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事不密(1 / 1)

救命,有狗 應洵 4078 字 3個月前

葛容的笑容和撫著胡須的手同時僵了一瞬,很快恢複正常,“老朽也隻知道那位少主姓褚,彆的就不清楚了。”

此話一出,眾人皆有些失望,但有個彆衝動的,覺得再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急匆匆地跑出客棧,想來是去尋那位少主的行蹤罷。

剩下的人在隱晦地看了看客棧中的人後,紛紛悄然散去。

可想而知,今日之後,這消息會傳得有多遠。

而隨著大多數人的離開,在隻有貴客能登上的二樓,一道殺意悄然散去。

“哼。”

聲音的主人憑欄而坐,收起麵上冷峻嚴厲的表情,不緊不慢地為自己又斟上一杯酒,將將遞到嘴邊時,旁邊那身穿紅褐勁裝的姑娘出聲提醒:

“少主,他要離開了。”

褚爻慢條斯理地飲完杯中酒,盯著樓下沒有說話。

“要屬下跟上去殺了他嗎?”

褚爻輕輕搖頭,視線從鴉青那張略顯焦急的臉上掠過,最終落在麵前已經空了的酒杯上。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褚爻又慢悠悠地將酒杯添滿,隻是暫時拿在手中沒喝。

“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殺了他也無濟於事。且不說那有緣人,星閣少主下山這個消息,此人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鴉青點頭,又問:“那我去將他抓回來審問?”

褚爻仍是搖頭:“於事無補。”

消息散得蹊蹺,對方又能準確道出她的姓氏,還知道什麼信息也說不準,當務之急是藏匿行蹤。

“阿青,你去買幾套男裝回來。”

鴉青領命起身,忽的又是一陣風吹來,揚起了雅座的竹簾,緊接著褚爻察覺到一道來自旁人的窺伺。

“回來。”

褚爻喊住還未走到樓梯口的鴉青,按下竹簾,不可避免地對上樓下遞來的視線。

鉛華洗儘,珠璣不禦。

這是褚爻看到他的眼睛時,滾至唇邊的八個字。

褚爻認出他就是被最先散播謠言之人搭話的那位。

此時一樓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隻餘零星幾人,此人端坐下方,顯得頗為惹眼。

他收到褚爻瞥來的一眼,抬起手中酒盞,在不經意間將酒盞朝著斜上方送出一點,做出一個小幅度的邀人共飲的姿勢,視線像是隨著仰頭的動作上移,卻是故意為之,在二樓雅座的位置停留數息,不等褚爻回應,徑直飲下。

在他人看來不過正常獨酌的姿態,四目相接後,卻的的確確多了幾分彆的意味。

竹簾重新遮擋視線,此時從一樓的視角看去,最多望及下頜,那人盯著白皙的一隅,左手覆上一旁的鬥笠。

被此人看去容貌,褚爻心中一沉。

許是天生的第六感,僅一個照麵,褚爻就判斷出對方的武功不比她差。

好在鴉青方才並未現身,待她扮作男子,就算兩人同行,應當也不會被識破身份。

對於這種麻煩的人物,褚爻不予理會,隻低垂眼眸,麵無表情地飲完了杯中酒。

褚爻的手從竹簾上移開的瞬間,那人戴上鬥笠,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鴉青此時正好走回褚爻身旁,從竹簾的縫隙中捕捉到了這抹笑容,“少主,他為什麼對著你笑?”

褚爻皺眉,複又投去目光,隻能望見一個遠去的背影。

“需要屬下跟上去嗎?”

褚爻無意識地叩擊杯沿,沉思片刻:“他的武功在你之上,彆去招惹他。”

“嗯,少主喊我回來,有什麼吩咐?”

“無事了,去吧。”想到方才一樓發生的事情,褚爻吩咐道:“去查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

“是。”

“皇宮那邊走漏消息的可能性比較大,重點查一下起頭的那個人。”

鴉青走後,褚爻又給自己斟滿一杯。

寬大袖袍的遮擋下,杯沿再次落到褚爻嘴邊,但這次她隻是輕抿一口,在酒水的潤澤下,那彎透著病態的白唇顯露出一絲瀲灩的紅。

褚爻多坐了一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回了客房。

她找出妝奩,為自己化了個男妝,本想等鴉青回來辨認,卻忽然感到一陣頭疼。

大抵是沒有睡好吧……

頻繁地夢到先輩們的死狀,從而夜裡驚醒,總是讓她無法酣睡。

褚爻打了個哈欠,想著鴉青未幾便回,直接和衣而睡。

酉時,鴉青辦完事回來,見到了晚膳的時間,便叫了小二將飯菜做好了直接送來。

回房見褚爻正在小憩,鴉青本想讓她多睡一會,發現她又在出汗,無論怎麼喊都像是被魘住了一樣醒不過來。

“少主,少主?”鴉青湊到褚爻耳邊,“醒醒!”

褚爻其實聽得見外界的聲音,但她生出一種錯覺——阿青不是在喊她,或者說,在被魘住的某一刻裡,她覺得自己不是褚爻。

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卻足夠讓人心驚肉跳,以至於褚爻擺脫夢魘的瞬間,猛地抓住鴉青的手臂,從床上驟然坐起。

“少主,又在做噩夢?”鴉青順勢扶住褚爻,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在她背後緩慢拍打,以示安撫。

“阿青,我有什麼變化嗎?”

“沒……”

沒有迎來讓人安心的答案,鴉青感受到褚爻抓著她手臂的力度更大了。

“看仔細了再說!”

鴉青抿唇,認真打量起來。

特意畫的劍眉此時皺起,壓在一雙煙灰色的眼眸上,略顯淩厲,但綴在微挺的鼻梁上的汗珠,和略顯蒼白的唇色中和了這一點,為了扮男子更像而貼上去的假胡茬和喉結也好好地待在恰當的位置,玉璧鏤花銀冠束起的頭發有些散掉,其中幾縷因為被汗水打濕而黏在臉上。

鴉青覺得,少主就算扮作男子,也是玉質金相。

“雖然有些狼狽但……還是很好看。”

誰問你這個了!

褚爻得不到答案,細細回想方才的經過。

這次和以往都不同,沒有做夢,倒像是鬼壓床。

剛下山就發生這種事,可真不是個好兆頭。

褚爻按下心慌,身體暫時放鬆下來,緊繃後的鬆弛感讓她感到疲憊,便吩咐道:“將頭冠摘了吧,叫人燒桶水來,今晚就待在客棧,不出去了。”

沐浴過後,褚爻換上寢衣,隨便扯了條巾帕蓋到還在滴水的頭發上,從裡屋走出來用膳。

鴉青已算著時間為褚爻布好了菜,在她坐下後繞到其身後,取下巾帕仔細擦頭,柔順的黑發如綢緞般靜靜躺在鴉青手裡,待打理得差不多了,便用內力徹底烘乾。

“葛容也住在棲見樓,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動靜,倒是桃花塢的人頻繁出入,似乎在打聽什麼人。”鴉青彙報起下午打探到的消息:“另外一人相當謹慎,輾轉幾處後,最終去了太守府衙。”

褚爻皺眉,此事當真和官府的人扯上了關係,那大概率就是皇宮那邊出問題了。

“少主,桃花塢是在找你嗎?”

褚爻拿著筷子在碗裡挑挑揀揀,心裡想著事,有些食不下咽。

“不像。”

桃花塢和星閣離得又不遠,直接在天水蹲她不是更好,何必跑到扶風來。

“扶風太守是什麼人?”

“是扶風本地士族柳氏的二公子柳如煙,家中許多人都在朝廷做官,其父柳符儀為柳氏家主,也是當朝大司徒。”

褚爻一陣頭疼,齊朝皇權式微,士族門閥林立,柳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刻意傳出來她下山的消息,再加上憑空捏造的“天命之人”,也不知在暗中籌謀些什麼。

皇宮內到底是何等情況?

褚爻忍不住掐算一番,結果同她在千重山上算的一樣,猶如霧裡看花。

憑她的道行,想算這種有關皇室的事情,果然還是太過勉強了。

老天師肯定知道些什麼,可他不說,褚爻也無計可施。

還有桃花塢……也不知道在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

褚爻正思索著,餘光瞥見一隻白鴿落至窗簷,示意鴉青上前取出密信。

“是江旻的傳信,請少主在扶風多停留幾日,等他和俞劭趕來再一同去京城。”

自褚爻下山已過半月,她們從天水行至扶風,離開雲州,進入了定州的地界。

此行的目的地長清,原為定州清寧郡。

建昭元年,齊高祖明翰一統天下,遷都長清,改國號為“齊”。

如今是衡安十九年,長清作為齊國都城也有百年曆史了。

鴉青將閱完的信紙點火燒了,問:“要等嗎?”

褚爻思索:“此去長清需要……”

鴉青接話:“大約十五日。”

“那就在扶風停留一段時日。”

不知怎的,褚爻對京城總有些抗拒,此時有刻意延緩時間的理由,欣然應下。

提起京城,褚爻又問:“長清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嗯?”鴉青不明白褚爻為什麼突然問到這個,思索一番道:“沒有。但快到端陽了,宮中設宴,這算大事嗎?”

褚爻歎氣,沒有消息才是最壞的消息。

“多關注一下京都的情況。”褚爻撂下碗筷,說:“查一下太守都與哪些人接觸過,朝廷、江湖,尤其是桃花塢,各方勢力都彆放過。”

鴉青不懂她的用意,但也不多問,隻管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