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
電話那頭傳來鐘覺淺平靜的聲音。
手機微熱的屏幕貼近耳朵,周星照又有了那種被少女溫柔耳語的錯覺。
他又開始耳朵發熱了,輕咳一聲,不自在地踢了下腳邊的石子,“淺淺,你在乾嘛呢?”
嘖,他怎麼選了這麼愚蠢的開場白。周星照剛把話說出口就後悔了。
鐘覺淺也愣了愣,如實道:“下午我和念安一直待在玻璃花房裡,現在到飯點了,我們倆正打算去食堂吃晚飯。”
周星照聽了,無意識地抿起了唇。
鐘覺淺向來對顧念安十分冷漠,隻有他在場時,她的態度才會變好一些。
少女曾經還乾了一件非常過分的事,那就是當著顧念安的麵和他開玩笑說,要不是有他在,他們倆估計朋友都做不成。
對於把友情看得格外重的顧念安而言,這話和往他心上捅刀子也沒什麼區彆。
他們倆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要好了?
鐘覺淺不知道周星照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見他沉默,便主動找話題道,“你在哪兒呢,我們等你一起?”
聽到她的邀請,周星照皺起的眉又舒展開來,唇角也掛上了淡淡笑意,“不用,我不在學校。”
是了,鐘覺淺一定是像往常一樣,拿顧念安當他的下位替代。
他不在時,少女偶爾會對顧念安親近一些,但隻要他一出現,她就又會無情地把少年撇到一邊了。
想想顧念安還真是可憐啊,像這樣被拿來開涮都多少次了。
微涼的晚風拂麵而來,周星照抬手將額前的發捋到腦後,決定直入主題,“淺淺,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為難女生?”
咦,這貨居然這麼快就開竅了!
鐘覺淺此時還不知道,周星照已經用騷操作斬斷了他的紅線,現在就算月老降世,他和路遙的感情戲也救不回來了。
她以為是她的助攻起了作用,周星照終於意識到自己對路遙的心意,不想再欺負她了。
至於周星照為什麼特意給她打電話,肯定是因為他傲嬌。
他想撤回欺負路遙的命令,又不想顯得太刻意,就來她這裡找個台階下。
周星照都這麼上道了,她自然要給他這個台階啦。
鐘覺淺露出滿意的笑容,非常配合地說道:“對,我不希望你為難女生,尤其是路遙,她是個挺好的人。”
他果然猜得沒錯。
周星照:“好。”
鐘覺淺想了想,覺得光這樣還不夠。
她記得在這本書後期,周星照和路遙發生了點誤會。兩人冷戰期間,學校裡有不少人見風使舵,又把路遙搞得很慘。
她於是又道:“不光是這樣,我希望你能放話下去,說路遙是受你庇護的,以後任何人都不能去招惹她。”
“都聽你的,我現在就給學校的人發消息。”周星照輕笑出聲,“既然問題解決,你就彆再和我鬨彆扭了吧?”
你在說啥?
鐘覺淺沒聽明白,剛要追問,少年就已經心情愉悅地掛斷了電話。
鐘覺淺:“……”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肚子空空如也,鐘覺淺也懶得再去揣度周星照的心思,拉上身邊的少年前往食堂。
一路穿花踏草來到電梯,她按下樓層按鈕,就抱著胳膊靠在電梯壁上,想著各種美食的名字。
她小學時特彆敢想,把這本書裡的校園設施寫得非常誇張。
這裡的學生食堂一個比一個奢華,有的品質更是達到了上專業榜的級彆。
嘖,她想想就激動。
這時,鐘覺淺又感受到了顧念安的目光。
她之前就察覺到了,這個少年似乎很喜歡靜靜地盯著她瞧。
怎麼回事?
鐘覺淺調動所有腦細胞認真回想,篤定書裡沒有顧念安喜歡女配的設定。
奇了怪了。
直到電梯門在眼前打開,她都沒想出合理的解釋,便向顧念安打了個直球道,“你為什麼總是盯著我看?”
顧念安聞言一怔,他垂下眼睫,露出了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被你注意到了呢。”
“我隻是覺得,你從不會在我們獨處的時候表現得這樣開心,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你的表情。”
少年的聲音輕輕的,顯得很小心,“我讓你感到不舒服了嗎?”
鐘覺淺恍然大悟,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少年非常缺愛。
顧念安的父母是純粹的商業聯姻,兩個人婚後有了他便各玩各的,誰都沒有對他這個“金錢的結晶”流露過一點愛。
顧念安缺少親情,便格外看重友情。
他幼時性格孤僻,不喜歡與陌生人打交道,長大後善於社交,卻又覺得周圍的人虛偽可憎,不讓任何人走進他的心。
他從小到大隻有周星照和女配兩個朋友,他也隻承認這兩個朋友,其他一律都稱為“熟人”。
顧念安極度重視這兩個朋友,同時也對他們有著極強的占有欲,渴望他們給他多多的注視和關愛。
可惜這兩人重色輕友,沒有回報給他同樣分量的感情。
一開始,隻有女配是戀愛腦,她瘋狂迷戀周星照,對顧念安的態度稱得上冷漠,偏心偏到太平洋。
再後來,周星照也成了戀愛腦,他喜歡路遙,嫉妒被她鐘情的顧念安,與他也生出了隔閡。
顧念安可以說是非常慘了。
想到這裡,鐘覺淺聽著少年小心翼翼的語氣,心中油然而生起對他的憐愛來,“沒關係,我沒有不舒服。”
兩人走出圖書館,默契地選擇了距離最近的西餐食堂,在最頂層一處靠窗的觀景位置坐下。
這食堂共幾層,越高的樓層環境越好,消費也越貴,到最頂層已是奢華餐廳的配置了。
這裡采用套餐製,隻有AB兩份菜單。
鐘覺淺拿過菜單隨意一瞥,被複雜的菜名繞得暈頭轉向,隨口道:“A套餐。”
顧念安將菜單並一張黑卡遞給服務員,“兩份A套餐,謝謝。”
鐘覺淺瞧著那張精致的黑卡,腳趾開始施工。
此黑卡並非傳說中的黑卡,而是諾頓的校園卡,但卡的造型的確是她照著真正的黑卡描寫的。
這卡學校裡人手一張,充的錢數卻天差地彆,比如顧念安手裡的卡,裡麵至少至少得有上百個。
她剛剛看菜單的時候瞄了一眼價格,他們倆這頓飯加起來差不多就要3w,貴得令人咋舌。
第一道菜端了上來。
金邊白底的瓷盤,中央擺著一顆荔枝大小的金色圓子,盤底用彩色果醬勾勒出道道環形線條,襯得那圓子如一顆流光溢彩的寶石。
糟了。
鐘覺淺看著手邊種類豐富的餐具,皺起眉。
她沒去過幾次高端西餐廳,平時吃的西餐多是紅酒牛排奶油蘑菇湯之流,沒遇到過這種架勢的。
這道菜她是該用叉子叉著吃,還是用勺子舀著吃,還是得先用餐刀切開,用哪一把餐刀?
鐘覺淺思索片刻,有了主意,她看向對麵的顧念安,準備抄他的作業。
這種品質的西餐都是間歇上菜,上一道菜,顧客吃一道,服務員撤下餐盤,再上下一道菜。
她和顧念安是同一種套餐,隻要她盯著少年,再落後他一道菜,就能每道菜都學著他吃。
鐘覺淺剛一抬眸,就發現少年也在看著她。
顧念安掃了一眼她未動的菜,目光重新落回她的眼中,“怎麼不吃,菜不合口味?”
鐘覺淺瞧著他手裡的叉子,也拿起一模一樣的銀叉戳向那顆金黃圓子,“沒有,我隻是在想,我們上次單獨吃飯是多久前的事了?”
顧念安抿唇,“很久了吧,我記不清了。”
他其實記得很清楚,他上一次和鐘覺淺單獨吃飯,是在三個月之前。
那次少女本來約的是周星照,卻被放了鴿子,或許是因為太失落太難過,她破天荒地給他打了電話。
“念安,你現在能不能過來陪陪我?”
雖然鐘覺淺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裡,但他卻很重視她這個朋友。聽到她帶著哭腔的聲音,他二話沒說就去赴約了。
隻可惜解鈴還需係鈴人,他並不是那個人。
飯桌上,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怎麼想辦法哄她開心,少女都低垂著頭,一副鬱鬱寡歡了無生氣的模樣。
他明白她的心思不在這裡,隻能沉默下來,靜靜陪她吃完了飯。
在三人相伴的多年時光中,這種事情發生過太多太多次,顧念安早已習慣了。
可他有時也會不甘。
明明他們三人從小到大都是在一起的,他不曾缺席過什麼重要場合,還比周星照更早出現在了少女麵前。
為什麼對她而言,他和周星照的意義就差了這麼多,他們不都是她的朋友嗎?
他不明白。
僅僅是因為所謂的喜歡?
到底什麼才是喜歡?
心緒如海浪般翻湧,顧念安下意識地朝對麵的鐘覺淺看去,似是要從她那裡尋求一個答案。
此時少女正在低頭吃東西,他的目光沒能撞進她的眼睛,便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鐘覺淺眉眼極豔,睫毛濃密而長,漆黑如鴉羽,被金色的燈光照著,又像是閃著斑斕金光的黑蝴蝶。
隨著她不經意的一個眨眼,那隻豔麗的蝴蝶就翩然飛起,扇著翅膀朝他撲麵而來。
顧念安向來對這種脆弱的生物無感,可在這一瞬,他卻忽然覺得自己想要接住這隻蝴蝶。
他想要它停落在他的眉眼,也想要它棲息於他的指尖。
然而根本沒有所謂的蝴蝶。
對麵的少女自始至終沒有抬過眼,也對他荒誕的幻想、對他突如其來的渴望、對剛剛發生的一切都無知無覺。
顧念安蹙起眉,好像忽然之間就明白了可以讓他萬劫不複的真相,又好像依然什麼都不懂,琥珀色的眸子浮現出些許迷茫。
兩種情緒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竟是一點都不矛盾的。
鐘覺淺對外界的一切都感知模糊,因為她現在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聆聽腦中的講解上。
就在剛剛,她把叉子戳向盤裡的金黃圓子時,腦海中沉寂許久的女聲終於又開尊口。
【我真的忍不了你了,你這個沒見過世麵的蠢丫頭,菜擺到眼前你都不會吃!】
【這是開胃前菜,覆盆子鵝肝泡芙。】
【最外麵一層是泡芙殼,有一定厚度,外脆裡軟;裡麵是小塊的黃油煎鵝肝;縫隙用覆盆子藍莓樹莓果醬填補,酸甜解膩。】
【你吃的話用勺子叉子都行,彆嘴張得老大一口吞,至少分兩口……】
有精致美味的菜品可以嘗,又有專人講解每道菜的妙處和吃法,雖然對方語氣暴躁,但這頓飯對鐘覺淺來說依然是不錯的體驗。
她遵循“食不言”的優良傳統,認認真真享受了美味的一餐,優雅地擦擦嘴,喝著杯中的山泉水做最後的清口。
她接下來想熟悉熟悉校園環境,便提議道:“晚上沒什麼事,我等下想四處轉轉。”
顧念安的動作頓了頓。
他抬眸看向她,狀似隨意地問,“你是想自己走走,還是想讓我陪你一起?”
“當然是你陪我。”鐘覺淺覺得莫名其妙,“我都當著你的麵說了,怎麼可能沒打算和你一起去?”
她說完就又喝了一口清水,緊接著人就被嗆住了,幾滴水躥進氣管裡,不嚴重但折磨人。
鐘覺淺咳得厲害,她捂住嘴,肩膀顫抖,臉頰漫上淡淡的紅,不知道是被嗆的,還是極度尷尬下的反應。
她突然意識到,她這次又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種“當著兩位竹馬的麵提議、卻隻約周星照”的事情,女配還真的乾過。
最要命的是,還不止一次。
鐘覺淺覺得,她的腳趾剛剛隻是打好了地基,現在才是完整摳出了一套芭比夢想豪宅。
救命啊,她的腳趾也是會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