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修)(1 / 1)

許妙儀正聚精會神地聽那腳步聲,忽覺身旁人影一晃,緊接著一隻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臂彎。

她眉頭微蹙,側眼看去,撞入蕭韞的眸。他眸色漆黑,卻含著柔和笑意。

她終究是沒說什麼,也沒推開他。

足音越來越近,隱隱伴隨著一道男聲:“咦,怎麼好像有人在說話呢?”

循聲看去,隻見高大的灌木後走出一個壯年男人。他衣著樸素,肩上挎著土弓,手裡拎著一隻野兔,大約是獵戶。

蕭韞和許妙儀這才鬆了一口氣。

男人見蕭許兩人姿態狼狽,又見他們身旁的樹乾上插著一支箭矢,心下頓時就明白了個大概,連忙小跑過來,賠笑道:“二位可有大礙?實在不好意思啊,怪我魯莽,沒看清就拉了弓。”

“沒關係的,畢竟閣下也是無心之舉。”許妙儀微笑道,“敢問這附近可是有村落?要如何走?”

男人道:“誒,正好我準備回家,不如你們跟我一起走吧?我媳婦兒會醫術,可以幫你們看看傷。”

許妙儀感激道:“多謝大哥。不過大哥放心,我們會給錢的。”

男人擺擺手:“不用不用,權當我害得這位娘子傷了腳的賠償。”

許妙儀沒再與他推辭,轉而問道:“不知大哥怎麼稱呼?”

“我叫鄭牛,你叫我牛兄就行了。”

“牛兄。”許妙儀叉手打過招呼,又開始自我介紹,“我叫許雙,這是我的朋友向玉……”

“不是普通朋友。”蕭韞見縫插針地補充道,“是……”

“我們是商隊中的侍衛,此番不幸遭遇了劫匪,方才流落至此。”許妙儀趕緊打斷了蕭韞,並狠狠瞪了他一眼。

蕭韞無奈輕笑。

鄭牛恍然:“原來如此,怪不得看你們配著劍呢!那想必你們也累得很了,快隨我來吧!”

蕭韞背對著許妙儀彎下腰,示意她趴上來。

許妙儀毫不客氣地伏上蕭韞的背,又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當蕭韞感覺到一片柔軟壓在自己背上時,心臟瞬間收緊,渾身不自覺地僵了一下。

這難道就是心動的感覺嗎?看來她果然是他的夫人。

蕭韞如是想著,直起身子跟上鄭牛的步伐。

鄭牛隨意問了些問題,許妙儀均半真半假地答了。就這麼閒聊著走了一刻鐘,她忽而有些擔心蕭韞過勞加重傷情,於是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你累了嗎?”

溫熱而輕柔的氣流拂在蕭韞耳上,帶起微微的癢感,進而又像電流一般,竄入他的四肢百骸。

蕭韞身形一滯,隨即把頭微微一偏。

許妙儀不解,又貼了過去,問:“你乾嘛?”

“有些癢。”蕭韞如實道。

“癢?”許妙儀聽了這話,心生一計。她雙手用力攬住蕭韞的臉,惡趣味地對著他的耳朵吹氣。

見蕭韞雙肩陡然一縮,許妙儀笑得眉眼彎彎。

誰知下一刻,蕭韞忽然扭過頭來,麵頰徑直貼上了她的唇。

她猝不及防,雙眼微微睜大。

這也是在蕭韞意料之外的。那唇分明隻是輕輕印在他麵上,卻能讓他大腦變得一片空白,腳步也跟著頓住了。

很快,許妙儀回過神來,嫌棄地將腦袋往旁邊一挪,還不忘用手背擦了擦嘴。

蕭韞如夢初醒,也訥訥地回過頭去,重新邁開步子。

許妙儀忽然注意到蕭韞耳根通紅,頗感驚訝:他這般厚臉皮的人,居然也會害羞?

這時,蕭韞忽然開口了:“謝謝夫人,其實我不累的。”

“真的?”許妙儀問。

蕭韞“嗯”了一聲,道:“阿雙放心,不用擔心我。”

“我可不是擔心你。”許妙儀不屑道,“我隻是怕你累死在半路,屆時我還得費勁兒把你拉回去。”

蕭韞輕笑出聲:“那不還是擔心?”

許妙儀哼了一聲,懶得再與他爭辯。

走了約莫一刻鐘,地形逐漸開闊了起來,錯落分布在山間的屋舍群映入眼簾。

黃昏時分,炊煙縷縷升起,隱隱可聞雞鳴犬吠,歡聲笑語,煙火氣息撲麵而來。

鄭牛帶蕭許兩人到了自家院子,還沒進門,便有一隻黑犬吠叫著迎了出來,後頭跟著一個婦人和一個小男孩。

“阿爹,他們是誰呀?”小男孩指著蕭韞和許妙儀,好奇地問。

鄭牛先為蕭許兩人作介紹:“這是我夫人王氏、我兒子阿誌。”

隨後,他又把來龍去脈給王氏說了一遍。

王氏也是個通情達理的,笑著對蕭許兩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快進來吧。”

進到堂屋,蕭韞小心翼翼地把許妙儀放在方桌邊的條凳上。

王氏從裡間抱來一個大藥箱,道:“你們放心,我家三代行醫,我爹的醫術在十裡八鄉都是有名的呢,我雖不及他,但也還是過得去的。你們二位誰先來呀?”

“阿雙,你先吧。”蕭韞對許妙儀道。

許妙儀也不跟他客氣,直接看向王氏,溫聲道:“王大姐,我是腳扭傷了。”

王氏讓許妙儀脫了鞋襪,又上手摸了摸,然後握住、一扭。

隨著“哢”的一聲,許妙儀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但這痛感很快散去,許妙儀試著落地,驚喜地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能走了,不禁讚歎道:“王大姐,你這醫術可真好!”

“沒有沒有……”王氏笑得心花怒放,又問蕭韞,“這位郎君是什麼問題?”

“他撞了頭,失憶了。”許妙儀下意識地搶答。

蕭韞怔了怔,隨即眸中泛起笑意。他看了許妙儀一眼,輕聲附和道:“嗯,失憶了。”

王氏檢查了蕭韞頭上的傷口,又給他把了把脈,最終斷言道:“你這是顱內淤血造成的失憶,不算嚴重,會自己慢慢好的,不用擔心。”

許妙儀略微鬆了一口氣,又問:“那有沒有讓他快點恢複的方法?”

她實在受不了蕭韞現在這幅死樣了。

“可以針灸一試,”王氏麵露猶豫,“不過我還沒試過給人紮頭呢。”

許妙儀得到這個答案,也算滿意了,道:“沒關係,大姐肯告知這些,我們已很是感激了。”

“你們身上應該還有外傷吧?”王氏又問,“需要我幫忙看看嗎?”

這話正中許妙儀下懷,她連忙感激道:“那就多謝大姐了!”

王氏替兩人驗傷上藥,忙活完時已是暮色四合。

“夜路不好走,你們不如先留宿一晚吧?”王氏道。

“這……方便嗎?”許妙儀有些遲疑。

“當然方便,不過是騰一間房的事兒。”

“那就多謝大姐了,”許妙儀笑道,“可否多借一床被褥?我睡覺愛搶被子,怕我夫君著涼。”

婦人麵露難色:“這……我們家沒有多餘的厚被褥……”

許妙儀愣住了。

這豈不是說,她和蕭韞要同床共枕?!

若是在蕭韞失憶前,她大概不會有如此強烈的抵觸心。畢竟她前世常年行軍在外,甚至和死人睡在一起過,更何況一個男人。

然而如今,蕭韞執著地認為她是他夫人,她難保他不會做出些奇怪的事情。

縱使她心中有千般萬般不願,但此時畢竟是她有求於人,怎好強求?看來今夜隻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思及此處,許妙儀揚起一個微笑,道:“沒有也沒關係的,我就是隨口問問。”

王氏點點頭,起身道:“你們先坐著,鍋裡的飯應該也快好了,我去看看。”

堂屋中隻剩下了蕭韞和許妙儀。

蕭韞撐頭看向許妙儀,語氣含笑:“你方才叫了我夫君。”

聞言,許妙儀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扯了扯嘴角,解釋道:“我不好拆鄭牛的台,也不想與你再做無用的爭執,就順著鄭牛的話往下說了,你彆多想。”

蕭韞挑眉:“已經多想了。”

許妙儀:“……”

“阿雙方才要被褥,是不想和某一起睡嗎?”蕭韞又問。

許妙儀冷冷睨了他一眼,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唉,”蕭韞低歎一聲,“可惜頂不住老天的撮合。”

許妙儀很是無語,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不再與他說話。

不多時,鄭誌便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王氏和鄭牛也端著熱騰騰的飯菜來了。

鄭牛環顧一圈,問:“嫣兒怎麼沒來?”

他話音剛落,王氏便指了指門口,道:“來了。”

隻見門口走進來一個約十五六歲的少女。她身形纖穠得中,皮膚不白卻也不算黑,五官生得精致,最特彆的是那雙杏眼,透著一股倔強的生命力。

從門口到飯桌的短短一段路,她便朝許妙儀和蕭韞看了好幾眼。

“這是我女兒,叫嫣兒,嫣然一笑的嫣。”王氏介紹道。

蕭許兩人朝鄭嫣頷首示意,許妙儀還誇道:“小姑娘生得真標致!”

鄭嫣抿出一個淺笑,聲線溫柔:“謝謝,姐姐也長得很好看。”

“來,吃飯!”鄭牛笑道。

許妙儀夾了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笑著誇讚道:“王姐手藝真好。”

“哪有哪有……”

桌上的氣氛逐漸活躍了起來,許妙儀打聽道:“對了,請問你們這兒到陽泉遠嗎?要怎麼過去呢?”

鄭牛道:“不遠不遠,我們這兒每天都有專門拉客去陽泉的牛車,一個時辰就能到了。”

許妙儀點點頭,笑著和鄭牛道了謝。

這時,王氏忽然對鄭嫣道:“嫣兒,待會兒吃完飯,你去把我今天拾的那筐核桃送到張家去。”

鄭嫣動作一頓,接著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決心般,放下筷子,抬眼看著王氏,鄭重道:“我不想去。”

王氏眼中劃過一抹意外,接著“嘖”了一聲,嗔道:“你這孩子怎麼不懂事呢?娘也是為了你以後好……”

誰知她話音未落,鄭嫣便徑直站了起來,轉身朝外走去。

“嫣兒!嫣兒!”王氏喚了好幾聲,鄭嫣卻恍若未聞。

王氏表情有些尷尬,訕笑道:“我這女兒不大懂事,二位不要見怪。”

“女兒大了,有主見了。”鄭牛笑著搖頭。

為了緩解尷尬,許妙儀又開始尋找話題:“牛兄打到的獵物都是自家留用嗎?”

鄭家夫妻雖然回答著,但明顯情緒煩悶,氣氛大不如前了。

……

吃過飯,王氏帶蕭許兩人去到房間,又替他們找了兩套乾淨的衣服,貼心叮囑道:“後院的水還在燒,二位半個時辰後再去洗漱。”

王氏說罷就離開了,還貼心地帶上了房門。

許妙儀隻覺得,氣氛登時就變得奇怪了。偏蕭韞這廝還抱手看著她,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

她實在不願麵對和蕭韞同床共枕的事實,正要找個借口溜出去,蕭韞卻開口了:“夫人,不來做些晚上應該做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