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老千!”
“誒,誒。這話可不興說啊,誰出老千了?”
“你!”俞劭一錘賭桌,震得籌碼紛飛。
周圍的人聽到動靜,都湊近來,很快圍成個圈。
“你敢動手嗎?”對麵的賭客語氣挑釁,毫不客氣地將俞劭這邊的籌碼攬向己方,“不敢的話,這些我就全都笑納了!”
俞劭伸手抓去,賭客手掌翻轉間,握住一顆籌碼,兩指一彈,便打開他的手。
“怎麼,技不如人,想賴賬?”
俞劭怒氣橫生,管他是誰的地盤,直接動起手來。
見他揮出一掌,賭客也出掌迎擊,隻見他攥住俞劭的手轉了個圈,輕輕一推,俞劭便卸了力,身形不受控製地往後退去。
好奇怪,使不上勁。
這人什麼武功路數,竟然完全傷不到他?
賭客一甩衣袖,將全部籌碼攏至自己麵前,堆積成了一座小山,“哼,小子,願賭服輸,再回家多練幾年吧!”
俞劭這一退,將看客圍成的圈撞個了缺口,還不帶停的。
鴉青用手抵住俞劭,“沒事吧?”
俞劭正要搖頭再戰,卻見鴉青的視線不在此處,也向門口看去。
賭客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隻見一位手持玉簫的公子款款走來,竹紋繡於其青衫上,如綠竹入幽徑,外罩素紗襌衣,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主兒。
“嘶。”俞劭突然站直,小聲抱怨:“阿青你怎麼不提醒我?”
“公子。”鴉青幾步走到褚爻身後,才問俞劭:“提醒你什麼?”
“啊……沒什麼,若筠你怎麼來了?”
褚爻上下打量俞劭,確認他沒受傷後,問:“發生了何事?”
見她沒有追究自己出現在賭坊之事,俞劭的底氣一下子就是上來了:“若筠,他出老千騙我們的錢!”
“嘭!”
褚爻將神樂往賭桌上一插,光滑平整的桌麵以簫為中心,無數道裂痕擴散開來,最後轟然倒塌,籌碼飛揚,落了一地。
看客們嚇了一跳,如鳥獸散。
褚爻摩挲著神樂的底部,緩緩開口:“你的東西掉了,不去撿麼?”
“你!臭小子,彆以為來了幫手,就能賴賬了!”
說罷,他五指成爪,抓向褚爻。
神樂拋出,打到他腕骨上又彈了回來,褚爻閃至賭客身前,朝他胸口橫刺。
賭客仰身,以為能輕鬆躲過這一擊,卻不想被突然延長的玉簫擊中,飛了出去。
賭客退開一丈,方才停下,揉了揉眼,朝那玉簫定睛看去,七寸短簫竟然變成了一尺半的長簫,這是什麼詭兵?
捂住胸口喘息片刻,他喊道:“他奶奶的,再來!”
褚爻順手掀起半邊桌子,“哢嚓”一響,賭客這拳打在桌上,幸好一樓的人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否則這橫飛的木屑必要中傷幾人。
賭客見那玉簫再次伸展,足有三尺,不敢輕視,真氣彙聚於掌心,抬手握住玉簫往自己的方向拉去。
又是這招,俞劭看出賭客的詭異,高聲提醒褚爻:“若筠小心,此人有古怪!”
一道勁氣沿著簫身傳了過來,在長簫被回推之時,褚爻手臂一揚,將其拋至半空,腳下鏟起散落的籌碼,袖袍一揮,紛紛向賭客襲去。
趁此機會,褚爻接回神樂,長簫混在籌碼中,直衝賭客麵門。
卻見賭客雙手抱圓緩緩轉動,那些籌碼連同長簫,就此停滯在空中,難以寸進。
“當當當。”
褚爻感覺到一股纏綿的力量困住了神樂,用了十成的力道擺脫桎梏,單手舞花,擋開反向襲來的籌碼,沉聲道:“陰陽易位,剛柔相濟,太極勁。”
賭客嘴角揚起,顯得頗為自豪,“好見識,正是太極勁。”
這時,一道聲音自二樓傳來,清朗卻傲慢:“何人敢在我翟家賭坊鬨事啊?”
來人手持便麵,神色散漫,倚在勾闌上欣賞賭場內的一片狼藉,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原來是翟公子。”賭客回身行禮,又一手指向褚爻等人,“他們賭輸了不給錢,想賴賬不說,還打砸了您的賭坊!”
“胡說!”俞劭上前,指著他罵:“明明是你出老千!被我們識破後反而動手搶錢!”
“那你就拿出證據來!”賭客怒道,甚至在主人家麵前做出要動手的樣子。
“哼!”褚爻看不慣他這幅有恃無恐的模樣,掄起長簫,直擊對方腦門,“你不會真以為我奈何不了這太極勁吧?軟不拉耷的東西,也想學梧桐斷角?”
賭客沒想到對方真敢動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忍著頭骨傳來的疼痛,掌中聚起真氣,打向褚爻。
翟公子翻身下樓,用手中便麵揮開這一掌,“還有沒有把本公子放在眼裡?!”
隻是真氣未散,反而打在幾人中間的空地,地板轟然炸開,碎片向四周彈射而去。
賭客身體被碎片劃傷多處,反觀褚爻等人,毫發無損。
翟公子見此,頗為興致盎然,背著手走到褚爻麵前,問的卻是俞劭:“你說他出千,想必就是指這太極勁吧?”
“什麼意思?”
賭客上前解釋道:“自然是我這太極勁,可以隨意操控骰子的點數!”
“怎麼,這不算作弊?”
“哈哈哈哈哈。”翟公子大笑,“你不會是第一次來賭坊玩吧?若是普通人,我們自然要管,可你們都是武者,那便各憑本事了。”
“行。”褚爻頷首,按住俞劭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下巴輕點賭客,“讓他再跟我來一局。”
“你要幫你這位朋友贏回來?可以。”翟公子拍了拍手,便有人搬來新的桌椅,“換多少碼子啊?”
褚爻轉頭問俞劭:“方才賭了多少?”
俞劭比出五根手指。
“五百金?”見他點頭,褚爻同樣伸出五根手指,“五千金,敢嗎?”
賭客雖然忌憚褚爻的武功,但對自己的賭術相當自信,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有什麼不敢的?”
翟公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沒想到兩位頗有賭資呀。”
賭客補充道:“不過事先說好,這局你們要是再輸,連同方才的,我要一起帶走。”
褚爻挑眉,“這是翟公子的地盤,你要問他呀。”
翟公子摩挲著下巴點頭,“可以,但是輸的人還得出錢把我這賭坊修了。”
“行,你想怎麼玩?”
“你們方才玩的什麼?”
“比大小。”
褚爻乜了俞劭一眼,小聲嗬斥:“這你也能輸?”
俞劭委屈:“我聽出來了!但是不知怎的,他揭開骰盅點數就變了。”
“那就來吧。”褚爻坐上賭桌,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賭客搖起骰子來,看得幾人是眼花繚亂,他“砰”的一聲將骰盅砸在桌上,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該你了。”
褚爻隻是按住頂端,盅不離桌地晃了兩圈。
俞劭湊到她耳邊:“他是二五六,大。若筠你搖了十六點,比他更大。”
“嗯。”褚爻低低應了聲,又對賭客道:“比大還是比小?”
賭客看了竊竊私語的兩人一眼,語氣不屑:“你來選吧,免得又說老子出千!”
“比大。”褚爻說完,直接將蓋子揭了。
翟公子沒想到她這麼隨意:“謔!這就開了?”
他稱讚道:“四六六,十六點!不算小了,你呢?”
“哦?這麼自信?”賭客手掌覆上骰盅,注意力不在點數上,反而盯著褚爻,神色自信,仿佛這五千五百兩已是囊中之物,“可還是不如我的大,開!”
“嘁——!”俞劭看清數字,喝起倒彩。
鴉青覺得自己該做點反應,跟了個倒立大拇指的姿勢。
褚爻聲線拖長:“承讓了。”
“什麼!?”賭客終於將視線轉向骰子,“三點?!這怎麼可能,你!”
“怎麼,技不如人,又要說我出千了?”
“啪啪啪。”翟公子鼓起掌來,“厲害,在下翟清,不知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敝人姓薑,薑爻。”
“不知道薑公子還想不想玩些彆的?”他讓人把賭客帶下去,自己坐到褚爻對麵的位置。
褚爻收起銀票,婉言推辭:“在下並不精通賭術,方才隻是想替我的人找回場子罷了。”
翟清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微揚下頜:“是嗎?六博、牌九都不玩?”
當然不可能,私底下怎麼能少了這些遊戲?
褚爻起身,“不玩。”
翟清跟著起身,抱胸走到褚爻麵前,“彆急呀,不賭也行。你們不是本地人吧?湘源好久沒來你們這樣有意思的人物了,今個兒聞家那小子攢局——唔,做情報生意那個聞家,聽說過吧?——湘源郡大大小小的世家子弟,都在棱陽湖上,一起去玩玩,如何?”
棱陽湖?聞家?
褚爻想起原本的安排,是要同江旻和明彧去泛舟遊湖的,隻是她接到消息,來賭坊尋俞劭和鴉青,這才耽擱了。
本就是衝聞家去的,就算翟清不提,褚爻也要去找江旻他們,於是爽快答應下來。
翟清拎著便麵,悠悠走在前頭,“那便走吧。”
俞劭拉住褚爻,小聲道:“乾嘛不答應他?你在……家裡可沒輸過。”
褚爻敲了一下他的頭,邊走邊說:“跟自己人玩是遊戲,跟外人玩就是賭博了。我還沒說你,帶著鴉青來這種地方乾什麼?”
“哎喲。”俞劭捂住腦袋,為自己辯解道:“你彆打我呀,你把我腦子敲壞了,我更贏不了,再說,我來賭坊也是想打聽些消息。”
鴉青麵露迷茫:“我們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俞劭小聲叫嚷:“這不是沒來得及嗎!”
褚爻冷笑:“那你輸的錢呢?”
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問:“誰給的錢?”
鴉青麵不改色地站出來,“公子,他說要翻倍還給我。”
“那你現在欠阿青一千金了。”
俞劭抓狂,“為什麼?!不就借了五百金嗎?”
鴉青淡淡吐出兩個字:“翻倍。”
俞劭皺著張臉,可憐巴巴地看向褚爻:“若筠……”
褚爻捏著他的臉,把表情揉開,“彆做出這幅樣子,那是我贏回來的錢。”
俞劭發出慘叫:“啊……”
賭坊內的侍從目送主人和客人遠去,一邊收拾滿地狼藉,一邊思索賭局結果。
他想不通賭客為什麼會擲出三個一點,直到瞥見還在桌上原封不動的骰盅時,露出了見鬼的表情——
六,六,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