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此行，除了帶來關羽的情報外，還給胡玄帶來了她心心念念的火藥配方與學堂現狀。

“我想殿下定會掛懷，此間有兩封信，一為馬將軍之信，一為孔小姐家書，請殿下過目。”陳燁把兩封胡玄前段時間一直掛念的信件舉過頭頂。

胡玄有些驚喜，從他手中接過，輕快道：“難得明盛細心，多謝了。”

得了胡玄的感謝，陳燁的耳朵頓時紅了一圈，匆匆行禮後就一言不發地跑掉了。

胡玄先看了孔慈安的來信。小姑娘絮絮叨叨寫了很多，字跡看起來已經比過去嫻熟不少，前半段都在描寫學堂中的生活日常，胡玄可以看得出來現在學堂運行已經比較完善了。

胡玄撫摸著紙麵，幾乎能聽到孔慈安那個帶了點愉悅可又要控製自己不能失禮的語氣，嘴角不由得揚起一絲笑意。

“我好像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希望收到家書了。”劉慧感慨道。

孔慈安寫完了日常，筆鋒一轉，又在最後的紙張空間裡密密麻麻地寫下了一件新事：阿狗與立冬立了功，被招入軍隊，但卻和人起了衝突，由於力氣小，被打破了臉，

冬至替她打了回去，但由於破壞了軍紀，麵臨嚴肅的處罰。孔慈安向關羽申請了查證，搜集證據，證明了是有其他人挑事在先，這才讓事情真相大白，沒有讓兩個姑娘平白蒙受冤屈。

字裡行間，孔慈安沒有透露出一點居功自傲的態度來，不過胡玄還是很為她感到驕傲。或許阿狗現在也沒有那麼孤僻了，她愉快地想到。

接下去是馬岱的信，跟他人一樣中規中矩，在開頭恭敬地問候過胡玄後，便直入主題。

關羽身體狀況極好，無需擔心。現在整個荊州推行學堂製度都已經暢通無阻，在戰後就可以開始第一次的開科取士，荊州的整體治學氛圍都大大地提升，不過尋找水鏡先生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除此之外，那個研製火藥的小姑娘已經完成改進，現在她跟著張仲景一起學醫，張仲景說她極有天賦。

馬岱又附上了那個小姑娘的成品，用暗語寫的火藥配方，以防被他人截獲。

“還挺謹慎啊。”胡玄輕笑，把配方好好地收了起來。如果攻城不順利，說不定還能用得上呢。

街亭可以說是關西平原的東大門，也是聯結關中的重要通道。如今，關羽已經盤踞了小半個關中，如果此時關羽與劉備同時向關中發起總攻，那麼對曹丕來說，防禦的難度將是地獄級的。

諸葛亮命人推了第二輛四輪車來，想給胡玄坐，胡玄在裡邊呆了兩天後覺得可彆扭了，最後還是在醫官擔憂的眼神中回到了馬背上。

司馬懿在胡玄與諸葛亮手下吃了虧，便選擇堅守不出。他的韌性的確比胡玄見過的任何一個將領都要強，即使天天到城前罵戰，他也不受乾擾。

甚至是劉備親自前去，他也不予理會。不過，即使他可以不放在心上，魏軍定然會越來越煩躁，屆時也會體現在他們的作戰中。

但胡玄知道，司馬懿可以蟄伏，可他永遠不會懈怠。如果哪天被他抓到破綻，他定會像毒蛇一般猛地出洞，一口咬上敵人的咽喉，不死不休。

他現在不出兵，隻是因為看不到勝利的方向。一旦他有了把握，那行動起來也是快得令人心驚的。

當然，對他來說，能把漢軍熬到糧絕，打道回府，也是好的。

不過，司馬懿的這個期望，多半是要落空了。

蜀道艱險，運糧困難，但龐統坐鎮後方就是這麼令人安心，軍糧從來沒有哪怕一次的延誤。龐統隔著千山萬水，穩穩地接住了前線大軍的剛需。

諸葛亮下令，劃了隴右很大一塊地，準備拿來耕種，實行屯田，給糧草打上了雙層保險，大有一副要耗死在這兒，不破長安終不還的架勢。

不過這些司馬懿可不知道，他還以為自己的計策正在生效。

平原雖然適宜耕種，可一望無際，山丘極少，不利於偷襲與埋伏，這給劉備與諸葛亮的大業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胡玄見諸葛亮的軍帳深夜還透著光，便在經過通報後，撩開他的簾子，關切道：“丞相怎麼還不休息？可是在操心進攻之事？”

諸葛亮見到是她，無奈地笑了一下，緩緩起身道：“成都急報，說孫權舉大兵來犯，這是逼我們退兵回援。我們不能再拖了。我有一個計策，可...”

劉慧在頭腦中大驚，旋即大怒：“怎麼又是他們！”

“可是什麼？”胡玄急道。

諸葛亮搖了搖頭，歎道：“風險極大，我往常都不為也。我再想想。”

胡玄不勉強他，隻是提醒他，夜色已深，已經是子時，如果再不去休息的話，就要違背與劉備的約定了。

對於胡玄來說，最重要的永遠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諸葛亮一笑，用手指虛虛點了點她道：“殿下不在的時候，伯約總是來囉嗦，是殿下囑咐的吧？”

“丞相知道，可不能辜負我們一片苦心啊。”胡玄眨了眨眼。

諸葛亮拗不過她，熄滅了油燈，披上外衣，準備去歇下，胡玄便也躬身退了出去。

第二日，她還是知道了那個讓諸葛亮深夜不眠的計策。

其實很簡單，無非是需要派一隊疑兵，衝到關中城關之下，弓箭射程之內，去劫他們的糧草，但要以失敗而告終。

這是為了迷惑司馬懿，讓他對漢軍的存糧情況產生誤判，並借機送去一些假情報——畢竟，如果存糧足夠的話，他們真的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隻是要完成這個計劃，不得不先付出一點代價。諸葛亮不忍心看自己的士卒陷入危險，產生不必要的傷亡，這都會讓他心痛異常。

這是危險的任務。如果不是成都急報，他根本不會考慮這種方案。

由於大將們要詐敗很容易被司馬懿質疑，所以無法派名將去執行。可又因為關中運糧道路特殊，就在城防射程之內，所以這樣危險的事情，如果是普通將士去做，幾乎是一場有去無回的豪賭。

軍帳中安靜了一瞬。

旋即，一個身影出列，他抱拳道：“我願往！”

眾人定睛看去，那是陳燁。

“陳明盛將軍，你可知其中的危險？”諸葛亮正色道，“箭雨之下，並非每個人都有命回來。”

陳燁抬頭，麵上寫滿毅然，他堅定道：“我本是逃難來的難民，幸得殿下收留，後進了軍.隊也不過是一個小卒，是殿下的知遇之恩再造了我。我願報此大恩，雖粉身碎骨亦不足惜！”

胡玄心下訝然，她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落在陳燁的眼中竟然這麼重。

“好！”劉備拍案道，“來人，取一壺好酒，為陳將軍壯行！”

陳燁很乾脆地謝恩，提壺往嘴裡一灌，旋即把空酒壺往地上一摔，道：“此行定不負陛下重托，否則有如此壺！”

他提木倉而走，翻身上馬，點了一支敢死隊，策馬而去。

胡玄立在帳外，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線。

風帶來了金戈鐵馬的錚鳴，也帶來了肅殺的血腥味。

沒過太久，就聽見鳴金之聲，趙雲離開領兵按照計劃好的那樣出兵救援。外麵的那一幕令所有人都感到觸目驚心。

陳燁身中數十箭，腸.子都露在外麵，跟他出去的敢死隊幾乎覆滅了三分之二，其餘的也各自帶傷，互相攙扶著爬出那片死亡區域。

他們身後的土地上除了密密麻麻的箭尾與屍.首，就是在地上拖出的一道道的血痕，無比刺眼。

胡玄聽見諸葛亮一聲長歎。

趙雲的軍隊以最快的速度把還活著的自己人全都撈回了營地，醫官再次手忙腳亂起來，為了讓他們多活一天而拚儘全力。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許多人沒能熬過這個夜晚。

劉備罕見地沉默許久，命人記下陣亡將士們的姓名籍貫，將撫恤金翻了倍，又親自去慰問受傷的戰士們。

陳燁當晚發起了高燒，但他一聽見胡玄與劉備的聲音，便猛地睜開了雙眼。

“幸不辱命！”他沙啞著嗓子道。

胡玄眼含熱淚，握住他顫抖著舉起的左手。陳燁用力地回握，然後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雙眼呆滯地睜著，再也沒了光彩。

淚水終於從胡玄的臉上滑落。

在這群將士們用生命鋪出的路上，大漢軍隊一步步走了上去，隻用了三天，就讓關中這塊土地徹底易主。

推平關中後，長安便近在咫尺。

即使此刻無人說話，眾人心裡的血液也一點一點沸騰起來。

胡玄緊緊握著韁繩，眺望這長風浩蕩的天地，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衝上胸膛，衝得她想放聲高呼。

她是這麼想的，便也這麼做了。

胡玄伸手在唇側成喇叭狀，微微後仰著上半身，放聲長嘯，一吐胸中鬱氣。

她半閉著眼，長長的一口氣回蕩在天蓋之下，頓時引起了回應。

幾個武將在平原上慢慢停下來，也放聲高呼，很快感染到身邊的士卒們，大家竟不由自主地都慢下腳步，對著蒼天呐喊。

這些聲浪一層蓋過一層，凝聚在一塊兒，震得腳下的大地都微微顫動。為光明的未來，為大漢的明天，為死去的弟兄們，也為苦苦掙紮的黎明百姓！

胡玄深呼吸，睜開了眼，掃過身後的虎狼之師，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激昂。

回身，劍指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