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胡玄收到信號，與諸葛亮彙合的時候，她看見薑維已經垂著腦袋站在諸葛亮身後，見了自己，彆彆扭扭地喊了一聲“殿下”。

胡玄笑眯眯地應了，這種個把時辰之前還在殊死拚搏，個把時辰之後對方就服帖歸順的場景她見得太多了，現在已經波瀾不驚。

諸葛亮倒是難得地沒有坐四輪車，而是笑嗬嗬地站在一旁，劉備在他的身前站著。諸葛亮往日專屬的四輪車裡坐著一個老婦人，眉眼與薑維有幾分相似。

胡玄心下了然，這就是薑維的母親了。她過去給老人家行晚輩禮，老人家很慈祥地扶住她，拉了一些家常。

薑維沒有說什麼，回程的大多數時間都比較沉默。不過，胡玄知道他剛才經曆了什麼。

畢竟這個主意是劉慧出的。

薑維離開冀縣奔走天水，就遭到了張苞率兵追趕他本想衝入天水城去暫避一二，可天水太守馬遵已經聽信了夏侯楙的話，認為薑維投降獻城，非但不為他放下吊橋，反而叫守城士兵齊放亂箭，逼走薑維。

眼看追兵已近，走投無路的薑維帶著手下所剩無幾的兵將，奮力突圍。但他剛剛逃離張苞的追趕，就迎麵撞上了趙雲大軍，想要調轉放心，關興又擋住了退路。

被漢軍團團包圍的薑維已經被逼入絕境，他一咬牙，正欲自刎，就聽見了他最熟悉的呼喊。

“我兒伯約——”

是母親！

薑維母親坐著諸葛亮的四輪車而來，把薑維從自刎的前一秒喊停。這正是胡玄占領冀縣後緊急派人去尋找的，好生跟人說明情況，請到了城外——當然，在說明情況的時候還是進行了一定的美化的。

不然怕嚇著老人家。

使用離間計讓薑維孤立無援陷入包圍圈，隻是計劃的第一步而已，最多隻能得到他的人，得不到他的心。而計劃的第二步，就是劉慧提出的，找到薑維的母親，先用暖心攻勢讓薑維的母親對漢軍有個好印象，接受他們的到來，再讓他的母親去勸導薑維。

作為天水冀縣出名的大孝子，薑維是不會違背母親的意願的，後續再加以感化，定能拿下他的真心。

這也是為什麼胡玄在攻下冀縣後，胡玄一再強調不得燒殺搶掠，違者軍法處置的原因，她嚴明軍紀，甚至派了專人去安撫冀縣的父老鄉親們，登記他們的家庭情況，給特彆困難的家庭發放政府賑濟糧，有一大半原因是她認為確實應該這麼做，另外一小部分原因是做給薑維的母親看，讓路過的她覺得這些漢軍都是好人。

君子論跡不論心，無論有沒有摻雜什麼私心，胡玄都真正關懷到了百姓，那他人也對此無可厚非了。

“雖然這次是有做戲的成分，不過我們未來未必不能真這麼做。”劉慧對胡玄若有所思道，“這樣歸順的百姓們也會更加忠誠。”兩個姑娘都是經曆過被屠城的，很厭惡那種作風，當下商議定了，都覺得有理。

不過，計謀雖好，但畢竟涉及人家年邁的母親，拿手無寸鐵的老婦人做局，若是傳出去總歸不大體麵。這也是為什麼諸葛亮告訴劉慧，以後儘量少使陰招的原因。

在薑維被母親打斷自刎後，老人家給他說了漢軍是如何愛民如子，隔壁斷糧了好幾天的老王家得到了救命的米是多麼感動，跪在地上直叩拜，全家人都抱頭痛哭。

薑維目光驚疑不定，瞟向一旁的劉備與諸葛亮。正常人都會疑心這是作秀，但劉備的名聲向來是極好的，這讓此事的可信度大大提升。

眼看薑維動搖，劉備往前走了幾步，誠懇道：“伯約，你也是明白人，我便不與你說那些彎彎繞繞的了。曹丕篡漢，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我為大漢續命，要來挑戰他那搜刮民脂民膏、強取豪奪來的身家。你疑心我們在做戲，這不要緊，你日後有大把的時間來觀察我劉備是不是做戲，倘若我手下死了一個無辜百姓，便是我的罪！伯約，我愛惜你的才能，不忍心殺你，你這樣的好青年，若是能走在正道上，當是多麼可貴！所以，我現在來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乾？”

薑維忘了不能直視聖顏，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劉備，胸中似乎有波濤在澎湃，有句話它自己從心口跳到了喉嚨口，又衝出唇舌。

“陛下！薑維，願降陛下！”

薑維跪倒，深深地拜下去，又被劉備有力而溫熱的手扶起。諸葛亮在這時上前，用羽扇拂去薑維膝蓋上的塵土，柔聲道：“好啦，我們回去吧。”

回營寨的路不長，薑維一直貼心地跟在母親身邊，推四輪車的兩個小兵慘遭失業，薑維牌人力包車取代了他倆的位置。

看著那倆小兵誠惶誠恐地跟在後麵，既不敢走，也不敢把車搶回來，胡玄憐憫地讓他們跟在隊伍後麵，不必緊張，他們這才鬆了口氣，摸魚去了。

可能是人上了年紀話就會比較多，老人家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著些什麼，大多是家長裡短。薑維很高，為了聽清楚老人家的話，他一路上都彎著腰，很耐心地應答著。

忽然，胡玄聽見薑維喚了自己一聲，疑惑回頭，就對上老人家慈祥的雙眼。

“小姑娘啊...”薑母抓著胡玄的手，薑維在一旁低聲糾正道：“娘，要喊殿下。”

“哦哦，小殿下啊...”薑母換了一個稱呼，胡玄笑著應了，耐心地聽薑母繼續往下說，“我們家伯約脾氣好，你可不能讓人欺負了他去，還有啊，不知道你們那裡夥食怎麼樣呀，伯約從下飯量就大，我呀，就擔心他餓肚子。”

“娘！”薑維急道，年輕人臉皮薄，麵上瞬間紅了一片，紅到耳根，被頭盔遮住看不見更多了。

薑母用左手輕輕拍拍薑維，薑維後麵的話一下子噎在了喉嚨裡。怕他把自己憋壞，胡玄趕緊道：“這個請放心，我們彆的不好說，大米飯管夠。誰要是欺負他，我給他出頭。”

薑母笑開了，點頭謝過胡玄，胡玄又跟老人家嘮了幾句，才起身離開，走之前伸手拍了拍薑維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等到了分叉口，諸葛亮派人護送薑母回到冀縣的家中，薑維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四輪車的把手，跟著往軍帳行進。回到營寨，路上那輕鬆愉悅的氛圍也蕩然無存，大家的表情自覺變得嚴肅起來。

現在南安、冀縣、長安都已經收入囊中，還剩下天水與上邽負隅頑抗。與天水不同，上邽的城牆要脆弱許多，城牆周圍也沒有深深的戰壕，攻打的難度小了不少。

胡玄把自己和徐庶改造過的投石車給諸葛亮與劉備繪製了出來，又言道：“那火藥配方尚在改進中，我可以給馬岱寫封信，讓他飛鴿傳來。”

“且慢。”諸葛亮製止道，“這種方法，至多隻能再用兩回，你可明白？”

胡玄一怔，劉慧搶答道：“用得多了，會被曹軍或吳軍學去，所以我們隻能在關鍵的戰役上使用？”

“正是如此。”諸葛亮頷首，“魏軍並非都是草包，曹爽、司馬懿等人也甚是聰慧，這種殺手鐧如果過早使用，很可能會在未來成為敵人攻擊我們的武器。所以，要藏一藏。”

胡玄恍然大悟，連聲道受教了。

劉備撫摸著自己的短髯，插話道：“朕欲親點一軍，前往攻城，丞相與我打配合，如何？”

諸葛亮笑道：“陛下這幾日可憋壞了吧，沒有機會上前線。隻是，殺雞焉用牛刀？”

劉備輕“嘖”一聲，道：“孔明，你說你帶我出來是什麼用？擺設麼？”

可能是吉祥物。胡玄在心裡默默吐槽道。

諸葛亮沒辦法，看劉備連“朕”都不用了，不由得笑出聲來，一邊笑還一邊用扇尖點劉備的肩膀，輕輕搖頭。下麵的武將對這樣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倒是薑維有些愕然，看得目瞪口呆。

——至少，賈詡是不會這樣對曹丕的。

諸葛亮注意到年輕人的突兀，點名道：“既然如此，就勞煩陛下與薑維去取上邽，我與殿下去攻打天水，看哪方先破城，可好？”

劉備這才滿意點頭，旋即又問道：“那賭.注為何物？”

諸葛亮環視一周，目光落在軍帳布上，莞爾道：“若是我贏了，陛下需請全軍戰士喝酒，如何？”

劉備豪氣地應下，緊接著提出自己的要求：“若是我贏了，孔明便不得在子時之後入睡，敢不敢與我賭？”

沒想到劉備在這兒等著自己，諸葛亮啞然失笑，點頭也答應了。

約定了賭.注後，劉備一下子積極起來，喊上薑維，偷偷地去了自己的軍帳議事，不給偷聽。

“伯約好像還挺喜歡父皇的。”胡玄調侃道。

諸葛亮聞言，抬頭道：“何止喜歡，他倆是相見恨晚。不過...關於天水，殿下有什麼看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