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1 / 1)

那樣俊美的一張臉,許妙儀絕不會認錯。

她目光下移,落到他衣裳上——這衣裳款式簡單,布料普通,與他那晚所著天差地彆。

她不禁狐疑地蹙起眉:他來做什麼?還打扮成這幅樣子?無論買鏢還是買奴隸,似乎都不需要他親自出麵……

與此同時,蕭韞看向許妙儀的眼神平靜無瀾,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許妙儀快速斂起情緒,垂眸低首,若無其事般地繼續前行,很快就來到了鏢局門外。

門外有幾級石階,蕭韞就立在階前。

出於對蕭韞的嫌惡,許妙儀故意不走台階,直接從石階側方跨上去了。

她正準備伸手敲門,卻聽得“吱呀”一聲,鏢局大門從裡麵打開,一個身如小山的玄衣漢子走了出來。

壯漢打量蕭許二人片刻,問:“你二位買鏢嗎?”

“我是來應聘鏢師的。”二人異口同聲。

說罷,二人又不約而同地目露驚訝,側頭看了對方一眼。

許妙儀心中疑慮更甚:蕭韞好端端放著禦史不做,為何來應聘鏢師?

她是為了借此打入藍家內部,記錄並揭露他們的醜惡罪行。

他莫非……

“聽你的口音,似乎不像這邊的人啊。”壯漢的聲音響起,語氣中滿是疑慮。

許妙儀回過神來,見壯漢正蹙眉打量著蕭韞。

“在下向玉,本是燕州人,因家道中落,才遷居此地。”蕭韞從容答道。

許妙儀撇了撇嘴,也沒拆穿他——她想看看,他究竟意欲何為。

壯漢猶豫片刻,道:“行吧,你進來吧。”說罷,他側身讓路。

蕭韞動身朝門內走去,許妙儀也連忙跟上,誰料等蕭韞進了門,壯漢又重新用身子把門堵上。

她猝不及防,鼻尖差點撞到了他的胸膛。她後退半步,抬頭看向壯漢,不解地蹙起眉,沉聲問:“這是何意?”

“嘖,就你這體量,一看就不是習武之人。”壯漢嫌棄道,“你還是彆湊熱鬨了。”

許妙儀:“……”

先前這壯漢未問詢於她,她還以為是自己過關了,沒想到是人家根本沒瞧上她。

她深吸一口氣,道:“功夫如何,恐怕不能全憑身量來定論吧?起碼也要讓我露一手吧?”

“哦?”壯漢眸中劃過一抹意外,又仔細端詳了許妙儀一遍,眼中譏諷愈甚,讓步的話語也帶著幾分不屑,“那行,你進來吧。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萬一被打殘了,我們可不賠醫藥錢啊。”

“自然。”許妙儀笑道。

壯漢帶二人繞過正對著大門的照壁,照壁後是大敞四開的正堂,穿過大堂便來到一片開闊的廣場。廣場上,一群裝束相同的鏢師正在訓練,殺伐肅整之氣撲麵而來。

“兄弟們,都歇一歇啊!”壯漢喊道,聲如洪鐘。

鏢師們紛紛放下手中武器,朝這邊圍了過來。

壯漢側身,露出身後的蕭許二人,道:“這兩位想來咱們局裡當鏢師,勞煩各位兄弟,試試他們的本領。”

周遭瞬間爆發出一陣哄笑——

“哈哈哈哈哈,你看他,又矮又小,像個女人似的!”

“也不怕被風吹了去!哈哈哈哈哈哈!”

“就這,我一拳一個。”

……

這些言論幾乎都是衝著許妙儀來的。

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許妙儀撇了撇嘴。

“好了好了,安靜!”壯漢姍姍來遲地出聲製止。

喧嘩聲很快小了下去,壯漢扭頭對蕭許二人道:“按照規矩,你們可以在我們兄弟中隨便挑選一個對手,隻要在兩刻鐘內與其打成平手,就算通過考核。”

二人點頭。

“你們誰先來?”

“我先來吧。”許妙儀搶著說罷,看向壯漢,“我選你做對手,如何?”

“我?”壯漢嗤笑道,“還是算了吧,我的大刀可不是吃素的。”

周圍有人低聲議論:“居然敢選我們慶三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許妙儀仍直直盯著慶三,麵不改色:“就你。”

慶三滿臉譏笑:“行,你彆後悔就是了。”

許妙儀沒接話,徑直朝武器架走去,挑選了一把長劍,隨即走上擂台。

“咚——”清亮的鑼聲響起,標誌著比試開始。

慶三揮舞著大刀朝許妙儀撲來,每一步都帶著震顫地麵的力量。

許妙儀知道慶三的力量遠在自己之上,是故她不與他正麵交鋒,而是選擇靈活地躲避著——或者說,是她不斷在誘導他賣力地砍出一刀又一刀。

果然,不到一刻鐘,慶三便明顯有些體力不支了,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在大刀又一次砸空後,他恨恨看向早已旋身避開的許妙儀,咬牙道:“隻會防守可不是一個鏢師該有的樣子!”

許妙儀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道:“我知道。”

所以接下來,她就要反擊了。

就在這時,忽然聽台下有人喚了一聲“郎君”。

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下動作,扭頭朝台下看去。

隻見鏢師們紛紛朝著一個方向作揖,態度恭敬。在這靜止般的畫麵中,人的注意力就會不自覺被唯一的動態吸引——一個從遠處走來的人。

這人身材高挑,雖一副男子打扮,眉眼也英氣,但仍能看出她是個女子——正是藍鈺。

許妙儀目露幾分意外。

她知道,要想順利潛入藍家鏢局,必定要過藍鈺這一關,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不過沒關係,就算隔得近,藍鈺都不一定能認出她。再者,她隻在藍鈺麵前露過幾招,藍鈺並不熟悉她的招式。

慶三連忙切換成一副謙卑的姿態,一路小跑到藍鈺身邊,殷勤問道:“郎君,您怎麼來啦?”

“單子忙得差不多了,左右無事,聽說有英傑應聘,就來看看。”藍鈺語氣中含著淡淡的笑意,抬了抬下巴示意,“繼續吧。”

擂台上重新閃起刀光劍影,許妙儀招招淩厲,逼得慶三連連後退,身上掛了不少血痕。

正當她戰得酣暢之際,倏然有一滴清涼落到了臉上。

她心頭猛然一跳,迅速向上看了一眼。隻見慘淡的白日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如墨烏雲。

緊接著,雨點劈頭蓋臉地落下。

許妙儀不由得在心中咬牙暗罵:真是倒黴!

她麵上藥水的防水性不算特彆好,平常洗個臉什麼的倒無所謂,但在這般雨勢下必定會有些許脫色。屋漏偏逢連夜雨,她的衣裳還是月白色的,藥水侵染其上會很明顯。

但此刻匆忙結束戰鬥未免有些刻意,而且藍鈺也不一定會同意。

急急一陣思索後,許妙儀開始減弱攻勢,故意給慶三-反擊的機會。

慶三頗為給力,抓住一個破綻,橫刀直衝許妙儀麵門而來。

許妙儀仰頭躲避,卻有意地控製了仰頭角度。刀鋒從她麵上劃過,帶起一線血珠。她左眼下方斜向上至山根出現一道豁口,殷紅大量漫出,又迅速被雨水衝淡。

幾乎是刀鋒離麵的同時,她旋身到慶三手臂內側,反手出劍直直刺向慶三心口,卻在即將刺入的前一刻偏了方向,最終隻紮進肩頭。

此刻,勝負已分。

台下眾人都看呆了,天地間隻剩下沉重的雨聲。

許妙儀抽出長劍,重新與慶三拉開距離,抬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

慶三捂著肩頭,神情在雨幕中模糊不清,聲音惆悵:“我輸了。”

“承讓。”許妙儀微微一拜。

台下不知是誰率先反應過來,叫了聲“好”,轉瞬之間,台下一片歡呼叫好。

許妙儀一下擂台,便有不少人圍了過來——

“兄弟,真是沒想到你功夫竟這般好!”

“你有空教我兩招唄!”

……

“過譽,過譽。”許妙儀回應以禮貌的微笑,臉都快笑僵了。

倏地,人群安靜下來,讓開一條路。藍鈺撐著傘從中走出,看向許妙儀的眼神中滿是欣賞,嘴上更是不吝讚歎:“你武功很不錯,叫什麼名字?”

許妙儀拱手一拜,謙和道:“多謝……郎君誇讚,在下許雙。”

她雖然不明白為何大家喚她“郎君”,但還是照做了。

藍鈺點頭道:“行,你以後就留在鏢局吧。”

“多謝郎君。”

藍鈺又吩咐身邊人:“帶她去管事那裡簽署契約,再讓管事給她安排間廂房,送些生活用品、藥品過去。”

簽過契約,許妙儀便被領到廂房,換上管事送來的玄色交領窄袖短袍並玄色長褲,又由郎中為她上藥並包紮傷口——一段白紗斜著橫亙麵中,看起來頗有幾分滑稽。

送走了郎中,許妙儀正準備給麵上胎記補色,卻聽有敲門聲響起。

她打開門,一張熟悉的臉進入眼簾——蕭韞。他本就生得俊美,如今麵上掛著水珠,眉睫也因濕漉而分明,竟莫名有幾分勾人。

許妙儀先是一驚,而後擰起眉頭,問:“你來做什麼?”

隨後,她清楚地看見:蕭韞望著她的眸中生出幾分驚訝與戲謔,他唇角一抽,呈微微上揚的弧度。但很快,他又挪開了目光,麵色恢複平靜,用無比自然的語氣說了一句“住宿啊”。

仿佛他從沒有嘲笑過她。

許妙儀白了他一眼,懶得與他多計較。她正想問“住宿”之事,卻見管事從蕭韞背後探出身子來,滿麵堆笑,解釋道:“我們鏢局之前被雷劈過,燒了一半房子,至今還沒修好,隻能辛苦兩位擠一擠了。”

許妙儀這才想起來,房間裡確實是有兩張床,分置兩側,她當時還覺得奇怪呢。

她猶豫半晌,問:“沒有其他的房間了嗎?”

現下她摸不透蕭韞的目的,也就分不清他是敵是友,心中總還是有幾分警惕的。

管家麵露難色:“這是郎君定的規矩,您就彆為難我了。”

希望破滅,許妙儀低低歎了口氣,側身讓路,心想:以後行事需要多加小心了。

管事道:“二位若還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

蕭韞和許妙儀先後禮貌地道了聲謝,管家轉身離去,順手關上了門。

房裡隻剩下了蕭韞和許妙儀兩個人,一股詭異的氣氛悄然蔓延開來,許妙儀有些坐立難安。

這時,蕭韞道:“某要換衣服了,煩請閣下背過身去。”

“哦哦。”許妙儀理解他這點訴求,連忙轉身。

伴隨著背後衣料的窸窣聲,她百無聊賴地東看看西摸摸,最終目光落在案上的一個木匣上。

她翻開木匣蓋子,一塊鏡子出現在眼前,清晰映出後方青年的身體——寬肩窄腰,肌肉結實而線條流暢……

這時,蕭韞頓了一下,扭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