浴室。
身上穿著一件薄線衣,光腿神器和百褶裙還在,隻脫了羽絨服,掛在衣架上。
火速洗了個臉,簡單塗了隨身攜帶的粉餅,才敢出來。
看著宋潮臥室內的陳設,似乎有種十八世紀浪漫主義藝術家的風格。
北國的房子都是老舊且具有年代感的,四麵牆貼滿了複古的壁紙,地板是純木疊裝的,還帶有一絲絲木屑的味道,轉頭一看,宋潮的琴譜架放在中間。
莫提雅過去翻了翻,直接驚掉下巴。這一場交響樂,指揮需要七十多頁的譜子,也太長了吧。
“能看懂嗎?”
一抬眸,看到宋潮過來收譜子。
莫提雅似乎覺得眼前的男人又多了層濾鏡,笑笑:“看不懂,小提琴是單聲部的,沒這麼麻煩,我合唱課都劃水,嘿嘿。”
宋潮收拾著背包,看看手機,已經快十一點了。
“收拾好了嗎?”他說,“我下午有課,出去吃口飯,走吧。”
“啊,我可以一起去嗎?”
“隨便。”
-
他帶她去吃了樓下的米粉。
這是中國人開的店,雖然北極市很多店也是中國人開的,但做的飯未必好吃,賣得就是個情懷。
兩碗牛肉米粉端上來後,莫提雅看了一眼,就不對這飯抱任何期望了。
不過,她還是笑嘻嘻地看著他:“謝謝學長。”
宋潮說:“覺得怎麼樣?”
莫提雅說:“我竟然不知道這還有一家餐廳,不過跟你在一起,吃什麼都可以。”
宋潮:“你能吃辣麼?”
“當然啦,超級喜歡。”莫提雅說,“我最討厭跟不吃辣的人一起吃飯了。我室友是江西人,每天都會做超級辣的東西。”
“是嗎,”宋潮笑了笑,“你能看出我是哪裡人?”
莫提雅搖頭。
“我也是江西人。”
“啊……”莫提雅一怔,說:“江西人顏值都很高嗎,我室友就很好看。”
“沒有那麼誇張吧。”宋潮隨口一問:“對了,這兩天上課了嗎?”
“事情太多了,還沒來得及安排。”
“你這個專業比較熱門,將來不愁工作。”
“哎,現在大環境不好了,雖然小提琴不會失業,可我屬於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誰知道以後怎麼辦呢。”莫提雅說,“不然也不會考慮讀博了,關鍵是找不到工作!”
宋潮頓了頓,“莫提雅,你喜歡拉琴嗎?”
“喜歡啊,當然喜歡。”
莫提雅毫不猶豫。
宋潮說:“那你就考考試試,如果能讀博,就在北極市開幾場音樂會。”
莫提雅瞳孔一縮。
他說什麼?開音樂會?
我可以嗎……
莫提雅硬生生吞掉嘴裡的飯,點開宋潮給她發的考試曲目文件。
裡麵果然有巴赫無伴奏恰空舞曲,還有幾首她一看到就頭疼的曲子。
這一瞬間,她懷疑宋潮是來要她命的。
莫提雅唇角不自然地一抽,“你一會兒上什麼課呀?”
“鋼琴課。”
“指揮需要彈鋼琴嗎?”
“是啊,”宋潮看她,“你會彈嗎?”
“額……不太會,我室友是彈鋼琴,她經常帶著我去聽她的專業課。”莫提雅說,“你一定特彆厲害吧。”
宋潮盯了他三秒,眉毛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你知道這裡的老師跟國內老師的區彆嗎?”
“每次給北國老師回課,即使你的作業漏洞百出,他們也會先鼓勵地說一句你很棒的,然後再慢慢跟你講問題,這就是鼓勵式教育和打壓式教育的區彆。”
“所以,不要對我有濾鏡,我沒你想的那麼好。”
他一邊給她倒水,一邊說:“國內太卷了,能有個可心的工作太難了,我爸媽也希望我進體製內。”
莫提雅凝望著他,愣了愣,機械地喝了口水,“對了宋潮,我想問你一件事,你爸媽真的是基督徒嗎?”
宋潮點頭。
她問:“那為什麼你不是?”
“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洗腦。”宋潮語氣淡淡的,“這麼多年我都是自己處理問題,不需要這些精神寄托。”
莫提雅:……
-
她被宋潮送到地鐵站,分開的那一刻,莫提雅叫住轉身要走的他。
“宋潮!”
他回頭,說:“怎麼了?”
莫提雅鼓起勇氣:“下次,我還可以見你嗎?”
話音一落,宋潮平靜的臉鬆弛了些,他笑得很自然:“想見我?”
莫提雅點頭如搗蒜。
“哈哈,見我不是隨時嘛?”宋潮說,“難道你現在沒有見我嗎?”
莫提雅笑了。
視野中的男人埋在人群裡,仿佛木炭堆裡丟進一塊黃金,一眼就亮。
她的聲音歡快了許多:“那好,下次我還找你,你不許耍賴哦!”說完,轉身跑開了。
幾分鐘後,下了地鐵。
突然,聊天群響了。
是個全員@的消息。
三人室友群發來了一條消息,她看到的瞬間,直接把莫提雅的腦線燒著了。
[不要把垃圾丟到彆人的垃圾桶裡,宿舍不是你一個人的!]
並附帶一張垃圾桶照片。
莫提雅仔細一看,是另一個室友的。
往下翻,臥槽,怎麼後麵有咆哮了好幾條……
[浴室裡洗完澡不許有頭發!]
並附帶一張浴缸照片。
白白的浴缸壁上有一根很細很細的頭發。
具體是誰的,不知道。
莫提雅快四百多的眼睛,如果不離近認認真真看,真的看不到。但照片裡這跟頭發,她百分百確定不是她的。
她們住的是三居室,除了西橙還有一個租客。廚房三個女生,三個垃圾桶。
莫提雅也不記得是誰弄的規定,西橙也很少提到過這件事,就也沒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她想了想,好像前天晚上急著出門見宋潮,不小心將酸奶盒丟錯了垃圾桶。
莫提雅沒有回複一個字,下意識刪掉聊天框,打開宋潮的對話框。
正在輸入:[謝謝你給我發的曲子,我下學期練好了和你說。]
緊接著,莫提雅去排了琴房。
一個拉小提琴的,卻去琴房彈了三小時鋼琴,因為小提琴在家裡,並沒有帶出來。
而她隻是單純不想回家。
時間到了,她交完鑰匙,去旁邊的韓餐店坐了會兒。
忽然,微信又彈出兩條消息。
[你以為你是誰?你長得多俊?還好意思挑彆人,看看你自己吧,乾啥啥不行,人家男的要你就不錯了,你怎麼那麼傲啊?女人沒有女人的樣子,在家不好好乾活,沒有一個女主人的樣子,以後有了孩子怎麼辦!]
[你都多大年紀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打算四十再要孩子嗎?男人都喜歡年紀小的,但時候你人老珠黃了,男人才不會看你一眼,你這次把訂婚推了,人家立馬找了個比你漂亮比你有錢的,你到時候後悔吧!]
不用看備注就知道,是親媽發來的。
當然,莫提雅早就把備注取消了。
莫提雅屏蔽了對話框,灌了幾口咖啡後,打開手機。
群聊裡,剛才咆哮的室友讓西橙幫她帶一塊提拉米蘇。
莫提雅離開韓餐店,走進小超市,買了兩塊提拉米蘇,又在超市溜達了半天,待到傍晚才回家。
鑰匙開門的那一瞬,她撕掉喪屍般的真容,立刻換了一張溫和的笑臉麵具。
正準備先回屋放東西,結果一進臥室門,差點被絆倒。
莫提雅扶住牆,打開燈。
地上竟然是一個垃圾袋!
她蹲下,看到了那熟悉的酸奶盒,正是她昨天扔的。
可是酸奶盒隻有拳頭大小,這垃圾袋裡的東西卻是豐富得很。
不僅有塑料紙調料瓶之類的乾垃圾,還有幾片腐爛的菜葉和果皮,甚至是生肉。
一股糜爛的臭味彌漫出來,顯然就是做完飯扔進去的。
莫提雅瞬間覺得拳頭硬了。
她把垃圾袋放進廢棄的紙殼子裡,將它們一並扔了出去。
回屋後,洗洗手,抓起提拉米蘇大口大口吃完,隨即看了看表,已經晚上八點了。
她打開琴盒,開始練習音階。
就在這時,宋潮回複了一條微信: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