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由的默契在一致對外，看朋友的無語和樂子時從來都不會遲到。

江沐珂站在周遲一右手邊，臉上的笑容始終都沒有停下，甚至還有要憋不住的趨勢。

視野轉移，周遲一的的表情上，有著同樣的神色，兩個人都看著同一個方向，徐知遠離開的方向，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即便是過去好一會兒的時間，江沐珂的目光再次看到自己一個人拿著酒瓶喝酒的徐知遠，還是會忍不住回想剛剛三人的對話。

最開始挑起這個不懷好意的話題的人是江沐珂，她大概是護短的性格突然被激發，就是不能看到在自己護短範圍內的人被人調侃，槍口子彈不分敵我直接開啟掃射。

江沐珂還沒走近小方桌周圍，聲音已經隨著空氣飄蕩過去。

“遠哥，有個好消息，還有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說話聲根本沒等話中被提到的人反應過來回話做選擇，短暫的停頓後已經又開始自顧自的繼續說，“算了算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個選擇困難戶，好心幫你做決定吧，好消息當然要留在最後了，隻有這樣才會期待始終保持嘛。”

無奈和無語似乎是在麵對江沐珂和周遲一時最常有的狀態。

徐知遠輕輕歎口氣，表情還努力保持在很友好紳士的階段，帶著他公式化的假笑朝著江沐珂抬手，示意她繼續。

再正兒八經開始說之前，江沐珂的小眼珠故意提溜轉動幾下，一肚子的壞水幾乎掩藏不住。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聽說某個在愛爾蘭深造的朋友又收到一份海外的高薪offer，前兩天群裡還聽她們吐槽來著。”

關鍵詞裡，愛爾蘭，海外，offer，這幾個詞就已經很有針對性了。

徐知遠表現得越是不在意，其實心裡就越是在意得不行。

江沐珂故意拿出手機翻出群聊，假動作一堆象征性地滑動，好像真的在找聊天記錄似的。

每天數以百計的閒聊內容自然是不可能這麼快被精準定位翻找到的。

“哎，找不到那張offer圖了，反正是海外的就對了，不過這應該也並不是什麼壞消息，畢竟高薪呢。”

江沐珂單手摩擦下巴，蹙眉思考，緩緩給出自己的評價，“當然還有一個好消息，好消息就是——”

“你要不想說就彆說了，賣關子也要有個度才是，你不管管？”

半側身，故意說到一半閉口不言，徐知遠滿心地不想搭話，到底還是沒有忍住。

看樂子正開心，突然被人提及，周遲一微一挑眉，動作間寬鬆家居服從胳膊肘位置滑落，再次被他慢條斯理重新挽起來，“嗯？我覺得你更應該管才對，那可是海外，高薪，offer的。”

這句話其實算不上最紮心的程度，然而它是從周遲一口中說出來的，最冷靜的語氣，說著讓人最無可奈何，無力改變的事實，這更讓人難受。

不是附和的成分，這件事的現實程度是人力所難插手改變掙紮的。

徐知遠主動選擇放棄，聽從安排，靜等江沐珂揭開後麵的“期待”。

“好消息就是，她拒絕了那份offer”，話說到這裡，江沐珂沒有錯過徐知遠任何一個微表情轉變，肉眼可見的眉眼多雲轉晴了，“而且，已經決定回國了，就在下個月。”

過去六年的時間，日複一日的重複生活裡，徐知遠仿佛突然跳出這種複製粘貼的生活模式，是穿越圖層的變化。

情緒的變化在這一時刻達到峰值，一種久違到陌生的巔峰狀態。

從不信命的人生中，有朝一日恍然被天降甜糖砸到，整個人都處在恍惚和猝不及防的狀態中，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江沐珂雙臂抱在胸前，嘴角浮動著得意的變化，就這樣張狂的出現在徐知遠壓不住的激動目光中。

“淡定，遠哥還有一個月呢，你忍住。”

徐知遠手垂在身側，屈指握起，下一秒很快又鬆開，腦海裡想到什麼再次攥緊握在一起。

眸子微微下垂，轉移角度向下看，斂去其中包含各種複雜情緒的眼神，早已波濤湧洶的眼底波浪被暗暗藏起，沒有人察覺。

一個月，三十天，七百二十小時，和杳無音訊的六年相比，即是稍縱即逝的存在。

一落一起的情緒轉變中，高昂的情緒狀態沒有持續很久，下一瞬便被打回原形。

徐知遠依舊是一副紳士的表情模樣，上揚的嘴角沒有一點落下，隻是眼神裡似乎出現了一絲落寞，倉促劃過不易發現。

“不過，她回國的第一件事我猜會是相親。”

年輕人逃不過的究極話題，家長眼中最為迫切的待解決難題，即便是國外歸來也避免不得。

徐知遠轉動手指間的手機，來回翻轉，嘴角漸漸出現淡然的笑容，“有個人照料也挺好的，自己一個人太苦了。”

輕描淡寫留下這句感慨，轉身去酒桌上尋半杯酒水，沒有借酒消愁，但看在眼裡卻沒什麼不同。

熱鬨和寂寥在同一個畫麵裡出現，他們並不共情相通。

感受到身後腰側周圍傳來的溫度，江沐珂先是稍驚，慢慢適應接受，視線從頭到尾都隻是跟隨著徐知遠走動，最後逐漸散了焦點，再不聚焦。

忽而模糊的畫麵，依稀能辨識出形單影隻的獨自倚坐發呆，無人能從他沉默的狀態裡讀懂所想。

某個瞬間，江沐珂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越過時間的跨度，眼前的徐知遠開始轉變成曾幾何時的自己，過去與現在在這一時刻有了交流。

忽熱忽冷的溫度，這顆還在跳動的心動頻率，讓江沐珂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帶有遺憾的未得到，和如願得到的人都有著自己不能言語的苦澀。

“你從醫院回來，外婆那裡情況還好嗎？”

江沐言有自己的公司項目要忙，主要話事人不好長時間待在醫院裡，周媽媽是研究所工作人員，能請的假有限，都是下班時間才會出現在醫院，平時裡周爸爸因著江沐言的幫忙，是待在醫院照顧最久的人，還有其他幾個親人輪班。

考慮到這些，周遲一單手搭在江沐珂手腕上，潑墨一般的睫毛垂下，裡麵的柔情和心疼都被斂去，喉結上下翻滾一下，很多話還是被堵在喉間。

沒有說，也無人會發現。

江沐珂抬手從禮物中挑出一個很平常的包裝，大概是巴掌大小，不動聲色把手從周遲一手中抽走。

眼神始終黏在禮物上，嘴巴慢慢開合，“還好，今天哥哥工作上會忙完比較早，他會在那裡守著的。”

周爸爸和周媽媽說到底，以及舅舅他們那些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作為小輩的孩子都不約而同在晚上的時間主動出現在醫院，陪同晚上的照顧事宜。

江沐珂繼續來回翻轉禮物包裝盒，最後輕輕放下，眼神裡帶著些小搞怪，在經過周遲一身側時小聲說道，“這款領帶很好看，特彆百搭，可惜我買的時候沒有貨了，不過還好你現在也收到了，要不然可就是重複的double咯。”

轉過頭刻意說話，在末尾留上一個眼睛眨動的wink。

慶生會的氣氛逐漸走上正軌，每個人都在喝酒、嬉鬨、閒聊中熟悉，享受各自忙碌節奏裡的忙裡偷閒。

在聊天中，江沐珂知道路貝貝是舞蹈專業從事人員，現在回國準備在某高校舞蹈專業領域繼續從事喜歡的事業，就像路北北也同樣知道，江沐珂是藝術創作領域的工作，在互聯網上很早就有了熱度的“前輩”。

“徐江大學的舞蹈專業好像挺好的，國內的TOP10中的吧”，江沐珂聽朋友提到過，也順著話題提了一嘴。

每個人的所屬工作領域不同，就像徐知遠和閻槐對這些都壓根不知，閒聊的過程裡，也就隻有江沐珂說出過這類話。

路貝貝呆愣一下，嘴角不經意間上揚，神采裡藏匿著壓不住柔和和驚訝，“你知道這些？”

“嗯，有朋友業餘學舞蹈，吃飯聊天時就聊到過這些。”

江沐珂想到之前幾個女生聚會吃飯時，聊到減肥的話題時，舞蹈室的課程就是中心很重要的話題。

閻槐手握話筒唱歌的聲音在耳邊徘徊，不算標準的歌調，溫亦在一旁努力幫他帶回正確的音軌上，隻是結果毫不意外，並沒有什麼效果，自己反而險些被帶走了調。

在這樣紛亂的環境裡，江沐珂和路貝貝兩人在同一時間抬眸對視。

路貝貝下一秒便移開視線，右手放在耳後，抓到一小撮碎發慢慢彆至耳後，嘴角的弧度也在不知不覺裡落下。

對上江沐珂明顯帶有欣賞的目光，路貝貝就會想到剛剛過去的一個多小時裡，她故意閒聊帶出的打探話題。

如果要找什麼形容今晚她們二者之間的差彆，大概就是一個光明磊落，落落大方，一個則是暗藏心思，心思齷齪。

同樣是女生，她們之間本該是愛惜和欣賞為主基調的關係，卻因為她個人的原因，生生改了甜蜜的韻腳，變成拗口惡性的口水歌。

慶生會上，路貝貝沒有再繼續待下去，她已經做不到把握情緒不去影響彆人，不如不在現場去離開。

和周遲一道了聲彆，還有其他人說過再見，目光環視一圈，唯獨沒有看到江沐珂的身影。

“她呢？”

負責送路貝貝出去坐車的是徐知遠，他正好順道也要回家，口頭上說著故意怨怪周遲一和江沐珂的言辭，心裡打著另一副小算盤。

兩人誰也沒說名字，徐知遠大致瞄一眼，周遲一正在沙發上呢，這個人稱指代名詞的內容就很單一了。

徐知遠單手插在兜裡，另一隻胳膊上掛著運動外套，“醫院那邊不是很急？”

剛剛路貝貝隨口扯出的借口，根本經不起推敲，現在被徐知遠不留情麵子直接戳穿。

麵色上都是禮貌的詢問，表情之下應該都是各自的心知肚明。

路貝貝帶著歉意一笑，默默轉身拿起外套披到身上，也便就此作罷。

徐知遠這種認死理的人，為一個人說話便是認可了要維護，她們之間被隔在這道橫線包含區域的兩側，足以判斷，她比自己要更好。

“今天晚上就麻煩你了”，路貝貝沒抬頭，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自顧自地再次表達歉意。

沒有人回話，倒影在門上的陰影不似剛剛，是不屬於一個人的影子。

忐忑、竊喜、糾結……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隨著她一同轉身看上突然出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