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儘的黑暗,冷,好冷,夾雜著氣泡的冷水蕩漾著,從鼻腔,喉嚨,皮膚,身體各處帶走她的體溫。
口鼻被水層層包裹,寒意包裹著全身,喧鬨的人影,虛幻的光影漂浮在水麵。
溫予檸看不真切,肺部被擠壓,眩暈感一陣接一陣傳來,終於支撐不住,兩眼一黑......
太醫令偏院的床榻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卷成一團蜷縮在被褥裡。
少女柔順的淺色軟發被薄汗打濕,乖乖地微貼在白皙的臉頰兩側。不多時,昏迷中的人眸子陡然睜開,澄澈的雙眸透著心有餘悸的無助感,眼角閃爍著微不可查的淚光。
溫予檸一連熬了好幾個通宵,就是因為忙著趕醫學論文,最終好不容易趕完,她為了慶祝和幾個朋友相約去海灘遊玩。
結果作為幾人中的旱鴨子,溫予檸幸運的遇到了離岸流。
自己竟然還活著嗎?
雙眼朦朧間,她感覺四周變了樣,溫予檸揉了揉眼,這才仔細一瞧。
“啊——”
入目不是醫院的白大褂,而是實木茶幾和一架鏤空雕花的屏風,樣式古樸。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勁。
作為海灘落難者,不是被打撈就是被卷到一些空地,可現在卻一轉眼就來到這種地方。
瞬間,溫予檸已經把新聞報道裡那些販賣少女器官肢體的人販子案例在腦海裡過了無數遍,心中不禁涼了一半。
“溫,溫兒,你覺得怎樣?”一行人隨著身著藍色錦緞裹胸的婦人朝屏風後走來,婦人潸然淚下,眼底倏然浮現喜色,“我們的親生女兒,這就是我的兒!”
與之同時,一道女音在腦中響起,【叮——宿主原身體死亡捆綁完成,主角改名溫予檸,成功綁定嬌夫係統。】
溫予檸:……所以她真的死了。
說不遺憾是假的,作為一個醫學生,她好不容易拿到了保研的資格。結果現在告訴她,到手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好吧,自認倒黴,至少還留有一條命在。
不過……
捆綁?主角改名?嬌夫係統?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不等她細想,一大段劇情便蜂擁而至。
溫予檸穿進的是言情虐文小說《姝色》。
虐文嘛,大都換湯不換藥。
女主名為溫芩,溫芩幼時走丟被一名老者收養,到豆蔻之年時意外救下重傷昏迷的少年男主,而老者為保護兩個孩子,和那些殺手以命換命撒手人寰。
後來,痊愈的少年不告而彆,獨獨留下一塊玉佩自曝自己是當今大皇子簡清悠。
隨後溫芩被溫家巡回,本以為會迎來雲錦鳳釵金鏤玉衣,等來的卻是溫家冷落打壓。
直到長安城疫病爆發,溫家貪汙一罪被人揭露,太醫令遭貶,溫芩為保溫家承受君王雷霆之怒,以當年恩情為賭注,嫁與簡清悠這個男主。
誰料當初的信物玉佩卻出現在溫芩的妹妹,溫家假千金手中,就此開啟各式虐妻之路。
直到後來,溫芩忍無可忍遠離男主,開始自力更生學醫。可溫婉作為惡毒女配,怎會允許溫芩好過。
最後溫芩不堪恥辱自殺,真相由此大白。
女配下線,簡清悠花費百金救回了自殺的溫芩,溫家全員後悔,而醒來的溫芩果不其然原諒眾人,迎來完美結局。
溫予檸:……
好標準的虐文,好標準的雌競,好標準的害人精男主。
溫予檸這句心裡話是對係統傳輸的劇情說的,她沒想到係統會應。
依舊是冰冷的女聲:【男主為什麼會是害人精?】
係統本就沒有感情,溫予檸沒多想,開口解釋:“害原主的原來的家庭家破人亡,隨後又造成兩個女孩子的誤會,最後各式虐救命恩人,不是害人精是什麼?”
說完又道:“你剛剛的意思是,女主的名字變成了我的?”
係統:【是的,從此刻起你就是本文女主。作為本文女主您需要培養一名嬌嬌郎君,也就是您的夫君,本書的男主簡清悠。】
是自己瘋了還是係統瘋了,溫予檸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手足無措的大學生去培養一個虐文裡的超雄男主做嬌夫?”
係統雖然不明白“超雄”的意思,但還是儘職儘責的繼續下達任務:【對的,現在你作為本書女主,就是需要將男主培養為嬌夫。】
一個超雄加霸總附體,雙buff疊加,竟然還要培養嬌夫,給她鬨著玩呢?這怎麼培養?
“這是一本虐文吧?虐文培養什麼嬌夫?”溫予檸忍住翻白眼的舉動,問起另一個話題“我就是不培養他會怎樣?”
係統:【請宿主端正態度,如若您不養成嬌夫,那麼原著劇情將繼續在你身上發生。】
溫予檸:“……”
“行,最後一點,你其實不用刻意改……”
這相當於直接抹殺了溫芩的存在,溫予檸不太讚同這一做法。
話沒說完,係統就直接拒絕:【沒必要,一個微不足惜的女主而已。】
溫予檸皺眉,這時,一道男聲響起。
“哼,親生女兒?我太醫令溫負可沒有這樣的女兒!”白氏一旁的溫父甩了甩秀,輕蔑的看著病床上的人,“哪家未出閣的女娘會與人苟合,不知廉恥!”
溫予檸挑眉,這和係統給的劇情不同。
劇情裡溫芩是被相安無事帶回的溫府,可她如今卻意外昏迷,再醒來與那位癡傻的三皇子簡白悠在一起。
無論在哪個朝代,女子清白都是重中之重,而溫芩和那位的謠言更是一傳十十傳百,被眾人皆知。
最終在流言蜚語中,溫芩不堪重負投河自儘,卻不巧被大皇子所救。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溫芩早已在那條河中死去。
太醫令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子率先上前。
溫婉一身青色的翠煙衫,五官不算出眾,但勝在柔和,和床榻上五官清冷的溫予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心疼的瞧了瞧溫予檸,後動作輕柔的拍了拍太醫令的後背,語氣惋惜道:“父親,阿姐自幼流落在外,也不曾讀過什麼書,甚至連大字都不識幾個。想必,也不是有意犯了此等過錯。”
溫婉說著還嬌俏的朝溫予檸眨了眨眼,“阿姐,快朝父親認個錯,等父親氣消了,你還是父親的女兒。”
幾句話,看似是在真心為溫予檸打算,實則,句句都在重複她不知檢點。
溫予檸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她隻是抬眸看向眾人,“這位姑娘,你一直想讓我開口應下這件事,可是知道些什麼?”
頓了頓,她歉意的朝眾人笑了笑,“女兒流落在外十餘年,如今歸家,請各位諒解。隻是……敢問姑娘又是我的何人呢?”
幾句話點名了自己的處境,溫父難看的臉色頓了頓,白氏一瞬沒有忍住。
她上前一步跪在溫父身前,身淚具下道:“老爺,這是我們丟失多年的親生女兒啊!就算有錯,也是我們父母的責任!”
溫婉眼底劃過一抹得意,隻是很快掩了下去,她同白氏跪下,”父親,當初你們正是因為思念阿姐才收留了女兒啊,如今怎能棄阿姐而去。”
溫父歎氣,沒有多餘的動作,他背過身:“我是太醫院之首,如今因膝下無子已力排眾議教導婉兒學醫,這已經讓朝廷眾人看我笑話了!如果再讓這孽女認祖歸宗,你們想讓大家怎麼看我們溫府?!”
白氏一瞬間止住了哭泣,怯怯的看了眼溫予檸:“那老爺我們該作何打算?”
溫負搖了搖頭,施舍般開口,“溫予檸不守婦道,有辱家規,不配做我溫負的女兒。從今日起,她隻是我們府上的一個下人。”
溫予檸直視著溫負的背影,“溫大人,如若我是無辜的,您該當如何呢?”
“嗬,”溫負走離開的腳步沒有停頓,他轉頭毫無感情的瞥了溫予檸一眼,“我們溫家世世代代行醫,斷不能在我這一代有插翅。”
言之意下,不論她是不是清白之身,溫家也不會認回她這個不識大字的女兒。
他們需要的是飽讀詩經,可以名滿京城的繼承人。
“婉兒,你最是乖巧懂事,你阿姐就就托你照料了,娘親找你父親討論些事。”白氏拍了拍一旁的溫婉,隨後快步朝離去的溫負追去。
白氏出身世家,自然知曉其中利弊。
隻是溫予檸是她的親生女兒,她到底於心不忍。
待偏院的腳步聲遠去,溫予檸這才慢條斯理起身,對上對麵截然不同的神色。
溫婉看向溫予檸的眼神中多了些顯而易見的怨恨,她從秀中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隨意把玩著。
“溫姑娘不該回來。”
溫婉麵上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上下隨意的打量著她。
這話任誰聽了都會惱怒了去,溫予檸卻沒有任何反應。
她視線淡淡停留在溫婉身上,不置可否,雖然溫芩是所謂真千金,可是這太醫令明顯不在乎什麼親情,他要的隻是個優秀的後代。
至於這收養的假千金,不論是惡毒女配,或是什麼。虐文中的女性角色幾乎都是在雌競,在為男主服務,左右是為凸顯男主的高大尚罷了。
如今書中人物變得有血有肉,薑念予想,如果不是因為劇情,誰又會願意圍著一個男人轉,整天雌競呢?
歎息一聲,“作為太醫令後人,婉姑娘還是不要隨意把玩凶器的好,畢竟這手可是比什麼都重要。”
溫婉看著麵前的人,眼下劃過一抹不可置信,隨後心下了然。
上一世,溫予檸性格膽怯卻救了大皇子哥哥。而她和大皇子十餘年的感情,最後卻不敵一麵之緣的溫予檸。
溫負更是見她名聲被毀,竟直接向外公布她的養女身份,全然不顧她的死活,轉頭去培養平常不受待見的溫予檸。
明明自己才是那個飽讀詩書六經的富家小姐,溫負卻棄她不顧,嘔心瀝血培養粗鄙不堪的溫予檸。
溫婉不甘心,明明這一切都應該是屬於她。
所幸老天有眼。
重來一世,她要溫予檸受儘萬人唾棄,一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阿姐……”溫婉低垂著眸,晦澀不明道,“如果父親知道你傷了我會怎樣?”
儘管溫予檸不識大字,但到底是溫家的親生女兒,隻要她在一天,自己就多一分威脅。
“親愛的阿姐,從現在起你永遠彆想回溫家。”
似是意識到什麼,溫予檸惋惜道:“都說了,對於一個大夫來說,手是最重要的,你竟不惜用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來對我。”
溫予檸的眼神仿佛透過了一切,把她看得衣服都不剩。
溫婉握著匕首的力氣緊了緊,她就不信了,這一世帶著預知一切的記憶都不敵溫予檸。
她發了狠,朝自己的手狠狠劃去。
“哐嘡——”
伴隨著匕首落地的聲音,溫婉的哭泣身也從屋內傳了出來,“阿,阿姐,我知你恨我,憎惡我霸占了你的位置十餘年,可小妹並不是有意的啊!我方才隻是為了給你把脈,你怎能用匕首將刺傷!”
豆大的淚珠從眼眶流落了出來,聲音顫抖,“這手可是我的命啊,阿姐你怎能……怎能這樣對我?!”
聞聲而來的溫家夫婦破門而入,溫婉跪坐在地,而右手被匕首劃破,鮮血流淌而出的場景映入眼簾。
溫父本就對溫予檸不滿,見又出差錯,慌忙招呼府裡的小斯為溫婉包紮。
確定溫婉無大礙後,溫負張了張口。
隻是還不等當事人開口,原本守在偏院屋外的小斯便答道:“老爺,小的守在屋外聽得真真切切。我們小姐原本是想向溫予檸小姐把脈,可誰承想……”
小斯膽怯的望向站在一旁安靜不語的溫予檸,隨後一個滑跪跪了下去,“可誰承想溫姑娘竟用刀子去捅我們小姐,老爺你得為小姐做主啊!”
“小樸!你不要說了,明明是我自己沒有向阿姐說清,這才被阿姐誤會。”溫婉語氣有些虛弱,但不難聽出裡麵的委屈。
主仆一唱一和,溫予檸挑眉,不去唱戲可惜了。
“溫大人覺得我一個落水剛蘇醒的弱女子,能對身體完好的令千金做什麼?”
“啪——”
一道清脆的響聲伴落下,響徹整個內室,溫予檸的頭被打的偏了偏,半晌才回過神來。
“孽障!”溫負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試圖反駁,據理力爭的溫予檸,“我看在你是我親生骨肉的份上容許你住在府邸,可你竟做出傷害同胞之事!”
“你可知,我們全家都要靠你阿姐的這雙手來傳承醫術,你如今這是要我溫家無望嗎?!”
他情緒越說越激動,眼看又要抬手,溫予檸眼疾手快接住他欲落下的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活了22年,被人莫名扇了一個耳光,饒是她性子再冷淡,也有些氣憤,替這個身體的原主氣憤。
封建時代從不把女性當人看,女性隻是他們謀利有用和無用的物品。
溫予檸溫負的手甩開,不由分說上前抓住溫婉的胳膊。
“溫大人作為太醫令之首,應當可以認出這個傷口的道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