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蘇心悅去食堂打了兩個包子,一陶瓷缸的豆漿,吃完就騎自行車去生產區了。進入辦公區,剛坐到位置上,屁股還沒坐熱,就看見有人急匆匆走來。
“有沒有人啊,小白樓附近有人打起來了!”生活科管的就是這種瑣碎的事,廠內的調解工作也在負責範圍內。
蘇心悅環顧一周,今天科內幾個人出外勤,說去給廠裡置辦什麼東西了,目前到崗的就隻有自己一個。她隻能說:“我跟你去。”
“好,多謝!”
男人領著她朝小白樓趕去。
這棟樓是老式樓改建的,外麵塗了白色,裡頭設施已經陳舊,前幾天還簌簌掉牆皮呢。負責人向上通報,要廠長撥款把這房子重新裝修一下,該拆的強拆掉,不然工作環境太差了。商渡需要管理的問題除了新建廠的施工和發展外,還有這種曆史遺留問題。
蘇心悅剛到,就看見圍了一群工人,正在樓道旁爭吵。兩個男人各自揮舞著拳頭,那架勢是真要打起來了。
蘇心悅連忙上前詢問:“怎麼了?”
“他蓄意破壞穿孔機上的螺絲!這要是機器壞了出什麼事故耽誤了生產,責任不就叩到我頭上來了嗎?搞不好我連飯碗都要丟了!”
另一個男人卻以更大聲音咆哮:“是你倒打一耙,看我不順眼怕我擠占了你今年評優的機會吧?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那麼做啦?有沒有其他的目擊者?沒有的話,你不要在這兒混淆視聽!”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蘇心悅略一思索,這可不是普通鄰裡或同事糾紛,看來得找保衛科的人來,必要的話要請他們把人送到派出所,不然這種大生產隱患的責任該怎麼付,可馬虎不得。這麼想著,她上前一步,勸說道:“大家先冷靜一下,我得先找人檢查一下設備,然後找……”
誰知蘇心悅話剛說了一半,工人們沒拉住,男人一拳打了過來。
另外的男人一躲,居然把蘇心悅推了過去,她被誤傷,重重的力量襲來,一下倒在地上。
那地方是個台階,蘇心悅直接從台階上滾落而下,“哎呦”一聲,整個人站不起來了,手腕也因為要支撐身子而擦傷,一掀開衣袖,傷勢觸目驚心。
“天哪!”一聲尖叫,旁邊工人連忙上前攙扶。
蘇心悅被兩個人扶著站起身,心想這一拳可真夠狠的,打得她肩膀生疼,跟背了個鉛塊似的。
“這麼重的傷勢,得趕緊告訴廠長吧?”蘇心悅卻擺擺手,吃力地從地上站起,疼得齜牙咧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可她邁出一步,就感到筋脈拉扯疼得不得了,好像比自己預想中要困難一些。她緩慢挪動,旁邊女同事牢牢抓住她手臂:“我帶你去衛生所。”還好她也騎了車,載著蘇心悅前往。
傷口都做了包紮,腳踝纏了一圈,那是從樓梯摔下來時候不慎崴到的。
“估計今天都不能去上班了。”
“豈止今天,傷筋動骨總需要一段時間恢複,你得多請幾天假。”衛生所醫生說著,給她寫了張診斷條,拿著證明可以申請到更多假期。
半小時後,商渡還是聽說了這個消息。
受傷了?
他猶豫片刻,披上外衣回了家,可剛到門口就站定,片刻後推門而入,兩人很久沒有這麼共處一室過,氛圍可能會凝固。然而進入後,環顧四周並沒有人。
她在臥室?
蘇心悅聽見外頭有人進來,猜到是商渡,其他人不會這麼靜悄悄的不說話。廠裡都是熟人,應該不會進賊。她單腳跳著從床上起來,將一卷被子和枕頭開門扔進了客廳,然後砰一聲將門關上。
商渡剛要邁步進入,高挺的鼻梁骨差點被門縫夾到,不免愣住。將被子拎起來看了眼,還是最薄的那種,以現在的天氣,蓋這個會凍感冒吧?
“彆進來!”
“……東西放桌上了。”商渡將從衛生所取來的藥膏和在食堂打的飯放在桌上,轉身離開了宿舍,返回他的辦公樓。
沒人理會,一陣沉默。
“……”
蘇心悅的腳不能隨意移動,商渡就定時給她送來食堂打的飯菜,但從不留宿。幾天時間,蘇心悅的腳傷恢複得差不多了,走起路來稍微一瘸一拐,但沒有那麼疼了。
她假期還有兩天,在家琢磨起彆的事來。
用肉票買了二斤小排,在鍋裡加上花椒香料燉了起來。因為放了冰糖炒糖色,甜絲絲的味道混合著肉香氣飄出老遠,勾得鄰居梅紅芸跑了出來:“嫂子,你這燉什麼呢,這麼香?”
蘇心悅開門,梅紅芸一聞就饞得不得了:“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
蘇心悅笑著說:“糖醋小排,待會兒你留下來嘗嘗,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梅紅芸聽到這兒不禁好奇:“廠長還不在家?你都受傷了,怎麼也不來看看……我聽說他之前就住在辦公室,一住就是一宿,那哪成啊?”
“不回來剛好,我樂得清閒。”
“你這心態……嘖嘖,我可真佩服。”梅紅芸不由感歎,“可我也得提醒你,多管管廠長,彆由著他來,他要是心飛了,到時候再想管可就難了。”
蘇心悅隻是微微一笑,將燉好的排骨盛在盤子裡端上桌:“嘗嘗味道。”
梅紅芸看著醬紅色油潤鮮亮的小排,筷子都要拿不住了:“看著可真……好。”
她夾起一塊一嘗,心都要酥了,從沒吃過這樣的美味,比食堂大廚手藝不知好多少。梅紅芸哪裡知道,這是肉食愛好者在原世界練出來的,不是七十年代吃肉少的情況下能做出來的滋味。
“嫂子,你可以開館子了!”這話自然是玩笑,這年頭廠子裡都是國營飯店,大家都叫食堂,哪有什麼私人飯館,但這也代表著對她廚藝的肯定。
“這麼好吃的小排,是不是還沒做給廠長吃過?”蘇心悅扒拉著米飯點頭。
“這樣好了,晚上我給我家那口子送飯,你也帶著熱好的小排過去,喏,這不還剩著小半碗嗎?讓他嘗嘗。”
“不用了。”
“那怎麼行,再這麼下去,你們哪還有點新婚夫妻的樣子,豈不是叫外人看笑話?再說了,咱們這層又不是光你我兩家,彆人家還不知道嗎?廠長總不回來,他在外頭會是什麼名聲,你也得顧及,不然他這麼年輕就當一把手,彆人不服,工作不好開展啊!”
蘇心悅默默沉吟片刻,好開展工作就能快點帶領廠子興旺發達,到時候離婚就能……她同意了,反正是做給外人看的。
到了晚上,蘇心悅直接把小排和中午吃剩下的飯菜扒拉到一塊兒。犒勞自己當然得勤快點,彆人嘛,麻煩,尤其是這個沒點好臉色,和原主連逢場作戲都不願意的家夥。她可不想為個男人害得自己再辛苦熱飯炒菜。
快到下班時間,梅紅芸來找蘇心悅,兩人拎上飯盒就朝生產區商渡所在的老區9號樓走去。
宿舍多數是按照辦公樓劃分的,分到一棟宿舍樓的商渡和梅紅芸的財務科長老公趙勝前也在同一棟樓辦公。
梅紅芸剛把飯盒送給老公,就轉身陪著蘇心悅去了總經理辦公室。
“你得主動點知道嗎?”梅紅芸看蘇心悅有些猶豫地站在辦公室門前,門也不敲,實在有些著急這小兩口。
“咣咣咣”!敲門聲響起。
商渡沒有正點去吃飯,他多半會再忙一會兒,等食堂多數人都吃完了才過去。他剛接手這個廠,雖說當初設備製造等業務是舊業務,礦產是應上麵需要新開拓的業務,但新開拓的業務反而要逐漸成為主營業務,就會有太多重心的轉移和人才的調配,無形的壓力襲來。
這會兒聽見有人敲門,他從成堆文件後抬起頭,起身開門。
結果剛站定,梅紅芸就拉著蘇心悅擠了進來,將蘇心悅的飯盒拿了出來,放在桌上:“嫂子專門給你做的糖醋小排,你快嘗嘗!哪裡去找這麼好的媳婦!”
商渡心覺納悶,上次回去得到的明明是冷臉,被扔出的被子還曆曆在目,她怎麼會給自己做飯?蘇心悅感覺到了壓迫感十足的視線,壓根不回應,隻是默默站著,有點心虛似的不說話。
商渡打開飯盒,看見塞得滿滿當當但很是淩亂的飯菜,完全就是一整個大雜燴……
他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臉色一變。
“怎麼樣,特彆好吃吧?嫂子簡直太厲害了,能把小排做得那樣好吃!我中午一連吃了好幾塊呢!”
蘇心悅心虛的表情更明顯了,腳步退了兩步,輕咳了一聲。商渡擰了下眉頭,表示奇怪,蘇心悅是怎麼收買的鄰居,居然這麼為她說話。
這小排明明就酸得要命啊!家裡的醋是不要錢嗎!
蘇心悅的小排沒熱,冰冷冷裝進來的,還在飯盒裡多放了醋,當然和中午的味道不一樣。
“怎麼樣?”梅紅芸還在詢問。
商渡勉強擠出一個笑:“不錯。”
目光掃向蘇心悅時,她拉著梅紅芸就走:“好了,我們回去吧,彆打擾廠長工作!”“你這人,在這兒陪他也行啊!”“我還要去跳舞呢。”
商渡夾起小排的手微微頓住,昏黃的光線在他臉上形成陰影。
蘇心悅沒去跳舞,隻是找個借口離開罷了。
“差點忘記,生活科科長突然有事,今晚礦區大會臨時決定換你參加,剛好你來,我也省得找人去宿舍通知你了。”商渡開口。“什麼?”蘇心悅無語。
這麼說,晚上還得看見商渡這家夥。礦區大會,他肯定是要主持的。
“晚上8點,彆遲到了。”商渡轉過目光,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