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任務重,蘇心悅為了做好小冊子編纂工作,跑到東區新開的澡堂舒緩筋骨,神清氣爽以後,說不定更有思路呢。
聽說裡頭還開了個桑拿房,她剛在胸前包裹著白毛巾,腦袋上也纏一塊毛巾,進入桑拿房,就看見幾個人竊竊私語,在看到她的瞬間停了下來。
蘇心悅不由笑笑:“有什麼新聞嗎,我也聽聽?”
“說廠長呢。”其中一個不顧其他幾人飛過來的眼風,渾然不顧地直接說道。
“他怎麼了?”蘇心悅好奇。
“聽說廠裡已經核算過了,今年效益是在下降的,廠裡要開的小學也因為資金問題一直拖延,現在看起來是遙遙無期。我家孩子還想在廠裡上學呢,現在這樣一搞,根本就沒法上了,眼看著托兒所畢業,到了上小學的年齡,我總不能還跟以前廠裡人似的往外送吧?”女人肉眼可見地翻了個白眼,看來是對新廠長有不小的意見。
蘇心悅沉默了,這事輪不到她做主。更何況,接手新廠後,商渡乾了不少事,要招攬新員工,開新礦都要花錢,哪能這麼快就收益上升?
商渡看得是長期收益,可架不住廠裡人不滿意。
“隻能按照原來的法子,先送到外頭上學,反正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能為難新廠長啊。說不定過兩年,咱們廠就有小學了!”見蘇心悅為難,一個年紀大些的大姐開口勸道。
“她有什麼用?就是個花瓶,整天隻知道跳舞跳舞,為廠裡解決什麼實事兒了嗎?勸廠長怕也勸不動,你看看廠長把她當回事了嗎?”女人說話越來越難聽。
蘇心悅氣不打一處來:“這位大姐,惹你的是之前那位廠長吧,你炸毛可以,衝著我乾什麼?”
桑拿房裡幾個人看情勢不對,連忙上前給蘇心悅和那女人拉開了,生怕她們兩人鬨矛盾,這事涉及廠長老婆,她們如果得罪了廠長,關係就難以緩和了。
中年女人上前去抓蘇心悅胳膊,忍不住“哎呦”一聲:“你皮膚這麼滑溜啊,用的什麼胰子?”
蘇心悅轉身離開,沒想到來蒸桑拿還遇上那種人。
“彆跟她一般見識,小張平時就這樣,在科裡跋扈得很,連科長也不敢說她,以往的舊廠長都被她罵過。”中年女人帶著蘇心悅進了泡澡室,換了個房間兩人一塊泡在溫熱的水裡。
看著蘇心悅若有所思的樣子,她繼續開口,“其實小蘇,我們都看得出來,你很有本事,你的能力,絕不是隻能待在生活科,做做發放糧油和調節糾紛的工作。聽說總務科缺人,你要不要試試?那裡頭可以和上麵直接對接,負責廠裡一些大項目呢,包括參與建小學這種工作。”
“是這樣嗎?”
蘇心悅思索著,在廠裡能做點事,一方麵省得被人指指點點說花瓶,另一方麵,她要是為廠子蓋起小學,吸引更多優秀員工進廠,貢獻可不小,到時候廠裡效益好的時候離婚,自己分到的不就更多了?商渡自覺虧欠她的也多,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這件事都不虧。
“我覺得你行,試試吧,最初幾輪筆試,都是廠外人參加的,你也可以一起參加。通過了再告訴生活科,這樣總務科名額自然會留給你。不然,生活科的領導應該不會放你走,聽說你不是編纂小冊子呢嗎?做得好誰不願意留著?”
蘇心悅笑笑:“大姐,你是哪個科的,多謝你給的建議。”
“我啊,隻是下礦的工人家屬,我也想在廠裡找個正經工作試試呢!”
從澡堂出來後,蘇心悅一直在想什麼事,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發梢粘在額角,更顯得容貌秀麗,因為熱氣而讓白皙臉龐顯示出紅潤光澤,嬌美得像朵花。
從誰身邊經過,都會引人注目。
“是廠長太太哎!這麼近距離看真的好漂亮!”
蘇心悅剛走出女澡堂,右邊男澡堂裡恰好也走出來一個人,襯衫微微貼在胸膛上,濕漉漉的胸肌形態若隱若現,身形高大,腰身緊實,蘇心悅一個抬頭,倒吸一口冷氣。天哪,好帥的男人,是她的菜!
“商廠長!”
有人從身後叫了聲男人,商渡回頭,恰好和蘇心悅視線相對,蘇心悅慌忙收回眼神,心裡納悶,怎麼會是他,還以為出現了新的帥哥呢!
蘇心悅就當沒看見商渡的樣子,快步走開。
“哎呦,那不是廠長太太嗎?廠長,你不陪著她回家?”從男澡堂出來的同事問。
商渡默不作聲,卻大步跟上,伸手扯住了蘇心悅滑嫩無比的手臂:“怎麼走這麼快?”
“放開我!你不是忙你的工作嗎,去吧,我不乾涉。”蘇心悅一臉不情願,整個人仿佛散發著水靈靈的光環,商渡看得愣住。
“我今天可以不工作。”商渡說,“前幾天家裡進小偷,安全性還不能保證。”
“不,安全多了,小偷被你打跑就不敢來啦!還有,在家也沒有你的位置,你最好回到你辦公室的小床上去,沒人乾涉,你大概不知道,我這個人睡覺打呼嚕還磨牙,很嚇人的,影響到你睡眠耽誤第二天上班可就不好了!”
蘇心悅說話齜牙咧嘴的,可越是表現出蠻不講理的樣子,男人越覺得有趣,甚至看著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笑什麼?”
蘇心悅一拳揮了上去,絕不客氣,她絕不會讓這個冷麵男得逞的!
商渡腦袋被狠狠打了一下,不知道晚些時候會不會起一個包,來往的同事們看到都忍俊不禁,真沒想到兩人相處竟然是這樣的。
蘇心悅趁著商渡恍惚一下的時候,踩著粉色毛茸茸的拖鞋噔噔噔跑遠了。
回到家,宿舍樓下有人叫住她:“小蘇,報刊亭有你的信啊!”
“我的信?”蘇心悅納悶極了。
她去了報刊亭,還真有她的一封信,什麼人會給自己寫信啊,她走在路上看了眼信封,居然是《天陽日報》本市最大的報社寄來的。
這不就是那天刊登她影評的報紙嗎?
打開一看,居然是主編來信,內容不長,大致意思是“我們需要思維新潮的影評作者,如有合適內容歡迎再次投稿,刊登在本報內容五次以上的,將可以在報紙開辟一個作者專欄。”
蘇心悅又驚又喜,真沒想到自己的影評居然這麼受重視。
她想了想,撰寫影評對她來說也不是難事,多看幾次電影嘛,反正她喜歡看電影,每次回來順便寫篇影評,積累夠次數,說不定還能另一份報刊的收入呢!
等等,收入?
蘇心悅從信封裡倒了倒,還真有寄來的稿費單,需要去郵局領取稿費,這還是紙媒黃金時期,登報費用不算低,如果刊登四篇,就能頂上她一個月工資了。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處,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蘇心悅立刻騎車去了郵局,領取了自己的稿費五塊錢,用這筆錢,她去廠外新華書店買了些書,是關於總務科考試內容的,協調、監督、管理、實施項目等相關,厚厚一摞,夠她這段時間啃了。
時間轉眼到了過年。
1979年假期照例隻有三天,還延續之前春節假期短暫的傳統。
但好歹是個大節氣,蘇心悅還是相當興奮。她和梅紅芸一塊兒去了百貨大樓,那裡擺起了年貨攤點。大喇叭裡放著熱鬨洋洋的歌,路上行人個個都穿著大棉襖。小孩子們戴著虎頭帽,穿著大紅的衣服,被包裹得像個圓球,他們在路上跑跑跳跳。
“真熱鬨啊!”
蘇心悅不禁感慨,比之後世的過年氛圍,真不知好出多少。跟梅紅芸去百貨大樓年貨攤位上買了酥糖、酥餅、話梅、乾果,糧油東西重,不好拿,她就近在廠裡的門市部買。
過年天數少,不少人就留在廠子裡不回去。商渡忙於工作,自然沒時間回家。蘇心悅想和原來的家庭切割,也打算在廠裡一起過年。
回去之後,蘇心悅先把春聯、窗花貼上,又把家裡打掃了一遍。
轉過年就是總務科筆試選拔了,蘇心悅不能掉以輕心,把臥室裡的書搬出來,拿出一個花花綠綠的本子在上麵寫寫畫畫,記錄重點。
忽然有人敲門,蘇心悅開門一看竟然是商渡,裹著風雪進來了,寒氣逼人。
“你怎麼來了?”蘇心悅下意識脫口而出,沒忘趕緊把書和本子收進抽屜裡,可商渡還是看到了她扣扣索索的舉動。
他知道她有事在瞞著自己,但並沒說什麼。
“過年了,我還不能回家?”商渡笑,將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桌子上。
蘇心悅一看,又是排骨又是五花肉,還有魚,眼睛直發亮:“哪來的鮮魚?”
商渡說:“廠裡門市部剛進的,讓大家過年的時候改善一下夥食。”
商渡把東西放到廚房後,又開始忙活著,他從門外搬回一袋大米、一袋麵、一桶油和各種蔬菜,菜肉米麵齊全。
“過年了,得好好改善下夥食,今天我下廚做飯。”
蘇心悅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托著腮幫子說:“好啊。”
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剛好可以解放雙手。
商渡忙前忙後地準備飯菜,很快,飯香氣就傳了出來。他鹵了個大肘子,切開一盤,還炒了蒜薹炒肉和三個素菜。
兩個人準備了這麼多菜,確實夠豐盛了。
蘇心悅嘗試著咬了一口商渡做的肘子,皮肉軟爛,湯汁濃鬱,米飯和湯汁混合在口腔中,好吃的她忍不住感歎出聲:“唔!”
一整個大肘子沒有切完,留下一大盤,兩個人吃得乾乾淨淨。剩下沒動過的部分,商渡一片一片地切好,分裝到兩隻乾淨的飯盒裡,準備送給鄰居吃。
結果從鄰居那兒換了不少醃蘿卜和糖果回來,還有兩大盤水餃,是梅紅芸硬要給的,蘇心悅一看,餃子都夠晚上再吃一頓了。
天黑之後,屋子裡的氛圍有點古怪。
外麵鞭炮聲劈裡啪啦響起,蘇心悅卻覺得沒那麼冷了,臉蛋居然有點燥熱,不知道是不是家裡多了個男人的不適,尤其過年這個團圓日子,和一個未來將會離婚的男人坐在一起,怎麼都覺得古怪。
外麵雪越下越大,外麵已經是白雪皚皚的一片。
“要放煙花嗎?”商渡忽然開口。
“不放。”蘇心悅斬釘截鐵,“凍手。”
她轉身往宿舍走去,餘光卻看見商渡從家裡一個角落搬進的箱子裡,拿出幾個煙花大家夥,看起來應該是下了血本,會特彆好看絢爛的那種焰火。
真的好想近距離觀看啊!
可蘇心悅已經拒絕了,隻能看著商渡離開後,悄悄開門,躡手躡腳順著走廊下去,她要躲在一樓角落裡,在看不見的暗處,偷偷欣賞。
“咻——”
一簇簇焰火朝天上飛去,“啪”的一聲綻開,宿舍樓裡留下的同事們紛紛趴在欄杆上,有的下樓,歡呼聲一片。
“廠長放的煙花好大,飛這麼高,整個廠子應該都能看到吧?”
蘇心悅在黑暗裡搓著凍紅的手,看著商渡放完了兩箱煙花,連忙溜了回去,等商渡回到家,看見的就是臉蛋被凍得通紅的蘇心悅:“你下樓了?”
“沒有。”蘇心悅轉過臉去。
到了晚上,看商渡還不走,蘇心悅心想算了,都過年了,還是不要讓他睡在冰冷的辦公室了。雖然家裡也冷,但宿舍樓畢竟有人氣兒。
蘇心悅也沒說什麼,隻是關自己臥室房門之前,給他扔了一床厚被子。
商渡定睛一看,居然是紅彤彤的錦緞被,連褥子都是紅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