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虞我詐(1 / 1)

時間又過了兩日,這期間風平浪靜,謠言的調查沒有進展,就連謝君逸的消息也失去了。

隻有每日早出晚歸的葛容等人,路過褚爻時箝口側目的樣子,能給生活增添些樂趣。

不知葛容又新增了什麼籌碼,自謝君逸逃遁後,柳如煙下令城門戒嚴,隻進不出。

褚爻無聊地轉著神樂,短簫在指尖打旋,劃出殘影。

房門突然被大力推開,清朗嗓音傳來,歡樂輕快一下子打破室內的枯燥:“若筠!我們來啦!”

少年身影顯現,眼中笑意明快,衝散淩厲眉眼帶來的的壓迫感,高馬尾上係著的紅色發帶也同他本人一樣鮮活,平安扣與流蘇墜在末尾,又添幾分顏色。

俞劭環顧屋內,鎖定褚爻,張開雙臂向她撲去。

褚爻毫不吝嗇地回應了這個擁抱。

俞劭讓出門口的位置後,又有一人相繼而至。

與俞劭的張揚不同,後者頭戴雲紋白玉冠,身著廣袖交領束腰長袍,胸前掛有鏤空香囊壓襟,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看上去頗為端莊典雅。腰間墜著的繁複玉佩組,在他行走間環佩叮當,煞是好聽。

“少主。”

褚爻頷首,“卿寧,鳴謙。”

俞劭鬆開褚爻,江旻這才看清褚爻的打扮。

“怎麼換上男裝了?”江旻眉頭微皺,“這一路上,聽到許多人在討論少主,可是因為此事?”

“嗯。我帶走的那枚百業令,可查明來曆了?”

江旻坐至褚爻對麵,“長老們似乎覺得此物並不重要,沒有記錄在冊,隻口傳是一位劍宗前輩留下的。”

“劍宗……”褚爻摩挲著神樂,凹凸不平的花紋在指腹留下細膩的觸感,“連身份都沒有記載嗎?”

江旻答道:“沒有。”

褚爻一錘定音:“那他以後就姓薑了。”

江旻嘴角一抽,“沒人知道這枚百業令留在了星閣,不會有人將二者聯係起來的。”

“這樣啊,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俞劭聽著他們談論正事,有些百無聊賴,“阿青怎麼還不回來,我去找她?”

鴉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公子,我回來了。”

俞劭挑起一顆櫻桃仍進嘴裡,望著她歎了口氣。

“公子,我方才下去碰到江旻跟俞劭,就讓他們先上來了。”她關上門,取出一封拜帖遞給褚爻,“這是太守府衙送來的。”

褚爻有些意外,翻來覆去地確認這是拜帖而不是請帖。

“約他明日在鶴雲軒見吧。”想了想,褚爻又覺得現在還早,“若是他今日午後得空,就趕早吧。”

本來今日等到江旻和俞劭,按照計劃他們明天就該動身去長清,隻是無法出城,再耽擱下去,也不知道能否在端陽節前趕到長清,是該見一見這位扶風太守。

鴉青點頭應好,準備去給那邊回信。

俞劭眼睛骨碌碌一轉,搶在鴉青前麵,“阿青,要不我去吧?”

鴉青目露遲疑,看向褚爻。

“去吧,不要鬨出亂子來。”褚爻剛說完,俞劭一溜煙兒就跑沒影了。

江旻搖頭,往日在閣中,有長輩壓著俞劭這跳脫的性子,尚且還好,此次兩人同行,可把他頭疼壞了。

唉——

江旻抬眼,見到褚爻和鴉青都在對著他笑,才突然意識到,他剛才在心裡吐槽俞劭,最後的一聲歎息,好似真的發出聲音來了。

“帶著俞卿寧這家夥累壞了吧?剛到就坐不住了。”

江旻失笑,問起進城時的異常情況:“今日隻見到進城的隊伍,卻沒有人出城,可是發生了何事?”

鴉青將來扶風發生的事都說與他聽了。

“多事之秋啊。”江旻感慨,“扶風太守與你相熟嗎?”

“一麵之緣。”褚爻搖頭,“看他是否願意給柏氏這個麵子,放我們通行吧。”

江旻見她心中有數,問起另一件事:“最近睡得如何?”

褚爻頓住:“額……”

鴉青回答了他:“公子上一夜醜時才睡,卯時便醒了。”

江旻拉過褚爻的手腕把脈,眉頭久久未能舒展,“我再給你開些安神的藥,少飲些茶,酒也是。”

褚爻打了個哈欠,“一直都這樣,跟喝什麼沒有關係。”

江旻沒有反駁,隻是悄悄改了黃連的數量。

“麻煩阿青去取一下藥。”

末時三刻,俞劭一路哼著小曲回來了,看來心情很是不錯。

褚爻和江旻都在專注地對弈,但他不會下棋,也不上前自討沒趣。

褚爻見他獨自一人回來,就知道今日是見不到柳如煙的了,又看他滿臉笑容地推門進來,繞著她和江旻走了一圈後嘴角微微落下,複又揚起往外走去,忍不住一把薅住他的後領,省的不知道要去禍害誰。

“誒?誒!”俞劭完全沒有防備,整個人隨著慣性向後倒去。

褚爻見此,一掌拍向他的後背,等他站好後問道:“柳如煙明天來?”

“嗯嗯!”見褚爻搭理他,俞劭趕緊坐到一邊,“他下午有客來訪,隻能明日來見少主。”

江旻挑眉,“傳個話去了這麼久?”

“嘖,我那不是想打探一下消息嗎?”

褚爻落下一子,隨口問道:“打探出什麼了?”

俞劭單手托腮,“好像有人在說……明日要出城遊獵。”

將姿勢改為雙手握拳,俞劭憤慨道:“不是有禁令麼?跟太守熟就有特權啊?”

褚爻倒是沒怎麼生氣,“有意思。明日你跟我去見柳如煙,阿青和鳴謙提前去城門口等著。

——

鴉青傳來柳如煙已經抵達的消息時,褚爻正在湖邊喂魚——還是餐後剩下的糕點,隻不過這次的品種從荷花酥變成了綠豆糕。

將將穿過垂花門,就有侍女迎上前來,“貴客這邊請。”

等褚爻到了鶴雲軒,發現柳如煙已經在裡麵等著了,隻留下一個侍衛候在門口。

見此,褚爻便也讓俞劭在門外等候。

“久等了。”褚爻施施然坐下,臉上的神色不見得有什麼來晚了的歉意。

柳如煙表現得並不在意,“不久,我也是剛到。”

“不知柳使君怎會想要見我?”

“上次未能同薑公子一同品茗,頗為遺憾,隻好厚著臉皮叨擾了。”柳如煙起身作揖,“在下柳如煙,字昭熙,出身扶風柳氏,想同薑兄交個朋友,不知可否?”

褚爻回禮,出於禮節也報上自己的表字“若筠”。

“薑若筠,好名字。”柳如煙客套完,又問起俞劭來,“怎麼不見昨日那位小兄弟?”

褚爻微笑:“他就在門外呢。”

柳如煙也笑了一下,卻沒有叫他進來的意思,“……原來如此,上次聽若筠對葛長老說,對星閣少主頗感興趣?”

來了。

褚爻不答反問:“誰不對星閣感興趣呢?”

“若筠想知道,怎麼不來問我?”

“倒是不知道太守這裡還有星閣的消息。”

柳如煙盯著褚爻半晌,似是要從中看出些說謊的痕跡,“若是有心打聽,怎會不知?”

褚爻覺得他話裡有話,卻一時想不到什麼。

柳如煙接著道:“柳氏雖重仕途,卻也得有自己的營生。若筠還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同雲州那邊談成合作,如今整個大齊的東部,都在用柳氏的絲絮紙。商戶間的消息,向來更加靈通。”

絲絮紙?

褚爻想起那張空白紙條,看來上麵藏得有字啊。

隻是那日回到謁舍發生了太多事情,後來直接被遺忘了。

“那就恭喜太守了。”

“還得感謝桃花塢的葛長老從中牽線,他也對星閣有意,沒想到一來二去,就談成了這筆生意。”

用星閣的消息交換絲絮紙的買賣?

鬼才信你。

“隻可惜,我似乎沒什麼能用來交換情報的東西。”

“怎麼會呢?若不是沾了若筠的光,我今日恐怕還上不來這二樓。”

褚爻裝作聽不懂他的意思:“你想要百業令?那就更不行了,此物乃家中長輩給予,無法隨意贈給他人。”

柳如煙藏在袖中的左手暗暗捏緊,“若筠怎會這樣想?在下隻是……”

“使君!柳使君!”門外傳來一陣嘶喊,“出大事了!快讓開!我要見柳使君!”

柳如煙的侍衛認出他是城門的守軍,自然就放他進去了,俞劭卻不認得,見無人阻攔,當即就拔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曾想那人根本不管近在咫尺的兵刃,直直跪向柳如煙,“柳使君!出事了!”

褚爻向俞劭遞了個眼色,俞劭利落地收刀入鞘,大步跨向褚爻,擋在她和柳如煙與闖入者之間。

驚異一閃而逝,柳如煙眼中似乎有什麼正在碎裂,化作寒霜凝結在眉眼間,“發生了何事?”

“跑了!都跑出城了,守軍根本攔不住……”

“誰跑了?”柳如煙大怒,“沒有我的命令,誰敢出城?”

“是、是郡丞和長史家的兩位公子,他們想要出城跑馬,我等勸說不住,他們就直接策馬衝出去了,一旁的百姓見了,也趁亂跟著跑了許多。”

柳如煙深吸一口氣,向褚爻拱手,快速道:“抱歉,柳某恐怕要先行一步了。”

褚爻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柳使君既有要事,不妨讓我送你一程。”

剛把柳如煙送到棲見樓門口,就見葛容氣勢洶洶地帶人趕來,張口就是斥責:“柳如煙!”

柳如煙身邊的侍衛將葛容一行人攔下,“放肆!”

“哼!”葛容一拂袖,根本不管他,衝著柳如煙怒道:“人跑了,太守不給我個交代嗎?”

出城的時間提前,柳如煙同樣煩躁,“一開始是你們把人領走,卻不小心讓他跑了,才鬨出這麼多事來。”

的確是桃花塢沒把人看好,葛容麵色陰沉,見到柳如煙身後的褚爻,臉色又黑了幾分。

柳如煙嘴上數落著,但已經收了好處,不可能真的不管,“此事我也是才得知,葛長老可以先行出城,稍後會有一隊輕騎前來助你。”

見柳如煙派出人手增援,葛容麵色緩和,“那就多謝了。”

“走!”葛容揮手,一行人揚長而去

柳如煙冷冷看著他的背影,也離開了。

如今“通緝犯”逃走,封城禁令形同虛設,褚爻即刻帶著俞劭出城。

在行至第一個岔路口時,俞劭下馬查看,“他們往右去了。”

褚爻將馬車停在隱蔽處,解開轡繩,策馬揚鞭。

就讓她看看,柳如煙故意放跑謝君逸,又撥一隊輕騎去追,到底有什麼目的。

待聽得不遠處有馬蹄聲,褚爻就知道追上了。

未免打草驚蛇,褚爻暫且停下,等他們跑遠些再跟上,以保持距離。

隻是緊接著碰到孤身一人的江旻,讓她有些詫異。

“你怎麼在這?”

“若筠!”江旻勒住韁繩,“有隊輕騎跑在前麵,似乎一直在將謝君逸往某個方向趕。我覺得不太對勁,趕來通知你們。”

褚爻思忖片刻,決定搶占先機:“先彆跟了,加快速度繞到他們前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