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春樓 芃諭言說北戎事。……(1 / 1)

芸川穗 印蘇 8780 字 11個月前

“喲,傅大人,您和裴公子好久沒來了。”媽媽搖著花扇,從層層衫裙之中擠了出來,見到了一身便服的傅子佑。

那些姑娘們笑吟吟地轉頭打量了一眼這個年輕的公子哥,又挽著身邊恩客的手散去了。

傅子佑輕咳了一聲,謝絕那些兩手空空的姑娘上跟前來。

媽媽揚了揚手,暗示姑娘們,眼前這個“貴人”她要自己招待。

這可不是普通的客人,來了可不是醉生夢死的,而是盯著這兒紙醉金迷的某個人,有的時候是什麼軍火販子,有時候又是古怪的異國公主,又有的時候是什麼梵延納的細作,不勝其煩。

偏生,做這營生的,什麼人也不能得罪。

這傅大人的事辦得對對錯錯,官做的像波浪一般起起落落,最後還不是個禁軍大統領,這官場事最難預料,交際也就馬虎不得。

況且,他背靠著的還是如日中天的齊王。

“看樣子,媽媽是想裴某了?”

輕佻的聲音從傅大人身後傳來,媽媽愣了半晌,隻見風流倜儻的裴昭的手搭上了傅大人的肩膀,噙著笑看媽媽。

“哎喲稀客!我這日盼夜盼,總算把您這貴客給盼來了!”媽媽激動不已。

飛鳶趁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進來,找了個靠柱子的茶位坐下,抱著柱子偷偷觀察著裴昭和傅子佑。

飛鳶看了半天,嘟囔道,“少爺這是磨蹭什麼呢?時間就這麼多,要是被蘇姐姐發現他來這種地方尋花問柳,回去肯定要罰跪一晚上祠堂了。”

說著,飛鳶摸了摸自己的膝蓋,這段時間少爺實在是不安分,不是背著蘇姐姐去捅山賊窩,就是背著蘇姐姐去平什麼民變……

每次都自作主張,氣得蘇姐姐把他們主仆二人關進祠堂裡罰跪,還得續一晚上的香。

飛鳶看著裴昭那“搔首弄姿”的模樣,心裡七上八下的,這次冒的險好像比捅山賊窩和平民變要嚴重得多了……

這這這,蘇姐姐要是發現了,還能原諒少爺嗎?

小飛鳶在這邊擔心得火急火燎,裴昭卻跟個沒事人一樣,和媽媽談笑風生。

“我看媽媽盼的不是裴某,而是這個吧?”裴昭笑著從懷裡掏出了一枚金鈴鐺,掛在手指上,在媽媽跟前晃了晃,媽媽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剛要伸手來接,裴昭就收了回去。

“你這是戲弄我呢?”媽媽有些慍怒,帶著嬌嗔。

“裴某可不是白給,你知道我要什麼?”裴昭話裡有話,靠著渾身不自在的傅子佑。

“你這登徒浪子,是喜歡北戎來的芃諭舞娘吧?”

裴昭唇角勾起,笑道,“媽媽真是裴某的知己,裴某心裡想什麼,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說完,他手裡的金鈴鐺一鬆,就落入了媽媽的掌心。

媽媽得意一笑,搖著手裡的扇子,給他引路,一邊道,“來我這兒的人啊,心裡想的,可不就那麼點心思。”

於是,用了點小小手段,裴昭和傅子佑就順利見到了從北戎來的芃諭舞娘。

他們兩人在房間裡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芃諭舞娘跳舞,跳了很久,一轉又一轉,裴昭和傅子佑絲毫沒有讓她停下來的意思,而芃諭的腳已經隱隱作痛了。

見她腳上束著的鈴鐺聲音越來越弱,裴昭佯怒,“怎麼不跳了?”

芃諭隻好又用力跳了起來,轉了個回旋,不甚踢到自己的腳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裴昭和傅子佑對視一眼,按住了要起身去扶芃諭的傅子佑,“人還沒走。”

“你這是惹我跟傅大人憐香惜玉呢?快起來!”裴昭道。

芃諭疼得眼中含淚,踉蹌著起身,梨花帶雨道,“二位大人,不如我給你們彈一曲吧?”

裴昭低頭一看,芃諭的腳踝已經腫了起來,擺了擺手,道,“也罷,掃興。”

於是,芃諭拿了一個琵琶抱著懷裡,貼了甲片,一掃四弦,彈了起來。

裴昭可是風月場中的常客,她這一手剛學的琵琶,讓裴昭領教了一把什麼叫嘔啞嘲哳難為聽。

等到暗中盯梢的人退下了,裴昭才擺了擺手,不再為難芃諭,道,“行了,不必彈了。”

“不好聽嗎?”芃諭不知其所以然,仰頭相問。

裴昭道,“你這琴藝,跟你們家公主有的一拚。”

芃諭愣了,“大人,你認識我們家公主?”

“芸川公主,不是嗎?”裴昭道,說著,拍了拍傅子佑的肩膀,道,“這可是當時芸川公主來使,負責公主起居安全的傅大人。”

芃諭眼淚唰的一聲就落了下來,手中的琵琶落了地,跪在了這兩人跟前。

“傅大人,芃諭有事相求。”

“北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傅子佑著急開口。

芃諭含淚道,“公主和親失敗,和親王一起回了北戎。朝中主戰派的丞相一直抓著這件事彈劾親王,親王寬厚,不與計較。但是大王擔心和親失敗,日後大梁會對北戎處境視而不見,甚至落井下石,於是就開始在草原上舉行比武,遴選勇士,為戰爭做準備。”

“韓立捷在這場比武中奪得魁首,大王於是派遣他去跟梵延納打仗,以消弭梵延納對北戎的威脅。”

“梵延納?”裴昭震驚,“北戎王是糊塗了嗎?北戎什麼實力,梵延納什麼實力?他讓一個年紀輕輕毫無戰事經驗的將軍去打梵延納,無異於以卵擊石!”

裴昭跟梵延納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很清楚梵延納的軍事實力,而北戎,當時朔木親王帶芸川公主來和親的時候,他便已經觀察過了,軍事實力不如梵延納,後勤補給無法跟大梁比擬,兩邊都不是北戎招惹得起的,否則也不必千裡迢迢來尋求和親。

但他不明白,既然一開始北戎王能想明白這個道理,為何突然之間又決定要主動興兵梵延納?

傅子佑看著芃諭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著,齊王果然還是猜中了。

“可是,王爺,”傅子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我在宮中這麼久,確實沒有聽聞北戎攻打梵延納的朝報。”

裴昭突然也產生疑惑了,“是啊,北戎和梵延納都有人專門刺探軍情,上報鴻臚寺和太尉,近來確實不曾聽聞。”

裴昭轉頭問芃諭,“韓立捷打梵延納,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約是八九個月前的事情了。”芃諭回答。

裴昭和傅子佑對視,八九個月的事情,若是真有其事,邊境不可能八九個月都傳不回消息到大梁,其中一定有鬼。

“韓立捷贏了?”裴昭問芃諭,他心裡有個猜想,想從芃諭身上驗證。

芃諭也沒想到眼前這個齊王竟然這麼聰明,明明對北戎打梵延納的事情這麼不看好,居然篤定韓立捷打了勝仗。

她點了點頭,“是的,韓立捷大勝,一時之間,成了北戎真正的第一勇士。”

裴昭輕笑,看了一眼傅子佑,道,“是了,不贏,還真對不起他這個名字。”

“王爺,這裡麵有什麼玄機嗎?”傅子佑追問。

裴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看向了芃諭,“那後來呢?”

“後來,韓立捷回來見大王,大王要對他論功行賞,問他要什麼賞賜,他便向大王求娶芸川公主。”芃諭道。

“什麼?”傅子佑不知為何,聽聞這件事,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此人過於心浮氣躁了,”裴昭評價,“梵延納猶如一匹野駒,馴服它,絕非一日之功。韓立捷此人,不清不楚地贏了梵延納一次,就如此邀功。”

傅子佑點頭,“正是,梵延納是難纏,否則王爺也不能跟梵延納打了這麼多年,還隱隱為患。”

“那朔木親王是什麼打算?”裴昭不太了解芸川公主,但他與朔木親王有所來往,覺得此人穩重,不一定會答應韓立捷的要求。

若是他答應了韓立捷,那麼,就等同於他認同韓立捷這個人,北戎政權中,若是都這麼心浮氣躁,隻怕是要中了梵延納的圈套。

“親王沒有辦法。”芃諭無奈道,“親王帶芸川公主來大梁和親失敗,在朝中已經很不受待見了。韓立捷出兵,親王也是極力反對的,但是因為和親失敗,他主和的政策已經沒有人相信了,大王於是聽從丞相的建議派韓立捷出兵。韓立捷敗了還好,壞就壞在,韓立捷打了勝仗。親王在朝中聲譽一落千丈。”

“韓立捷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要求,親王不能直接反對或者拒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決定權交給公主自己。在議政的大殿上,韓立捷向公主提親,公主當下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直接拒絕了韓立捷。”芃諭道。

“後來呢?”傅子佑追問。

“後來,所有的朝臣都在和稀泥,想要勸服芸川公主,而韓立捷更是以戰功相脅。芸川公主將韓立捷羞辱一番……”

……

“父王,平時都是您跟大臣們朝會,今日怎麼讓我來了?和親失敗,我也沒什麼好來說的了。”

芸川公主進了議朝的大殿,也不管這裡是不是坐滿了朝臣,就對著坐在殿上的北戎王發問。

“芸川,不得無禮!”朔木親王坐在一旁,小聲嗬斥芸川。

芸川雙手背在身後,撇嘴做了個認錯的表情,“好吧,父王有什麼吩咐,芸川聽就是了。”

“這麼說,”丞相喜形於色,“芸川公主是答應跟韓將軍的婚事了?”

“什麼?”芸川滿眼疑惑地看向了一旁坐著的丞相,“什麼婚事?”

韓立捷當時起身,“公主,臣韓立捷今日向大王提親,求娶公主為妻。”

芸川上下打量了韓立捷,直截了當道,“誰要嫁給你?”

丞相大笑,“公主,大王膝下隻有芸川公主你這一個女兒,韓將軍求娶的自然是芸川公主你。”

“你閉嘴。”

芸川覺得這丞相說話,怎麼像個蒼蠅一樣,嗡嗡嗡的。

“我可沒有答應過,你不要在這裡碰瓷。”芸川對韓立捷道。

此時,韓立捷的表情已經很難看了。

在他眼裡,芸川公主哪怕身份尊貴,也是一件戰利品,軍功在手,戰利品怎麼能不到手呢?

“聽聞芸川公主是崇尚勇士的,韓立捷今日若是沒有軍功傍身,何敢求娶?韓立捷對公主,一直是一片真心。”韓立捷開始用軍功來壓芸川了。

芸川環視了一下殿上人的表情,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的北戎王,還有一旁欲言又止的朔木親王,慢慢地也就明白過來了。

原來,她為戰爭和親失敗,現在又要作為戰利品,穩住一個能打仗的將軍。

“打贏了幾次?”芸川問他。

“首戰告捷。”韓立捷自負道。

“一次?”芸川伸出了一個孤零零的手指頭。

韓立捷微沉著臉。

“你這也好意思說?”芸川驚訝,“你不知道我哥哥之前給我選的是什麼人嗎?大梁的齊王,他跟梵延納打的勝仗的次數,比你喝酒吹牛的次數都多,我都沒看上,怎麼會看上你?北戎第一勇士,拿著一次戰功就在這裡威脅我嫁給你。”芸川突然指向了坐在席間的老將軍,“那紹桓將軍不知要向我父王求娶多少次了!”

“芸川……”

北戎王終於開口了,但沒想到芸川意誌堅決,“父王,你不用說了,我不會答應的。”

說完,芸川就怒氣衝衝地跑出了大殿。

北戎王揮了揮手,讓朔木親王和大臣們去追她。

沒想到,芸川性情剛烈,就這麼出走草原,不見蹤跡了。

……

“她走了?”傅子佑問。

“是的,公主不是一時賭氣,離開了很久。朝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過了一段時間,親王就被大王打入大牢,吃儘了牢獄的苦頭。”

芃諭作為芸川和朔木最親近的侍女,是可以進入大牢去看望朔木的。

她入大牢之中,見到朔木渾身是血,頭發淩亂,坐在地上,垂首不語。

“親王!”芃諭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抓著大牢的欄杆,喊著朔木。

朔木抬起頭,看向了芃諭,想起來,但是一動,渾身的傷口都疼。

芃諭轉頭看向了慢吞吞的牢兵,“快點!”

牢兵悄悄地看了她一眼,繼續慢悠悠道,“不要著急。”

“親王都變成這樣了,還不急麼?!”芃諭怒道。

牢兵竟也不跟她爭辯,給她打開了牢門,就退了出去。

芃諭拎著東西,衝進了牢房,半跪在朔木身邊,仔細地查看他周身的傷口。

朔木看著芃諭,問道,“芸川回來了嗎?”

芃諭聞言,急得眼淚都落下來了,一邊給朔木檢查傷口,一邊道,“親王都傷成這樣了,還記掛著公主。”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朔木氣若遊絲,“我派了那麼多人,都沒有找到她,怎麼能不擔心她的安危。何況,我現在身在此處,更沒有餘力能夠去找她了……”

他的話裡滿是自責和擔心。

芃諭見他渾身密密麻麻的傷口,已經沒有心思去想他說了什麼,像是自言自語道,“這麼多傷,我就以為牢房濕冷臟亂,以為帶點乾淨的東西來給你吃就好了,怎麼沒想到你身上還有這麼多傷,也沒有帶治傷的藥……”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那牢房門因為摩擦發出的吱呀聲,他們轉頭看過去,隻見方才開門的那個牢兵放下了一個小箱子。

芃諭看了一眼朔木,走過去打開那個箱子,發現是個醫藥箱。

她悄悄看了一眼那個牢兵,把箱子安靜地拎到了朔木的跟前。

朔木小聲道,“這段時間,都是他在照顧我。”

北戎一貫缺藥,因為朔木所在的是北戎關押貴族的恪順牢獄,恪順牢獄中會有不少急救用的藥物,避免貴族死於牢獄中,引起不必要的風波。

芃諭得了藥,開始為朔木清理傷口,一邊清理,為了避免朔木是因為疼痛昏厥過去,芃諭手忙之時仍與他搭話。

“親王,你到底和大王發生了什麼衝突?為什麼大王突然那麼狠心,把你關到這裡來?”

朔木回答,“這件事說來話長。”

他停頓了很久,才用一句很簡單的話來總結,“韓立捷的第二次大捷,振奮人心,已經沒什麼人相信求和政策是有用的。”

……

芃諭說到這裡,裴昭問她,“你是說,韓立捷跟梵延納打了第二場仗?”

“對。”

“又贏了?”

芃諭點了點頭,裴昭深感事情的嚴重,北戎與梵延納如此紛爭,大梁竟然一無所知,若是梵延納的計謀真的得逞,或者有可能攪亂北戎的朝局,甚至直接吞並北戎,這對梵延納的軍事實力來說,無異於如虎添翼。

撇開這些不談,裴昭當初與朔木相識,經曆芸川中毒一事,對這個人心有賞識,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折於一個經曆生疏的武將,實在可惜。

“跟梵延納的丘絡之戰,韓立捷第二次打了勝仗。”芃諭道。

聽到這裡,裴昭已經猜到了梵延納確係在詐這個初出茅廬的將軍,丘絡這個地方打戰,沒有什麼地形地勢的遮掩,互相之間,基本等同於赤手空拳地對打,拚的就是先鋒部隊的驍勇和後勤補給的疾迅。

“此戰結束以後,韓立捷又回來邀功了。朔木親王請大王延後封賞一事,要慎重丘絡之戰是否存在貓膩。但是年輕氣盛的將軍以為這是朔木親王在為難他,在朝中與朔木親王發生了激烈的爭執,言說親王心中隻有私心,隻為了避免他和芸川公主的婚事,不顧及國家長治久安。這帽子扣下來,朝中的局麵也十分膠著。”

芃諭歎了口氣,“當時,丞相雖然極力主戰,但是,他和紹垣將軍都覺得丘絡之戰贏得十分蹊蹺,擔心是梵延納的詐術。”

“是啊。”裴昭無奈。

傅子佑後知後覺,“王爺,丘絡之戰,有什麼特彆之處?”

裴昭道,“問題就在丘絡這個地方,一馬平川,沒什麼地勢、險要,拚的都是兵和補給。梵延納的晉柯用的是騎兵,騎兵在平川地勢上,直接衝擊對向部隊,是不怕埋伏的,即便有弩兵,也能在射程之中識彆到弩兵部隊所在。另外,丘絡背靠肅深穀,過其險要,後麵就是梵延納最重要的糧線樞紐,肅深營。輜重部隊運送物資到肅深營,可比和我們打仗的時候花的精力要小得多。”

傅子佑這才明白過來,“所以這第二場仗,還是梵延納在詐北戎,等著引誘他們打第三場仗,直接打傷北戎元氣,才可以獅子大開口。”

“就是這樣,但是沒想到北戎內部分歧這麼大,隻有朔木堅持反對。”裴昭道。

這時候,裴昭突然想起來,問,“丘絡之戰不是晉柯自己打的吧?”

“是晉柯的弟弟,伏柯,否則,丞相絕對不會用韓立捷打這第二場仗。”芃諭道。

裴昭道,“他能打第三場仗,但是不一定會用韓立捷了,這完全就是一場鬨劇。”

芃諭道,“是,第三場仗是紹垣將軍去打的,一樣是跟伏柯打,在靖城。但是丞相謹慎了很多,聽朔木親王說,用了北戎最精良的部隊,甚至調取了冬季的備用糧,結果,紹垣將軍敗北,打了很慘烈的一仗。”

裴昭沉默了,他明白梵延納的詐謀其實很早就在布局了,也許就是從朔木親王帶芸川來到大梁的時候開始。

當時梵延納對大梁與北戎和親之事持觀望態度,不知道是否利用什麼關係挑唆主戰派,招致後麵芸川中毒等事。

和親之策,因他的回絕而失敗,讓北戎內部十分不安定,梵延納利用的就是主戰派的這一點一步步將北戎拖入局中。

若非心浮氣躁,又怎麼會中如此拙劣的詐謀。

這些盤算,裴昭並不打算讓芃諭這個小小的舞女知道,她出現在這裡,到底是因為朔木和芸川,還是因為什麼人,他並不能夠確定。

他擔心的還有梵延納這種聲東擊西的詐謀,想儘辦法封鎖大梁的消息,不可能對大梁沒有應對之策。

“打了敗仗的是紹桓將軍,為何入獄的反而是朔木親王?”在旁邊聽了半天的傅子佑,突然開口問芃諭。

芃諭這才說到了重點上來,“此戰損失慘重,朝內的主戰派才驚覺中了梵延納的誘敵之計,而且梵延納在圍殺紹桓將軍的部隊時,以屠城震懾。屠城之時舉國震驚,一時之間,民怨沸騰,主戰派無法抵抗民意,隻能通過和親的方式來平息戰火,以免內外交困。”

“和親之策,不是朔木親王一直推崇的嗎?為何他因此獲罪?”傅子佑不解地看向了裴昭。

芃諭解釋,“因為公主是親王同父同母的親妹,公主出走草原,沒有人找到她。梵延納要求的和親之日漸近,大王最終想到的辦法就是以罪將朔木下獄,引公主從草原上回來。”

“原來如此,後來,公主回來了嗎?”傅子佑追問。

芃諭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我替親王前來大梁送信,此後北戎的消息斷絕……”

“送信?朔木是讓你來北戎送信的?”裴昭問。

芃諭拿出了兩封信,分彆遞給了裴昭和傅子佑,兩人麵麵相覷。

她將信往二人跟前一推,“二位大人,親王想說的,都在信上了。”

裴昭打開信一看,隻見上麵寥寥數言,“蕭兄回絕我父和親事,言之過激,又逢大婚,北戎恐受製掣而興兵招禍。念兩國之好,請蕭兄為我斡旋,以謀同盟。”

裴昭登時愣了神,他何時回絕過北戎王提起的婚事?是當時他對朔木用了點手段,讓朔木自請退婚。何況,即便是他回絕北戎王,也要經過皇帝,這種牽涉兩國之事,怎由他“言辭激烈”去多生事端?

此事,果然愈發蹊蹺了。

“你信中寫了什麼?”裴昭轉而看向了目光一直沉在信紙上的傅子佑。

傅子佑頷首,折了一下信,合在掌心,不敢看裴昭,“沒什麼,信上沒寫什麼。”

裴昭覺得不對勁,嚴肅地看著他。

半晌聽不到裴昭說話,傅子佑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對上裴昭的眼神,心虛了。

隨後,他將手裡的信遞給了裴昭。

裴昭打開一看,初讀有些怪異,字跡是朔木的,但是這行言的語氣並不是他,讀了兩遍他才知道為什麼剛才傅子佑會有些心虛了。

朔木將芸川所說過的話,記下來寄給傅子佑,想必是希望子佑能夠回心轉意,去北戎見芸川。

裴昭想,朔木畢竟是芸川的親兄長,以他對芸川的了解,芸川是一定會回來相救朔木的。但他也同樣了解北戎的朝局,知道最後芸川會答應她原先並不答應的要求,這不是朔木希望看到的,但是他或許已經無法左右北戎王、朝中臣和芸川了。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跟傅子佑身上。

蕭衍之跟梵延納打了那麼多年的仗,想牽製梵延納,也並非什麼難事。但傅子佑,對杜家千金之事一直耿耿於懷,是否會為了芸川這麼幾句話,就改變初心?

他看著傅子佑,“子佑。”

傅子佑不知為何,仍是心虛,不敢看裴昭,隻是頷首抱拳,對裴昭道,“王爺。”

“回去要幫我在王妃麵前,多說點好話,千萬不能讓她知道我來這裡的事情……”

傅子佑愣住了,抬頭看向他,隻見他露出了無奈的笑。

裴昭把信折好,放回了傅子佑的手裡。

傅子佑剛想說什麼,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說得這麼不清不楚,要傅大人怎麼配合你騙家裡的母老虎呀?”

裴昭脊背一涼,轉頭看過去,隻見蘇瓷正拎著飛鳶的耳朵,推門而入。

裴昭傻愣一笑,“夫人,你怎麼也來了?一定是待在家裡太悶了,出來走走是吧?”

蘇瓷溫柔一笑,“是嗎?”

“小蘇,我發現這裡有個北戎的舞娘,跳舞特彆好看,我現在讓她給你跳一曲,你一定會喜歡的!”

說完,裴昭看向了芃諭。

芃諭不知道他們夫妻二人是知己,這些表麵功夫不過是逗樂罷了,以為真是王妃上門來捉他了,當時就慌亂抹去臉上的眼淚,然後起身,亂跳起來,舞步淩亂僵硬。

傅子佑抓住了她,見她緊張的模樣,道,“王爺跟王妃隻是在開玩笑,你不必當真。”

蘇瓷嗔怪地看了裴昭一眼,才反應過來,“北戎的舞娘?”

“是啊。”裴昭點頭。

“難道跟芸川公主有關係?”蘇瓷問。

裴昭收起了方才吊兒郎當的模樣,道,“對,此事說來話長,我回去慢慢跟你說。”

“哦。”

隨後,裴昭扶著蘇瓷準備離開,臨走前對傅子佑道,“子佑,你把舞娘買回家。”

傅子佑愣住,“王爺,我……”

“大局為重。”裴昭笑了笑,對傅子佑道。

隨後,他就被蘇瓷帶回家罰跪了。

傅子佑愣頭愣腦,豈知裴昭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