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給地府送的加急快報,由此才過了一夜就有人到了。
地府那群人囂張慣了也不知收斂一下,大剌剌地頂著兩個黑眼圈和媒婆紅就來了,將早起采買食材的柳絮嚇了一大跳。
柳絮喉間“唔”了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個字,都要急哭了。
那人理都沒理魂被嚇掉的柳絮,轉悠到楚默跟前。
楚默正在打坐養生,冷不防睜開眼後看到這倒黴玩意兒還是覺得精神被玷汙了。
來的算是她熟人,陰曹司城隍座下的功過。
而後頭拿著棒子眼裡閃著獸光的人楚默更熟——
無常小飯館楚默請來的廚子柳絮。
“柳絮姐。”
楚默不僅一笑,柳絮還準備用這棍棒打暈功過不成?
為了防止柳絮受傷她忽略功過走上前拿下柳絮的棍棒。
楚默伏在柳絮耳邊輕聲道:“他是我朋友,小時候生過病,現在腦子不太好,柳絮姐不用理他。”
功過茫然地回頭,柳絮見他那呆滯的樣子信了楚默的話。
也是,哪個正常人把自己搞成這樣?
她表情複雜地回道:“那我去熬一碗小米粥炒兩個青菜,姑娘待會兒來吃。”
“誒。”
楚默瞧紙紮人成精的功過捂住額頭——
做這紙紮人的人口味確實清奇,黑眼圈配全眼白,死人色配高山紅,有才。
楚默收起眼珠閉著眼睛問道:“功過大人來此有何貴乾?”
“你的加急快報城隍大人收到了,靠近我些。”
楚默往前走了兩步。
“睜開你的眼睛。”功過道。
楚默虛起眼睛留出一條縫,又後退兩步,“您的尊容實在驚為天人,我不敢直視。”
功過搖搖頭,“既為鬼差,就要舍棄凡人的七情六欲,世間一切皆為虛妄,又怎可以貌取人?”
他搖身一變,嘀咕著,“罷了,你若舍得下那些也就不會過不了黃泉。”
功過換了身石綠色緞製鬆鶴長袍,簪寒玉戴銀璫,貴雅精致,像是哪個大戶人家遊出的浪蕩公子。
這一次,楚默瞧得心花怒放。
功過道:“看著我,專心些。”
楚默抬頭看他,嘴角帶笑,好像從功過的眼中讀到一些字。
她聚精會神去看那些字時一道白光打入她的額頭。
嘭!
楚默被刺激得昏沉,她短暫地失去意識,腦子裡莫名被填了好些東西。
不過三秒,功過又搖醒了楚默。
功過溫潤一笑,“這是黃泉禁錮術的解法,城隍大人說現在非常時期,叫我把彆的黃泉術法也給了你。”
“關於鬼差和人勾結一事已初步查清是罰惡司鐘馗大人新收的鬼王起了異心,他已經來到人間。”
功過掛著溫柔又瘮人的笑——
像學生時代老師從你肩膀後拍了拍你的笑。
你總覺得她下一秒就要查你手機了。
楚默似乎讀懂了功過的眼神,問:“城隍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讓我把那背叛地府的鬼王抓回來?”
“城隍大人說你一定猜的到,他正有此意。”
功過給楚默幾張符紙,“如遇頑抗催符行咒,我會來助你。”
楚默的欲言又止。
怎麼給地府打個工那麼多事兒?
功過安靜地等待楚默的答複。
楚默深呼吸,接過符紙,道:“好。”
趕巧這會兒柳絮也出來了,她熱情招呼道:“聞言,那位公子,我簡單煮了一壺銀耳羹,先喝著墊墊肚子?”
楚默伸手,“走吧。”
功過木訥地傻站著,拒絕:“我要回去複命。”
“人間時光慢慢,不急於一時。”楚默挑眉看柳絮,“況且有人站這兒呢,你怎麼走?”
楚默拽著他的袖子把他往回拉,功過背過身再露出臉時柳絮吃了一驚。
“呀!這位公子……”
楚默尬尷道:“嗬……剛給他洗了洗,其實我朋友長得也還標致。”
柳絮誇讚:“嘖嘖,這哪兒是標致嘞,這分明就是探花的長相嘛~”
楚默在地府時看過功過的簿子,回道:“柳絮姐眼光真好,但說錯了一點點。”
功過以前是狀元。
楚默把功過推到前麵,自己和柳絮在後麵走著:“柳絮姐我有事要離開京城一段日子,這段日子要是有人問起我去哪兒了你就說我消失了。”
柳絮答應著,不問為何。
反正楚默讓她做什麼事她就做什麼事。
“你們先喝著銀耳羹,小米南瓜粥馬上就好。”
沒一會兒柳絮就端上來,和功過套近乎,“銀耳羹如何?”
功過:“沒味道。”
“沒味道,怎麼會?”
柳絮不信邪,自己吃了一勺。
明明有甜香味啊!
楚默低聲道:“他得了那場病後舌頭也不太好使,嘗不出味。”
柳絮做出“喔”的嘴型,帶著慈愛的眼光看向功過。
唉,多好一公子,怎麼好端端的就得了病,也真是可憐。
“柳絮姐,這兩天店裡的事兒就麻煩你了。”
“談不上麻煩,店裡也沒甚客人。”
說到此處,柳絮的眼睛滴溜溜在飯館內轉了一圈,“聞言啊,這店裡一直淒清可不太好,怎麼著也不能做賠本的買賣不是?你又一直給我發俸祿,我這實在是……唉……”
“總之我在這兒住著也無甚花銷,還是等到飯館好起來了你再給我發俸祿成不?”
楚默輕笑,“柳絮姐彆多想,這點錢不至於給不起。等我這次回來就想辦法給小飯館拉生意,可行?”
“誒,你和沈侍郎心裡有譜就好。”柳絮又瞧了一眼功過,將楚默拉遠了些,“你彆和這位公子有娃娃親什麼的,要和沈侍郎說清楚呀,這兩人相處最怕的就是誤會。”
柳絮一說起這些就停不下來,“雖說他長得不錯,家世也還行,但我覺著還是沈侍郎更好些……”
楚默打斷她,“柳絮姐想哪兒去了?我和他沒什麼,和沈侍郎也沒什麼。”
“就這樣吧啊,我先送走他。”
為了避免捅出更大的簍子,吃了飯後楚默趕緊拉功過出去。
功過問:“京城兩個無常,為何我感受不到另一個無常的氣息?”
功過是在說沈元聲還是上一任無常?
楚默回道:“上一任無常被宋香玉吃了,我私自處決了宋香玉還請你和城隍大人說一聲。”
至於沈元聲,他和地府的人做交易連記憶都可以出賣,有點什麼東西壓製鬼氣實在正常。
送走功過楚默就上路了。
今日京城裡都傳開了——
雲相乞骸骨回鄉養老。
其實不是乞骸骨,隻是告了個病假,丞相的頭銜還是在的。
楚默重新打扮自己,換了身粗布麻衣裝,梳一個辮子放在左肩上,頭上戴著鬥笠,雪白的紗垂落,隱隱露出白皙修長的脖子。
楚默隨便找了個茶館監視雲相馬車的動向,眼前突然被瑩潤的白玉罩住。
她側頭,白玉拉下月白色衣衫,衣衫的主人以同樣的角度歪頭,蓋住她的視線。
“沈元聲,你怎麼又來了?”
“你都要走了,我來送送你不行?”沈元聲若無其事地拿楚默沒喝過的茶水喝一口。
“有必要麼?”
楚默不解,她和沈元聲也不是很熟,再說她過不了多久又會回來。
“剛才你送走的那男子是誰呀?”沈元聲不經意問道。
“怎樣?”
“隻是覺得你好像很喜歡他,還聽你誇他標致。”
“你又來過了?”
楚默竟然一點沒察覺到沈元聲來過?
沈元聲解釋,“哦,玉佩下的螢火能在我需要時幫我隱藏鬼氣。”
楚默有點嫉妒——
怎麼看沈元聲的玉佩都比自己的散魂鈴強多了!
他鍥而不舍,又在不經意間提到功過,“本想直接到飯館找你,結果發現有人,我方知是我來的不巧了。”
“不過,我聽見你誇他標致來著。”
楚默淡淡回道:“他長得是很好看啊。”
沈元聲亂飄的眼神收回,聚光,“楚默我提醒你,鬼差不能動情,否則魂火要被重新曆練。”
楚默嫌棄,“沈元聲,我現在真的覺得你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整天都在瞎想些什麼?我又不是孔雀,每到春天就開屏,何況現在馬上入冬。”
沈元聲提起來的心放下幾分。
“雲相走了,不和你聊天降低我的智商。記得照顧好柳絮姐啊,我怕靜王那個多心眼的下殺手。”
“楚默,你怎麼那麼囉嗦呢?”
楚默在麵紗裡翻了個白眼,起身要走。
沈元聲坐著拉住她的手腕,道:“等等。”
沈元聲站起,麵對楚默時腰微微彎著,問道:“楚默,能不能送我一陣風?”
“嗯?”楚默疑惑著,還是運起了掌風。
風掀開麵紗,沒了阻隔,楚默更清楚地看到了沈元聲含笑的眼睛。
而沈元聲也在白紗被吹開時看到了楚默。
風吹了兩秒,兩秒足矣。
一瞬即一生。
楚默突然明白了沈元聲的用意。
所謂送他一陣風不過是臨行前他想看看自己。
楚默腦袋一轉,老臉微紅——
沈元聲不會對她有意思吧?
兩人都比自己想的更慌亂。
她支吾了片刻,道:“沈元聲,鬼差不能動情,你如果看上我了趁早打消這份心。”
沈元聲慌亂的心失落,他裝作不在乎地回道:“楚默,你怎麼那麼看得起自己呢?我讓你送我一陣風是因為我有點熱。”
楚默指著文登門的方向,“第一條岔路左轉前行一裡路有家醫館,你去開點藥治治你的腦子”
楚默縮回被沈元聲扒拉著的手,跟著雲相的馬車離開。
雲相的祖籍在西南一帶,慢慢趕回去大概要一個月。
一行人也不急,趕路到黃昏時分便找了家驛館歇著。
楚默估計沈元聲明天或許就要動手了,算上兩人僵持的時間,得再過一天才好開始自己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