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突然響起,楚江蘺心頭猛地一跳。
她同霜天曉對視了一眼,隻見他麵色蒼白,額頭帶汗,唇角沾著一點鮮紅的血。
是上藥時,他忍痛咬破了唇。
霜天曉將她拉到自己身後,憑空握了握拳,似乎在保持握劍的手感。
他的配劍由靈光構成,平日都被藏在虛空中,無人知曉。到使用時,又可以憑空抽出,出其不意。
敲門聲再度響起,他拉開門,右手憑空一抽,伴著鳳鳴般的靈劍出鞘聲,一柄長劍搭上了門外小二的脖頸。
劍身修長,上麵刻畫的紋路隱隱有火焰流轉,劍柄紅穗輕輕搖動,尾端墜著一片薄薄的白玉。
霜天曉握著劍柄,有種輕鬆寫意的感覺,似乎隨時可以劃破劍下的動脈,讓對方鮮血噴濺至死。
他豎起食指抵上唇,噓了一聲,冰冷眼神墜向小二。
小二露出極為驚恐的表情,迅速閉緊了嘴,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溫和無害。
霜天曉下頜微微一揚,挑起劍刃。
刃尖推得小二走進房間。
房門一關,霜天曉單手結印:“靜篤陣,開!”
窗外蟲鳴消失了,一道寂靜無聲的領域籠罩了這個房間。
這是一個隔絕聲音的陣法,陣內陣外互相聽不見。
霜天曉收劍抱臂,倚門擋住了小二的逃跑路線。
至此,楚江蘺才鬆了口氣,問小二:“現在外麵是什麼情況?”
“你們乾了啥啊?整座城都在抓你倆呢。”小二揮著薄翼,在裡衣的夾層裡掏了半天,掏出兩顆靈石,臉上一副不舍的表情。
楚江蘺認出,這就是她之前交給小二的靈石。
小二猛地閉緊眼,大手一揮,將靈石塞回她手裡。
楚江接過靈石:“退款?是要我們退房嗎?”
小二誠摯道:“快收好吧!你們救了阿蕪,兕姐擔心你們,在外麵攔著巡邏隊呢,這裡不能久待。”
不能久待?
楚江蘺推開一條窗縫,隻見樓下兩列黑甲巡邏隊正挨家挨戶地搜人。
酒樓是不能再留了,但在全城搜索的情況下,他們還能躲到哪裡去?
楚江蘺和霜天曉對視一眼,一致認為安全起見,他們需要趕快離開這座城。
隻是,路上都是巡邏隊,他們怎麼離開?
楚江蘺問霜天曉:“你還能開傳送陣嗎?”
霜天曉搖頭:“單人傳送陣的施法距離有限,至少要三個人一起開陣,才能送我們出城。”
小二:“趁還沒封城,去城際傳送點吧,就是貴了點。”
霜天曉抿唇詢問:“這裡有直達長衡山的點陣嗎?”
小二點頭:“當然!我們可是人妖邊境第一城!是斷雲山脈唯一走廊!人修往來,誰不從我們瞿水城走?”
長衡山是北方第一仙門,和南方的無妄海分庭抗禮,雖然遙遠,但無人敢侵犯。
兩人當即決定去遙遠的長衡山。
他們戴上小二給的牛角麵具,換了一身黑衣,裝成小妖怪的模樣,坐上小二找來的馬車,從後門一路奔向傳送點。
車輪轆轆,車廂內設有靜音的陣法,看起來就像是一輛普通的馬車。
楚江蘺透過車窗一點縫隙,看見一隊巡邏隊擺著蛇尾遊曳過去。
小二急促地揮著薄翼:“哇,怎麼蛇族守衛隊也來了?傳送那麼遠,得多少靈石啊?”
楚江蘺:“很貴嗎?”
小二:“他們一般都守在蛇族大本營的,這麼多人,這麼遠,貴得都沒法想。”
小二突然想起什麼,擔憂道:“他們不會包圍傳送點吧。”
楚江蘺:“全城搜索的話,肯定會嚴查傳送點,我們還有彆處可去嗎?”
她從車窗露出一隻眼睛,一直盯著車外的情況。
夜行的妖怪們排成一條長龍,堵住了路。
前方的街道路口,兩個白骨將士設了拒馬障礙,正在一一檢查行人。
連冷風都停了下來。
霜天曉催了聲小二:“掉頭,拐進那個小巷子。”
小二推開車門,敲了敲車轅。
拉車的馬兒自行轉道,加速拐入小巷,晃得車裡的人猛地撞上車廂。
遠處的白骨士兵望了過來。
小二合上門,不安地問:“拐去我家行嗎?最近那邊有點亂,沒人管。”
楚江蘺抿了抿唇,沒回答。
不是不信任小二,畢竟是半道相識,她擔心時間久了會出變故。
但眼下似乎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轟隆——”
忽然間,馬車猛地一晃,她瞬間被甩在車廂上,眼前黑了一瞬。
再睜眼時,她整個人側倒在地,身上砸落下各類零碎,疼得很。
霜天曉拉著她爬出馬車。
車外一頭黑牛喘著粗氣,牛鼻子流下了血,指著他們大罵:“一群賤泥巴種,誰許你們上路?就該全掐死!掐死!”
是他們轉彎時,黑牛精駕駛鐵車搶道,直接撞翻了他們的馬車。
鐵車被刮斷了一個角,黑牛精怒氣衝衝地跑下來,抓著他們要賠償。
小二連連躬身作揖道歉,黑牛精依舊不依不饒。
楚江蘺原想開口,和黑牛精掰扯一下對方危險駕駛的事情,又看見遠處的白骨士兵向這邊走來。
沒空掰扯,她急著要走,摸了摸戒指,想破財免災,耳邊突然響過一道響指聲。
金光一閃,黑牛精腳下騰起光陣,謾罵聲頓時消失。
霜天曉傾下身子,陣法金光在他臉上流瀉,他笑眯眯地又衝黑牛精打了個響指,嘿然笑了聲:“話真多。”
黑牛精急得抓拍著光陣直跳腳,嘴巴開合不停。一看就知道罵挺臟,聲音卻像沉入深海一般,一片寂靜。
白骨士兵從黑牛精身後跑來,高聲讓楚江蘺他們停手接受檢查。
眼看危險近在咫尺,霜天曉憑空握拳,拳心亮起金光,空氣振動,發出尖銳的鳳鳴聲。
一柄靈劍橫落他手,劍身出鞘。
楚江蘺一見劍光閃爍,直接抓上霜天曉的手臂,催道:“彆鬨了,你傷都沒好,快走。”
霜天曉僵硬地放下手,靈劍拔了一半就收了回去。
他瞪著她轉身:“車,馬,人都在,我們走得掉嗎?”
說話間,四周湧起灰黑虛影,呼嘯著似乎要將他們吞入腹中。
白骨士兵已經躍到他們頭頂,一片力場展開,溫度驟降,地上結起一層冰霜。
士兵厲喝:“往哪兒走?先把人放出來。”
見霜天曉還在邁步往前,白骨士兵舉起一件黑色物什,扣下扳機。
三根銀針從物什中吐出,“噔噔噔”,紮進兩人腳下。
士兵再度厲喝:“放人!”
楚江蘺立刻下令,唇前呼出一團白霧:“聽他的,先放人。”
霜天曉皺著臉,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將那黑牛精放了出來。
黑牛精一離開光陣,立馬爆發了鋪天蓋地的罵聲:“不長眼的,也不看你爺爺是誰!”
“安靜!”士兵衝著黑牛精厲喝道。
黑牛精立馬眨了眨眼,閉上了嘴。
士兵掏了本黃色的記錄簿出來:“都說說看,發生了什麼事。”
小二立刻躬身開口,聲響如洪鐘,震得士兵顫了一下,骷髏頭都差點掉地上。
士兵望向小二:“你也安靜!”
小二立刻捂住嘴,不出聲了。
士兵看了眼場內的四個人,沒一個正常人。他黑黢黢的眼洞最終對準楚江蘺:“你先說,為什麼動手?”
楚江蘺指著翻倒的馬車,細數起黑牛精惡意搶道的事情。
黑牛精聞言張口就罵。
士兵一個眼刀丟向黑牛精,冷聲道:“噤聲。”
四周隨即蕩開寂靜的波紋,酥酥麻麻地漫過幾人,黑牛精的話音再度斷掉。
楚江蘺頓了頓,見黑牛精閉上了嘴,她繼續誇張地指責對方的行為是在危害街道安全,應該被嚴厲懲治。
士兵點頭,轉向黑牛精:“你是不是惡意搶道了?”
黑牛精被噤聲咒控製,發不出聲。他蹬了蹬蹄子,直接低頭衝楚江蘺撞過去。
尖銳的牛角帶起風,幾乎撞在她臉上,卻被霜天曉抬腳踩停。
霜天曉左腳踩在牛角上,雙手抱臂對士兵道:“你看他這樣,我們是被迫動手。”
小二捂著嘴,連連點頭,指著黑牛精比劃。
士兵扯上黑牛精尾巴,將他拖遠:“我在這裡你也敢胡來?”
說著,士兵掏出黃符要將黑牛精控住。
黑牛精猛地甩開牛尾,撒開蹄子就跑。
士兵雪白的手骨差點被甩飛,他立刻舉起黑色物什,對準黑牛精。
那物什像極了手槍一類的物體,還有個扳機。士兵扣下扳機,立刻飛出三根銀針。
銀針閃著寒芒,紮向黑牛精。
黑牛精一踏後蹄,身後騰起一片光盾,銀針當空變道,繞過光盾,紮進了黑牛精膝彎。
黑牛精膝蓋一彎,直接跪倒在地,滑出了數米後,不停翻滾掙紮。
士兵提起黑牛精的尾巴,貼上黃符,黑牛精徹底不動了。
楚江蘺盯著士兵手中的物什,眯了眯眼,忽然想到自己可以試著利用核心,搞點槍炮之類的熱武器防身。
這樣再遇到危險時,就不用賭自己能像今天炸小竹樓一樣順利,且不受傷了。
士兵拖著黑牛精,轉身見楚江蘺盯著他手中的黑色物什看。
他轉了圈物什,丟上天又接住,語氣帶著笑,仍是平靜莊重道:“銅城金銀寮的連弩而已,就你們這些小妖怪喜歡。”
楚江蘺立刻低頭。
士兵收起連弩,盤問了一遍三人。
為免麻煩,三人沒說自己是要去長衡山的傳送點,而改口說要拐進巷口,去小二家所在的多口集。
士兵點了點頭,在記錄簿上寫寫畫畫:“多口集?那邊有個銅城傳送點啊。你們去銅城參加金銀寮的考核嗎?最近很多小妖怪想偷渡過去啊。”
楚江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隻看小二捂嘴連連搖頭。
霜天曉隨口解釋道:“我們隻是回家,三人一個煉器師都沒有,去銅城乾嘛?買機關連弩嗎?”
士兵搖搖頭:“連弩你們可不會挑,行了。路上駕車慢一點,最近城裡來了兩個人族陣修,炸了長公主的竹樓,還重傷了元嬰期的高手,入夜之後就儘量彆出門。”
三人點頭稱是,一起把馬車推正。
士兵在記錄簿上寫了一會兒,突然放下記錄簿,望向霜天曉:“對了,你修什麼道?”
空氣陡然間安靜下來,霜天曉僵了一下,握拳拔劍。
劍身如火,赤色光輝流轉。
士兵點了下頭,繼續記錄:“哦,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