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應(1 / 1)

聽到章序說可以,沈五不禁把目光投過去,“以前有個人說過,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縫補人能以自身為媒介,強行連通兩方情緒,做一條鎖鏈,也就是說,相當於進入了一件靈物裡,隻不過代價更為大一些罷了。”

雖然很不想說,但這法子確實好用。

溫齊頓時捕捉到了她話裡的深意,“既然是古術,那序姐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連創始人說的話都知道?”

“他不是創始人。”沈五笑了笑,看向溫齊,“沈摯是淩雲道人的弟子,可他專攻探靈術,於這種門道並不通,他隻是個撰稿人罷了,真正的創始人另有其人。”

章序似是古怪沈五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略有狐疑地望向沈五。

許久才側轉目光。

的確,《靈物誌》裡大多都是她的術法,可文字記錄卻都是出自沈摯的手。

“那沈摯是個什麼樣的人?”溫齊忽而來了興趣,追問道。

仿若欲窺章序的回應,沈五抬眸悄然凝視於他,隻見章序麵色如常地輕挪茶杯,“百年前之人,我怎會知曉?”

“嗯……也是。”溫齊點點頭,自覺問了個蠢問題,隻得緘口不言。

沈五默默地望著章序,忽而唇角漾開一抹淺淺的笑,不仔細看險些要錯過。

……還真是跟以前一樣,嘴硬。

“所以王先生,你又是怎麼把那有問題的皮影帶回來的?”

麵對章序的詢問,王奉儀眸中的落寞被一抹疑惑之色取代,“是四十年前我去端州的時候,一個老師傅送我的。”

“什麼樣的人?”

她突然這麼問,王奉儀也想不起來,在腦中搜刮半天對當年老伯的印象,發現竟然隻剩個剪影一般模糊的記憶,許久,他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見章序神色變淡,眸中閃過一絲失望,王奉儀還是躊躇著說,“不過我記得他當年說什麼……這是他的試驗品。”

試驗品?

章序眸光蘊了一絲幽深,像是在思忖著什麼。

“既然你說有辦法,那就請吧,章老板。”王奉儀突然開口,“我也想再見那孩子一麵。”

聞言,章序站起身走到王奉儀麵前,周圍人已經儘數散去,她一手在胸前,一手憑空畫符,不等王奉儀反應過來,眼前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停留在原地不敢動,心頭顫抖之餘耳邊忽然傳來章序平和中正的聲音:“正南方,走兩步。”

王奉儀心中害怕,隻能照做,一步邁過去後,他漸漸看見一絲天光,第二步落地,抬頭所見是一棟棟高樓大廈。

隻不過已經坍塌,甚至腳下還能感覺到微微的餘震,耳邊傳來微弱的呼吸聲和求救聲,穿著救援服的搜救隊已經趕到現場,煙塵還在彌漫,隊員們甚至看不清廢墟中的東西,搜救犬來回跑,後腿被翹起的鋼筋劃破了也不叫一聲。

直到發現幸存者,它才狂吠不止,隊員立刻揮手叫人,“發現幸存者!”

煙塵終於消散,被發現的幸存者終於躺進擔架,由救護車送往醫院。

王奉儀在醫院看見了他,那個叫江山的小男孩,他的腦袋被砸過,繃帶下已經滲透出鮮血來,眼眸黯淡無光,頭發亂糟糟的,彆人問他也都不肯開口說話。

護士們認定這是個孤僻的孩子。

誰知震後一個月,年輕的王奉儀到這裡見了這孩子後,拿出皮影給孩子看時,阿山竟真的開口說話了,“我要學這個,王先生,請您收我為徒吧!”

年老的王奉儀看著麵前的孩子,他其實知道當時這孩子什麼想法。

“他們都死了,就剩我了,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隻要當了他的學徒,就一定能有飯吃,我就能活下去了,對……一定要讓他收了我!”

王奉儀愣了愣,這是……阿山的聲音?

可他明明記得當年阿山除了這句話什麼也沒說,這又是什麼情況?

“彆慌,我動了點小乾預,能讓你聽到小孩的心聲。”章序語氣仍是和緩。

可靈域外的真實世界就不這樣了,溫齊一臉黑線地看著章序,無語地眉毛顫抖。

隻見她周身環繞著浮動的各種複雜符文,那些符文流轉著,一會就變幻一下方向,章序就在中央,活像是個陣。

……這叫動了點小乾預?

他嘴角抽了抽,這明明是造了個大陣!

沈五靜靜凝視著陣中央的章序,似是留意著她的狀態,好像隻要有一絲差錯就立刻補上去似的。

陣裡,王奉儀已經把小孩領回家,剛到新家,小孩滿臉不適應,王奉儀憐憫地摸了摸他的臉,“彆害怕,以後就把這兒當做家。”

那小孩點了點頭,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房間。

王奉儀卻聽小孩心裡那害怕的聲音又響起,“我不能表現得害怕,我要顯得勇敢一點,這樣他才不會趕我走!”

於是小孩每天勤快跑堂,端茶送水樣樣不落,年老的王奉儀看著這一幕歎了口氣,他隻道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原來心裡是這麼害怕麼?

他又看到小孩抱著師父給的皮影,興奮得睡不著覺,“我以後也要當皮影藝人,把孫猴子演給更多人看!”

王奉儀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孩子終歸是孩子,就該是這樣活潑可愛。

隻是下一秒,他就見自己於黑夜中被開了靈智的皮影附身,起初是不能說話,後來是腿腳不受控製,後來就是腦子爆鳴,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耳邊傳來孩子的嗚咽聲,“師父……師父怎麼會變成那樣?是……病了嗎?”

他看著那孩子日日送來湯藥給他喝,他那時隻以為這孩子學魔怔了,他又沒病,怎麼還給他送藥呢?

“師父今天罵我了,是我演得太差了嗎?”

“我真的不配學皮影嗎?”

“不對……不對!他不是師父!師父從來不會想要殺了我,也從不會有那樣的眼神!”

“我一定要查清真相是什麼!”

他看著這傻孩子以卵擊石地跟那個神秘靈魂周旋,看著當時神智不清的自己對這孩子做的事……隻覺心如刀絞從沒這麼痛過。

“可是他就是師父啊,今天雖然他的眼神還是不對,可他的說話感覺還是師父。”

“……為什麼?”

看到這裡,王奉儀簡直想衝進去把阿山帶走,不讓他受到那樣的苦楚。

可這是回憶,已經發生了的事如何再能改變?

王先生又發飆了,正是在那昏暗的房間,阿山站在角落戳穿他的真麵目,皮影的虛影在他身上閃了閃,隨後快速出手扼住自己的喉嚨,麵前的王奉儀幾近窒息,卻見電光火石間,阿山猛地衝上來打斷那隻手,讓王奉儀的靈魂接過控製權,暫時打退皮影。

可阿山卻被波及到,中了一刀。

“我要死了嗎?”

“真好,反正這幾年的日子都是偷來的。”

王奉儀頓時眼睛睜大,偷來的?這孩子心裡原來是這樣想的麼?

“彆多想,往下看。”像是不想他走偏,耳邊章序的提示又在耳畔響起。

他又耐著性子看下去,眼前一幕卻讓他驚了一驚,“王奉儀”站在阿山麵前,他麵容頹然地坐在樓頂,眼神呆滯地望向下麵,千丈高的地方,摔下去是個什麼樣呢?

突然,他從喉嚨裡壓出一聲詭異的笑,“跳啊,你怎麼還不跳?不是想讓我死嗎?”

“王奉儀”伸出去的腳猶豫了,那聲音又教唆起來,“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解脫了,就不會再看見我了!”

那隻腳動了動,剛要邁過去,卻見阿山已經飛奔過來,“你個王八蛋,把我師父還給我!”

“小孩兒,彆多管閒事!”

小孩手中緊緊握著皮影的刻刀,像是以前師父教他的那樣,可這次卻不是雕刻皮影,他衝上去,刀頓時擦到“王奉儀”腹部,隻是小孩身高不夠,力氣又小,並沒有多深。

隻見“王奉儀”一笑,“我的好徒弟,你就隻會這一招嗎?”

小孩被掐得險些過去,卻冷笑一聲,“你看身後。”

“王奉儀”顯然不上當,“當我傻?”

隻是下一秒,他得意忘形之時,阿山已經死死咬住他的手背,咬得血肉模糊,王先生真正的靈魂才被喚醒出來,但皮影終究法力高深,王先生隻出現了一瞬,就又被皮影接管。

在皮影出現的一瞬間,阿山手中不知拿著什麼東西,撞入王奉儀胸膛,手中那枚釘子樣的東西被強行摁在他胸膛,皮影愣了一愣,眉頭緊皺,接管身體時,居然隻維持了一瞬,且身體有撕扯一般的疼痛。

皮影簡直忍無可忍,他衝上去就掐住小孩的脖子,“蠢貨!”

而後向下一扔,阿山的小身體劃破長空,墜落下去,風在耳邊呼嘯,他隻能感覺到自己在下墜,“好大的風……”

“阿山!”

王奉儀在空間裡不可置信地向前跑去,可那大樓就像是會移動一般,他跑樓也跟著動,總也跑不過去,跑著跑著,眼淚再也止不住,跪坐在地上,原來真相竟是這樣……那孩子是為了自己才……

“是師父對不起你啊!”

他隻覺心底的酸澀與痛苦再也壓製不住,如潮水湧上喉嚨,壓得他喉嚨一痛,咳出一口血來,“報應,都是我的報應……”

“師父,都是我願意的,您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師父,能跟您學藝,我很開心!”

朦朧中竟看見阿山的身影,那小孩的笑容是他從來沒見到過的,“阿山……”

可是這樣懂事的孩子,再也長不大了。

“很抱歉打擾你們。”耳邊章序突然開口,“有一件事對我非常重要,所以不得不打斷。”

阿山和王奉儀疑惑地抬頭,隻聽章序問,“阿山,你用來驅趕皮影的釘子是誰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