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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母親的電話,辛願又睡了二十分鐘才起床,洗漱後認真敷了層麵膜,穿著睡衣在儲藏室裡翻找能帶回家的禮物。

她反感母親這套要求,但她也不想在新年的第一天就和家人鬨不愉快。

好在影視公司人情往來多,各首映禮也會送周邊小禮物,不用花費太多精力,也能敷衍過去。

十一點過五分,她開著後備箱塞滿的沃爾沃,抵達珠市口東大街徽滿樓門前停車場。

這裡便是方永萍口中的“老店”,十三年前她和魏生在京城白手起家之地。

辛願從駕駛座上下來,打開後備箱拿東西,忽然聽見身後十米開外,傳來熟悉的說話聲。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珍珍怎麼不和家裡聚餐,忽然想吃徽菜了呀?”

“哎呀樘樘哥哥,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吃了臭鱖魚,嘴裡臭烘烘的,你還會親我嗎?”

“親你親你!珍珍怎麼會臭呢,珍珍是香香甜甜小仙女!”

辛願微彎的背脊悚然一驚。

她沒想到宋樘已經結束出差回國了,更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他們。

還好今日為了滿足母親的審美套了身香奈兒,與平時在公司的極簡風打扮不大一樣,又站在後備箱前擋住了車牌號,這才沒有被認出。

她沒回頭,挺直了腰板,神色越發冷冽。

宋樘不是第一次來,她帶他見方永萍那回,就是在這家吃的。

所以,是故意來惡心她的嗎?

辛願想起宋樘挽回她的那些話術,說什麼和紀雪珍隻是逢場作戲,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原來她從來就沒看清過這個人。

“啊啊啊啊太過分了!珍珍小宋總你們秀恩愛能不能離遠一點!”

“我要yue了,戀愛的酸臭味!”

“這件事教會我,下次再也不要和熱戀中的小情侶一起吃飯!”

……

同行大概是紀雪珍的朋友,起哄著跟在他們身後。

年會天台上的那一幕實在沒必要上演,辛願也不想再與這對男女浪費口舌。

等那些聲音徹底消失,她才轉過身。

宋樘紀雪珍應該已經進了徽滿樓,門口隻有零零星星的陌生食客。

她鬆了口氣,鎖好車,提著東西走進大堂,乘電梯直奔包廂。

好在這一路都沒再遇上她不想見到的人。

方永萍早就到了,拉著魏生女兒的手,稱讚國外水土好空氣好,將她皮膚將養的細膩健康。

辛願走過來,同這位繼姐打了個招呼。

魏生的女兒魏若穀有一雙微微開闊的眼,淡而粗的眉毛,因為在國外不注重防曬的緣故,微黑的小麥膚色,兩頰落了曬斑。

當然,她在雜誌上看過,在國外這是種潮流,於是投其所好地讚美:“What a sun kissed face!”

魏若穀笑著接過她的話:“哪有哪有,還是妹妹長得好看!”

除了方永萍心中莫名作祟的攀比欲,辛願和魏若穀其實不算熟,姐姐妹妹的稱呼,總讓那個辛願想起《甄嬛傳》一類的宮鬥劇。

大家隨意寒暄了幾句,等魏生走進包廂,這頓幾年難得聚齊的家宴就正式開始了。

席麵上菜不多,都是方永萍從徽市帶出來的老師傅掌勺,一品鍋鹹香可口,臭鱖魚肉質彈滑,毛豆腐煎得正是火候,配上醇厚的祁門紅茶,讓辛願想起在家鄉的日子。

她正慢條斯理地低頭挑魚刺,聽對麵魏生對魏若穀噓寒問暖,忽然便想起了冰箱裡辛滿從徽市千裡迢迢背過來的五城茶乾。

於是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爸爸,元旦快樂。”

辛滿沒回,她順手翻閱未讀列表,沒想到宋知樾也給她發了祝福,隻是恰好卡在零點,被吵鬨的群聊覆了下去。

辛願握著手機,思考如何解釋回複,方永萍卻偏過頭來,小聲數落她:“吃飯玩手機不禮貌。”

“好。”辛願把手機扣向桌麵。

對麵一派父女情深模樣,方永萍插不上嘴,於是來問女兒:“剛才跟誰聊天呢?新男朋友?”

辛願說不是,“給爸爸發新年快樂。”

方永萍意興闌珊,“那老頭子最近還好吧?”

看來辛滿上回來京沒告訴方永萍,辛願說:“還好。”

方永萍頓了一會,夾了塊澆汁鍋巴慢慢吃著,“你那個新對象,是做什麼的。”

辛願知道母親遲早要問,但她還在探索如何同宋知樾相處,他們之間的關係還很難下定義。

她想了想,說:“剛處上,還不知道能不能進一步交往,有機會帶他同您見麵再說吧。”

方永萍眉頭皺起來,“你不是找了個男明星吧?我跟你說過很多次,這種人臟得很,不準往家裡帶啊!”

辛願無奈:“不是藝人,放心吧,再說現在圈內大部分人還是想乾實事的,沒那麼多歪門邪道。”

方永萍冷哼一聲,斜著眼覷她。

這時魏若穀拿出美國帶回來的禮物分發給大家,辛願也順勢取出提前準備好的新年禮,這才將桌麵上的話題岔了出去。

一頓飯畢,辛願回到家中沙發躺下,仿佛比上了一天班還辛苦。

她摸著身畔茸茸的羊毛氈小狗,自言自語道:“我該怎麼回宋知樾呢?”

小狗當然不會回答。

在沙發上滾了幾圈,打了許久腹稿,她最後還是決定,用最簡單樸素的語言表達她自己最真切的感情。

辛願一個驢打滾,坐直了身子,摸出手機在對話框裡認認真真打字——

“元旦快樂,祝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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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祝你發財?”

晚霞從玻璃窗外投進來,是淡淡的緋色。還是上次永安裡那家私人酒吧,楊鈞之剛吸了口雪茄,嗆得白煙從鼻子裡冒出來。

他大聲問:“宋知樾,這姑娘是不是不知道你家什麼情況?”

宋知樾苦笑,“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可在寶麗工作好幾年了。”

楊鈞之抓眉頭,“那這是什麼意思?”

宋知樾垂眸不語。

楊鈞之出餿主意:“要不讓我老婆去打聽打聽?都是姑娘家家,在一起好說話。”

“彆了吧,發財可能是她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回我什麼,就按照自己的心願來了。”宋知樾說到她名字的諧音字,語氣也輕柔幾分,“說起來,我前段時間還帶她去你夫人店裡吃了頓飯。”

楊鈞之眨眨眼,“她喜歡嗎?”

“喜歡。”宋知樾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貴夫人還不打算出山嗎?”

“你小子,我老婆剛當完高齡產婦,你就把主意打過來了!”楊鈞之揶揄,“為了那個《明燭天南》吧?就知道請我抽雪茄沒安好心!”

宋知樾笑了笑,又遞上一盒價值十一萬美元的黑龍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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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確實隻能和閨蜜說。二月有場融資會,元旦過後,辛願便開啟了加班模式,夜夜淩晨離開園區。

好不容易有一天可以正常下班,她立刻約上許月怡,去三裡屯品鑒一家新開柳州螺螄粉。

小店門臉兒不大,門口就是收銀台和擺著各色鹵菜的桌子,他們來得早,還不用排隊,許月怡要多菜少粉微微辣,辛願那份重辣加炸蛋豬腳鴨掌牛肉丸,等粉燙好的功夫,她還去冰箱裡端了盆冰渣豆花。

許月怡羨慕得眼都紅了,掐著嗓子問:“你不減肥的?”

辛願舀一勺豆花進嘴,笑眯眯道:“平時健身不就是為了這時候大快朵頤麼!”

正好店家叫號,辛願將粉取回來,許月怡那份隻有可憐的小半碗,而她麵前的不鏽鋼盆堆得宛如高山。

許月怡吃一口歎一聲:“說吧,叫姐出來什麼事?”

辛願琢磨了一下,張口:“你知道我非常討厭電視劇裡無中生友的那種橋段。”

許月怡秒懂,叼著從辛願碗裡搶來的鴨掌,目瞪口呆望著對麵。

“小願願,你不是和那個宋樘睡……”

“不是不是!”閨蜜奔放的腦洞讓辛願扶額,“我確實有了新的……差不多算是對象吧,不是宋樘,是他哥。”

“他哥?也是宋家的?”許月怡眨著眼思考,“宋老爺子這一代也就宋知樾宋家榆宋樘三個孫子女,所以你……你和……”

“嗯……”

“……竟給你泡到了我偶像!牛啊我去!”許月怡興奮地直跺腳,又不敢大聲張揚,拚了命地壓低聲音,“嘿嘿我真想看看宋樘那廝被氣死的模樣!快說說,你倆怎麼好上的?”

辛願笑笑,夾起炸蛋咬了一口,“我做了一個很功利的選擇,答應了他的合約婚姻。”

她把具體經過毫無保留地告訴許月怡。

許月怡瞪大了眼,“這也行?”

辛願說:“你是不是覺得不大靠譜?”

許月怡擺手:“不不不,宋知樾這樣的家庭這樣的身份,肯定不至於騙你一個除了臉和才華啥都沒有的小姑娘。”

她若有所思道:“那他圖什麼呢?總不會是……暗戀你好多年吧?”

辛願腮幫鼓鼓囊囊,一臉認真地搖頭,“不會,我問過了,他說他有白月光來著,我猜是家裡催得緊,卻不能和白月光在一起,又正好碰上我這倒黴蛋,才出此下下策。”

“有點牽強。”許月怡評價,“不過你想清楚就行,婚前協議書都簽了,我也不能攔著你……反正彆的都是假的,你儘快把房本搞到手才是真。”

“明白,徐行說已經和房東談好,也來看過了,過兩天就能交房辦過戶。”辛願拍拍對方的手,笑嘻嘻道:“其實這事兒也就是個引子,我還得請你幫個忙。”

許月怡茫然:“還有人想合約結婚嗎?”

辛願誠懇看向對方的眼睛:“我在搭建《明燭天南》製片團隊,製片主任位置我一直空著,你要不要來試試?”

這話調動了許月怡眼中的小火苗,“如果你說的是《千葉梔》,得請我吃人均2000的餐廳我才會考慮,不過《明燭天南》的話,我今晚點的和你一樣就好了……”

辛願不假思索,豪邁地朝服務員叫了句:“阿姨,給我對桌加一份豪華全套螺螄粉,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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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不愧是宋知樾的得力下屬,說兩天就是兩天,辛願如約收到她人生第一本不動產權證書。

房屋對於一個漂泊的女人來說,象征著安全感和愉悅感,尤其是朝陽區這寸土寸金之地的大三居,甚至還附加了源源不斷的升值屬性。

辛願這天的工作效率特彆高,足足提前兩小時下班。

她在路上買了點鴨貨啤酒,準備回家找部電影,好好慶祝。

結果她提著味兒很大的食品袋從公寓電梯走出來,便看見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宋知樾穿了件休閒的棒球外套,斯斯文文地站在過道裡指揮一群工人往對麵301室敞開的大門裡搬家具。

辛願愣了兩秒,站到宋知樾身邊問:“您這是……來看朋友嗎?”

“不是。”宋知樾看了她一會兒,才慢聲說,“在給我的新家添置家具。”

辛願愕然:“對麵,也是你家?”

她發現自己心不受控製地砰砰跳起來,腦中忽然浮現一個荒謬的念頭——

許月怡那晚隨口說出的猜測,不是沒有成為真相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