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蔣絨回國。
她告訴了狐朋狗友們自己的航班信息,讓他們給自己來個有排麵的接機,但她走出接機口,隻看到了一張冷冰冰的臉。
蔣璆身邊的高個女人,接過蔣絨的兩個大箱子,先去了車上。
蔣絨看著媽媽的臉,有些心虛地捋了兩下頭發:“你怎麼知道我提前回來了?”
“你能有事瞞得住我?”
媽媽總是用反問回答問題,壓迫感十足。蔣絨皺皺鼻子:“一點個人空間也不給我。”
“你在國外的個人空間還不夠多?”蔣璆仍是丟了個反問過去,接著語氣更加冷峭嚴峻,“蔣絨,你沒給我帶個孩子回來吧?”
“……媽,也不至於這麼想我吧。”蔣絨挽起媽媽的胳膊,她有要甩開的動作但最終還是妥協,“我在國外很乖的,沒跟男人睡覺。”
蔣璆:“我不管你跟不跟人睡覺,我隻關心你彆得病,彆有孩子。”
路人聽到這母女倆的對話,都忍不住豎起耳朵來。
“絕對沒有。”蔣絨沒說假話,但她感覺她媽媽根本沒信,她知道自己在她眼裡的形象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叛逆女兒——事實上倒是也不能說錯。
兩人坐上SUV的後座,一到封閉的空間裡,氣氛是更加凝固。
蔣璆:“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就到悅研上任,這輛車和小鄧都給你,她負責你的所有行程和需求。”
“什麼?”蔣絨驚呆,“明天?我還沒做好準備呢。”
“你出國前,我有沒有跟你說好讓你回國後就一步步接手公司?”
“……有。”
“八年的準備,還不夠?”
“媽,是六年,我中間不是gap了兩年嗎。”蔣絨說完,被媽媽一瞥,她立刻感覺自己跟掉了塊肉似的,不敢再吱聲。
蔣璆是個狠人。她從父母那接手了家裡的小公司,隻用了十年時間就將其升級成了行業龍頭,甚至中間有一年還懷孕生產了蔣絨。現如今,蔣氏旗下每家子公司的收益和前景都十分可觀。
蔣絨自己也清楚,她媽媽人生當中最失敗的一件事,就是生了她這個隻想也隻會吃喝玩樂的廢物。
中午當然是吃中餐。
“這個糖醋魚和菠蘿古老肉不要,其它都要。”蔣絨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她把菜單啪一聲合上,“上菜要快快快!”
蔣璆:“如果你不吃完,我會直接倒你嘴裡。還有,你對人什麼態度?”
“……”被訓後,蔣絨的口水都瞬間不分泌了,她默默重新打開菜單,精挑細選了三個菜,最後又加了一個辣子雞丁,她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小姐,微笑道,“麻煩你啦。”
蔣璆斜眼看了看她,拿起濕毛巾擦手,看似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不吃糖醋魚了,以前不是很愛吃嗎?”
看媽媽關心自己,蔣絨心裡一樂,肩膀都鬆了下來:“口味變了唄,最近不愛吃甜口的菜。”
“你說話能不能彆這麼吊兒郎當?”
蔣絨撇了撇嘴:“我跟我媽說話難道還要畢恭畢敬?”
“我隻是想讓你好好說話,很難嗎?”
蔣絨不吭聲了,還緊緊閉著嘴巴,都扁出紋路來。
蔣璆:“你又想乾什麼?”
“我什麼也沒乾啊。”蔣絨委屈,“多說多錯,不說就不錯了嘛,我避免在您麵前犯錯。”
蔣璆不看她,喝了口茶,心想是不是把她逼得太狠了。可她現在這樣,她實在很難放心把公司交給她。
其實她想讓蔣絨回國之後,從跟在她身邊做起,她親自來帶她。但有個人說得對,跟在她身邊她更不會成長,不如先把一家子公司交給她,讓她身上先肩負起責任。
“今天就不看悅研的資料了吧,等到明天上任之後再看也可以。”蔣璆突然說。
“嗯?”蔣絨愣了一下,“媽媽,你該不會以為這是對我的寬容吧?我今天本來就沒打算看的啊。”
蔣璆閉了閉眼,像是再看她一眼就會被氣死。
菜上來之後,蔣絨就跟八百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一樣,猛吃起來。
蔣璆都懶得說她了,她不奢望她成為舉止多麼得體的人,但至少也不想看見她跟個乞丐似的樣子。
——“重要的是,不要對她發火,不然以她的性子,事態會更往您不想發展的方向去。”
想起這句話,蔣璆才壓住內心的邪火。她問:“絨絨,你是不是想多休息幾天?”
蔣絨停下動作,大盤雞裡的麵就這樣吊在她嘴邊,她看著媽媽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你想休息,我就多給你一周的時間……”
“不了不了不了!”蔣絨打斷她的話,扔下筷子就舉起三根手指發誓,“我明天就上崗,保證準時準點,絕不遲到早退!”
“……”
蔣絨覺得她媽這一出太反常了,她要是真答應了,恐怕少不了一頓暴揍。她害怕媽媽,害怕到每句話都讓她警惕。
吃完飯,蔣璆先被另一輛車接走。
蔣絨坐上現在屬於她了的那輛SUV,看向坐在駕駛座的女人,她穿著舒適的襯衫西褲,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大。她問:“鄧璿是吧?你多大了?”
“今年26歲。”
“那你跟我一樣大。”蔣絨開門見山,“你是我媽安排來監視我的吧。”
鄧璿平靜地回答:“不是。”
蔣絨:“那我現在讓你開去夜店,我明天會怎樣?”
“我不知道。”鄧璿說著,在導航上搜索夜店,“這家Jclub是離公司最近的一家,評價也不錯,如果您要去的話,推薦您去這裡。”
蔣絨挑了挑眉,打了個哈欠道:“我不去,回家吧,都困了,而且我都還不知道我住哪呢。”
“蔣董在公司附近給您準備了一套公寓。”鄧璿啟動了車輛。
“啊?公司附近?怎麼不乾脆讓我睡公司呢?”蔣絨不悅地踢了踢腿,車輛駛出了車庫,她降下車窗吹榕城晚夏的夜風。
鄧璿沒回複她這句純發泄情緒的話,平穩地駕駛著車輛。
在酒店式公寓的車庫下了車,鄧璿提著兩個行李箱,走在前麵,進電梯後,按下26層。
蔣絨瞥了亮著的數字一眼,手指繞著及胸的深褐微卷發:“該不會明年要往樓上搬一層吧?”
鄧璿仍然沒理她無聊的話。
蔣絨的新家整體是乾淨清爽的米白色,有一個很大很軟的沙發,裝得很合她的心意,說到底媽媽還是很懂她的。
她讓鄧璿幫忙一起收拾東西,這個女人動作利落到她傻眼。
整理完行李,鄧璿說:“那我先走了,有什麼事給我發信息,我就在對麵,能很快過來。”
“對麵?”蔣絨跟著她一路走出去,看到她用指紋打開了她斜對門的門鎖,翻了下眼,“你還說你不是我媽派來監視我的。”
鄧璿:“隻是方便為您服務而已。沒事的話,明天再見。”
蔣絨“嗯”了聲,莫名有種被她拖著鼻子走的感覺,到底誰是老板誰是助理啊?
但是……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想當什麼老板。
蔣絨回到屋裡,舒舒服服泡了個澡,衣服一穿上,就躺倒在蛋撻一樣柔軟的沙發上,跟朋友打視頻吐槽自己慘痛的人生。
她終究還是回到了母親大人的勢力範圍內。
-
一大早蔣絨就聽到門鈴在響,她用枕頭捂住耳朵想繼續睡,但還是能聽見聲音不說,那門鈴聲中途停了不到兩秒就又再次響起。
神經病啊!
蔣絨爬起來去開門,瞪著外麵的鄧璿。
鄧璿舉起手機按亮給她看:“已經八點三十六分,您應該起床去公司了。”
蔣絨還沒來得及發火,就聽她又繼續說:“比起遲到被蔣董批評,不如現在先去洗個臉刷個牙吧。”
“……”蔣絨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這到底是派來監視她的,還是學過什麼兒童心理學來管理她的?
到衛生間洗漱完,蔣絨看到鄧璿已經給她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搭配好了。
蔣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到公司的,她半躺在能讓人陷進去的辦公椅上轉來轉去,接下來要乾嘛?不知道。
但她甚至提前了五分鐘到崗,這就很了不起了吧?
鄧璿把今天蔣絨需要做的事情發送到了她的公司郵箱裡,“請確認一下,有疑問的話請提出來。”
“你還能乾秘書的活啊?”蔣絨現在對鄧璿的好奇心,比對公司的好奇心大多了,怎麼會有人跟她完全不一樣呢,如果鄧璿是她媽的女兒多好,她媽肯定很滿意。
鄧璿是不理睬她這些廢話的。
蔣絨撇了撇嘴,坐起來看了兩眼日程表,還好事情也不多,主要就是讓她去跟管理層打個招呼,看看資料什麼的。
“您有十五分鐘的準備時間,我會準時來叫您去會議室。”鄧璿說完,離開了辦公室。
她走之後,蔣絨躺在椅子上,盯著天花板轉圈。被關在這個房間裡,也太無聊了吧。人一定要上學上班嗎,她就不能當個平平無奇的富二代嗎?
哈……
好歹給她安排個帥哥助理啊,這樣她也稍微能有點上班的動力嘛。
轉動的椅子停下來,蔣絨突然撇了撇嘴,她大概知道她媽為什麼不給她安排帥哥助理,恐怕是擔心她又愛上人家吧。
想起十年前挨的那頓教育,蔣絨咬牙切齒。
開完會,感覺掉了一層皮的蔣絨回到辦公室,被鄧璿丟了一大堆資料後,趴倒在桌上。
“……合同的問題需要找法律顧問商議一下,再加上您剛上任,也需要和對方交接。”鄧璿告訴她固定電話的快速撥號六號是法律顧問,“剛才的會議記錄我馬上發給您,先出去了,有事請叫我。”
蔣絨在桌子上磕了兩下腦袋。果然,一回國,她就被推著走,完全沒個人自由了。
這樣下去她會瘋掉的,她急需約朋友今晚出來嗨一下。在給法律顧問打電話前,她先給朋友打了電話:“昨天失敗了,今天安排。”
那邊跟猴子似的叫了幾聲:“保證讓蔣大小姐滿意!”
另一個人在一旁有點幸災樂禍地說:“前提是大小姐今晚不會又被攔截。”
蔣絨掐人中翻白眼:“你們就放心吧,就是腿被打斷我也要來!”
掛了電話,蔣絨把座機端到麵前,差點沒弄明白怎麼用,她撥出六號鍵,打開免提,又躺回椅背上。
連續四次“嘟”聲後,電話被接通。
那頭的聲音不含一絲溫度:“您好,有什麼事?”
“……”
蔣絨忽然感到耳膜被蒙上一層蜂蜜,整個世間安靜到她耳鳴。她沒出聲,但噌一下坐了起來,她看向座機小屏,上麵沒有那邊的手機號碼,隻有通話時間還繼續在走。
她已經沉默快一分鐘了。
那邊竟然沒掛,也沒繼續詢問,隻是等待著。
“有事。”蔣絨終於開口回答問題,音調些許飄忽,“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