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先生垂下眼簾,靜靜望著那封信沒說話,而後緩緩抬起手來將東西遞給她,眸中劃過一絲落寞,“那人給的。”
他靜靜地凝視著麵前的女人,忽而歎了口氣。
其實他也猜到了一些,隻是不敢說出來罷了。
鄭瑤打開那信封,大雁繡片被疊得方方正正放在裡麵,保存完好,紙條藏在夾縫中,不仔細看險些錯過。
看過之後,鄭瑤似乎麵色沒什麼變化,隻是緊緊攥著那個信封。
突然,周圍頓時陷入黑暗,溫齊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卻見一道幽光凝成個女子,她緩緩向章序三人走來,“走到這一步,你們不容易,其實我也不容易。”
章序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女人又開口了,“我渴望被補全,可又害怕被補全,主人和那人的故事我至今不敢回想,沒想到今日又被你們全數窺探。”
“那你又為什麼非要用殘片把溫齊拽進來?”
繡球看著章序,似乎被他這話逗笑了,“殘片?我的殘片都被當年的鄭瑤毀了,哪來的殘片?又談何拽人進來?”
沒有殘片?那拽溫齊進來的是什麼人?
“先前在黑暗中的那人不是你?”
這時,當事人溫齊卻跟沒事人一樣悄悄上前,附耳過去,“序姐,這鄭瑤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愛著那個姓周的,殘片也沒了,既無情緒連聚,又無原本殘片本體……這怎麼修補?”
聞言,章序似乎剛剛回神,“有辦法。”
“什麼辦法?”
“連血術。”
在章序說出這三個字時,沈五有意無意地抬眸瞥過去。
溫齊愣了愣,卻見章序不知拿什麼東西已經把手指刺破。
隨即似乎默念著什麼咒,另一隻手便牽出一條血絲,那血不似正常人一般是紅的,反而泛著幾分黑意。
旋即那血絲在她手中逐漸編織成型,不消片刻,便肉眼可見地成就一條鎖鏈。
章序似乎又低聲念了句什麼,那鎖鏈頓時脫離她的手掌,飛到鄭瑤和那周情郎中間。
隻見那鎖鏈在咒術下不斷變換形態,而後幾個是瞬間穿透二人胸膛,濺出不少血來。
鎖鏈穿透心臟,血液瞬間迸濺,二人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濺開朵朵紅梅。
冰涼的鎖鏈穿透身體的瞬間,他們隻感覺身子不受控製地向後一仰。
而後似乎有一股力量輕輕在後麵托住他們。
短暫的冰涼過後,就是劇烈的疼痛。
章序又出手把那迸濺的血液聚起一團,而後似乎默念了什麼訣,血團頓時接近鎖鏈,與鎖鏈融為一體,冰涼的鎖鏈也有了幾分溫度。
“序姐!這……”溫齊嚇了一跳,怎麼會有這麼血腥暴力的咒術,這都該是禁術了吧?
“沒有情緒連聚那就生造鎖鏈強行連聚,這術就是為這種情況而生的。”章序還在維持著血鎖鏈的形態,手指豎起放在胸前,緊緊盯著被鎖鏈連著的二人。
“可是這術……”
“是種古術了,沒多少人用,但這咒術凶險,修為低的不建議用。”
“那序姐你怎麼會?”溫齊問。
章序微微一愣,“古書隨便翻出來的。”
耳畔傳來一聲懷疑的笑,那聲音略有遲疑,“……真的是隨便翻翻?”
這話讓章序抬眸看過去,沈五卻已經移開視線看向鄭瑤二人,“相傳當年一對師兄弟淩雲與淩虛二人各自收了關門弟子。”
“這兩位師父修為高深堪稱縫補人鼻祖,淩雲道人的弟子聽說沒什麼本事。”
“可淩虛道人的弟子……天賦異稟,十六歲創血術,開創先河。”
“哦我聽過!那前輩叫……”溫齊一時激動,卻話到嘴邊怎麼也想不起來。
“叫章序。”沈五視線已經移回,緊緊盯著章序。
“章序啊……怎麼聽著那麼耳熟?”溫齊嘟囔著,眼神忽然看向章序,“序……跟你名字挺像的啊!”
章序沒搭理他,“重名罷了。”
“是麼?”沈五走近。
幾個是瞬間,溫齊隻感覺這兩人之間的氛圍一下子不對勁起來,但卻說不上來是哪不對勁。
章序瞥了他一眼,語氣仍舊不變,“你想說什麼?”
那人卻笑了笑,“沒什麼,仰慕罷了。”
……胡言亂語。
隨著最後一絲血片連聚於鎖鏈上,那鎖鏈立即散發出金光,被貫穿胸膛的二人似乎動了動,垂下的手微微顫抖起來,而後周禮睜開了眼睛。
“阿瑤……”
鄭瑤卻靜靜地注視著他,始終未發一言,“沒想到要以這種方式見你。”
像是聽到什麼消息一般,周禮頓時垂下眼眸,蘊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我也沒想到,當年一彆,戰亂之苦席卷,也不知你是怎麼過來的。”
“陰差陽錯,入了組織。”
周禮笑了笑,“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還好麼?”
“很好。”
鄭瑤從頭到尾說話都淡淡的,也不知她是真的不愛了還是在裝。
“那就好,當年……”
話沒說完,鄭瑤的神色陡然間變冷,“往事已矣,彆提了。”
空氣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溫齊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是,我說二位,你們不互通心意讓我們怎麼修補靈物?”
那兩人聞言愣了愣,隻聽鄭瑤歎了口氣,“互通心意?那點情意早就消磨殆儘,談何互通?”
“嘴硬。”
而後他二人隻覺腦門一熱,抬眸一看,章序帶血的手指同時點在他倆腦門上,頓時鄭瑤隻覺刺痛,不知過了多久,那痛才漸漸平息,眼角滾下一滴淚來。
一睜眼,她發現周禮也在看她,隻一個眼神,似乎什麼東西在淚光中盈滿。
“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看得出來,鄭先生他很愛你,應當不會苛待你……”周禮說。
鄭瑤已經泣不成聲,一直以來的偽裝頓時崩碎一地,“我恨你……”
周禮忍著鎖鏈穿胸的痛跪過去抱住她,心口的疼已經蓋過了身體的疼,鎖鏈仿佛形同虛設。
繡球已經被端正放在章序手裡,隻看他一手托住繡球,一手用血連成一個什麼訣,而後猛地將那訣一推,那訣連成一個複雜的符文,在鄭周二人麵前突然爆出金光。
而後在一聲“歸”中,繡球缺失的部分逐漸生成,一隻大雁重新出現在繡球上。
章序收起繡球,又推給周禮一個符文似的東西,“她餘生過得很好,你可以安心了。”
周禮眼前出現一篇篇畫麵,眼前的男人似乎十分蒼老,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婦人,春夏秋冬依偎在一起,兒孫滿堂承歡膝下。
看著看著,周禮臉頰滾落下兩行淚來,鼻尖酸澀中,他緩緩開口,“真好……”
“此次就是她殘存的靈識附在繡球身上,誘發繡球開靈智,將我們強行拽入靈域,企圖再見你一麵。”章序忽而抬眸,“她心裡總歸還是有你。”
聞言,周禮的手已經顫抖起來,“終究是有緣無分……”
章序垂眸,沒再說話。
“鄭小姐,我們能出靈域了麼?”
鄭瑤抹去臉頰兩邊的淚,“您請等等!”
隻見她竟伸手摸向自己脖子後邊,猛地一用力,拔出一條黑色的惡靈來,“幾天前,我被這東西附身,險些傷了附近村民,我一直強行壓製它,這兩天已力不從心,直到我感受到了前輩的氣息……”
“我控製不住,焉知是否背後有人偷偷豢養惡靈企圖……”
她這話戛然而止,可章序卻聽出她的未儘之意。
恐怕有人背後執棋布下驚天大局。
溫齊見這東西,眼睛險些瞪出來,“惡惡惡靈?”
章序沒搭理他,一施術,手上便憑空出現一個瓶子,似乎口中默念了什麼,那惡靈旋即被收入瓶中。
“還有,我被附身期間能感受到其他惡靈的消息,隱隱猜到前輩您在找這些東西,城東王家彆墅,或許有您要的答案。”
她這話疑點眾多,沈五正打算細細追問,那女子的靈魂卻陡然消散。
許久,章序似乎才斂回思緒。
不知是不是今天放血太多的緣故,腳步竟有些隱隱不穩,她強行製住自己,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身側的人,而後鎮定站好。
“既已事畢,那就出……”
不等章序說完,沈五走上前來,“我來吧,正好挽回一點老板對我的印象。”
似乎愣了兩秒,章序默默讓開。
隻見沈五憑空捏出一個訣來,不知嘴裡念著什麼,隻覺眼前一黑,章序頓時什麼也看不見。
再睜眼時,已身在公路肩道內,陽光格外刺眼睛,她抬手擋了擋。
卻見眼前出現一隻手,她這才發覺自己是躺著的,那人似乎哼了一聲,“老板,你就這身體素質?剛出靈域就暈?”
章序闔了闔眼不想搭理他,幽幽道,“我要解約……”
那人聞言笑了一聲,“行啊,那老板給我多少違約金?”
……
章序還是被沈五拽起來了。
那人遞給她一袋子血,章序微愣,卻還是接過喝下去,冰涼液體入喉,暫且解救她乾渴的喉嚨。
“謝謝。”
許久,她才環視四周,發現這裡似乎離工業區很近。
突然,章序手機發出振動,那許久不聯係的溫齊跳出來一條消息,“序姐,你之前讓我留意的東西有線索了!”
她點開對麵的頭像,打了幾個字,“在哪?”
對麵沉默了一會,“姐……我說的是有線索了,沒說全都查出來……”
“……行吧,什麼線索?”
“桂枝!生血利器,肯定管用!”而後對麵又打了幾個字過來,似乎有些猶豫探尋,“不過序姐你查這個做什麼?你這麼強悍,肯定不是你用,可……又有誰會這麼極度缺血呢?”
章序手指忽地微頓,手機屏幕閃了閃竟然自己回退到主頁麵,她凝眉歎氣,也沒再回複。
這事複雜到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又怎麼和這孩子解釋。
對話框卻又跳出兩條消息,“怎麼聊一半又閃人?不過沒關係,我來容城找你了!”
“還在原位置嗎?怎麼找不到?”
章序歎了口氣,暗道這祖宗怎麼要來,“不在原位置,張庭他爸生前換到城郊來了,況且我現在也不在家。”
剛放下手機,卻見沈五站在一旁正看著她,察覺到視線相撞後,沈五默默移開視線,拿起手機叫了輛車。
“走吧,去找個地方等一會。”章序放下手機,率先往工業區那邊走去。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草地上,空氣異常靜謐,誰也不說話。
“方才在靈域裡,怨靈……”沈五望向前方青年頎長的背影,忽而開口,“隻能喝這些東西的血嗎?”
“不是。”
沈五聞言抬眸,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什麼血都可以,隻是因果循環,屠殺生靈的事我搞不來,惡靈生前或殺人或放火,無不惡貫滿盈,很合適,況且——”
沈五又在等著她下麵的話。
卻隻見章序輕輕捏著那玻璃瓶子,又看了看自己被紮出血的手指,“我也不是什麼好人,用惡靈也不算委屈了我。”
此言一出,兩人中間的空氣似乎都停滯不前禁止流動。
沈五心中似是五味瓶打翻一般。
不是什麼好人……二十年傾囊相授,就教會她妄自菲薄了?!
“司機好像來了,走吧。”
沈五這邊的情緒變化章序沒看見,就算看見也不想深究,黑色轎車很快停在二人麵前,隻是下來的人卻竟章序一頭霧水。
這是一個打扮十分騷包的青年,一下車就抱住章序,“序姐!有沒有想我?”
章序皺著眉推開他,“溫齊!多大人了摟摟抱抱的,給我起來!”
“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