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年珠還有什麼不懂的?
四爺整日在圓明園蟄伏,本就一肚子氣,一回王府發現兒子不叫他省心也就罷了,就連妻妾也不安生。
彆人不知道,但她卻是知道曆史上的四爺可不像他裝的那樣無欲無求,這人是個細節控,怕是這些日子雍親王府的大事小事他都知道,自然知道李側福晉故意戳年若蘭心窩子這事兒。
她想,若她是四爺,也會對李側福晉生氣的——兒子管不好,竟知道挑事!
年珠一點不意外,抬腳就朝聽雪軒方向走去。
“格格。”聶乳母見她走得飛快,忙道,“您走這樣快做什麼?當心摔跤呢!”
年珠沒有接話,腳下的步子是更快了。
她能做什麼?當然是趕緊去四爺跟前認錯啊!她方才可是聽人說了,說是弘晝這次被狠狠揍了一頓,可見四爺心情很是不好。
果不其然,年珠行至廊下,就聽到四爺的說話聲:“……前兩日十四弟不僅帶清軍攻占拉薩,所到之處更是受到西藏僧俗歡迎,十四弟還奏請皇阿瑪,想要為造福藏民,修建池湖。”
“十四弟如今頗得皇阿瑪看重,我不求他們能幫我什麼,隻要不生事就好,不曾想卻是一個比一個糊塗。”
“弘晝也就罷了,他到底年紀尚小,但弘時卻是年紀不小,整日不好好念書,滿心算計鑽研,我不過訓斥幾句,李側福晉就處處偏袒,真是慈母多敗兒!”
年珠這才發現門口竟一個守門的小太監小丫鬟都沒有,想來早就被打發走了。
這下,她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年珠也不是故意偷聽四爺說話的,隻能硬著頭皮喊了聲“姑姑”。
果不其然,屋內的聲音是戛然而止。
年珠這才走進去,佯裝驚訝喊了聲“王爺”。
四爺自然不會同一個五歲的小娃娃計較,問她方才聽到了些什麼,直道:“……這幾日你住在雍親王府可還習慣?都還好嗎?”
“回王爺的話,我與姑姑在一塊,得姑姑照顧,是一切都好。”年珠麵上是一派稚童的天真無邪,想了想道,“王爺,我有件事要與您說,請您責罰。”
她一字不落將如今算計李側福晉的事兒道了出來,又道:“姑姑性子好,卻也不是任由旁人踐踏的。”
“這位李側福晉明知姑姑傷心,卻還故意往她傷口撒鹽,所以我才這樣做的。”
這件事,四爺自是知道的,更知道如今的李側福晉整日忙於往萬壽寺跑,已很久沒鬨事呢。
但明麵上,他還是不鹹不淡訓了年珠幾句。
年珠雖是左耳進右耳出,但認錯態度還是很好的。
“王爺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您與姑姑說話吧,我就先下去了。”
她一溜煙就跑了。
年若蘭看著她那宛如逃命的背影,嘴角隱隱翹起。
四爺當然不會訓斥年珠,不過十來日的時間,年若蘭的臉色就好看了許多。
若不是怕不合適,他甚至想要好好嘉獎年珠一番。
年珠深知抱大腿不急在這一時,雪球一抱,就去找秦嬤嬤打聽打聽今日之事呢。
秦嬤嬤已從對當初看年珠不順眼,變成了如今的對年珠畢恭畢敬。
她先說起護短的李側福晉明知三阿哥弘時不成器,卻還將弘時誇成一朵花,也難怪四爺不高興。
她繼而又說起了五阿哥弘晝:“……說是今日五阿哥將王爺氣的夠嗆,王爺臨走之前交代的功課,五阿哥是一個字沒寫。”
“不僅沒寫,小小年紀他還學會了與王爺頂嘴,隻問王爺那樣用心念書做什麼,反正他也沒什麼大的追求,隻要每日錦衣玉食就夠了!”
年珠:“……”
她覺得弘晝這頓打挨的一點不冤。
她剛想著弘晝作為自己在雍親王府結交的第一個朋友,是不是該帶點好吃的過去看看弘晝,誰知道門外就傳來了幾聲貓叫。
哪裡有貓?
畢竟整個聽雪軒有雪球這隻霸道狗,連花圃裡的花兒都不放過,若有貓,豈不是這院子更加鬨騰?
年珠下意識看向窗外,沒想到卻看到了弘晝。
弘晝扒在窗前,頂著一雙腫的像桃子似的眼睛,一看就是狠狠哭過的樣子。
但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包子臉格格,今日能叫我嘗嘗你說的月餅嗎?”
然後,他第二句話就是:“包子臉格格,能不能叫我也隨你一起做生意?”
年珠一愣。
反應敏捷如她,一時間竟不知道先回答弘晝哪個問題。
“包子臉格格,昨日你與我說過的,你知道好幾種月餅的做法,有鹹蛋黃餡的,還有什麼乳酪餡的……你說等著月餅做好後,給我嘗嘗的。”弘晝揉了揉酸澀腫脹的眼睛,聲音中還帶著幾分嘶啞,“還有,我今兒上午來找過你,年額娘說你在外頭開了間鋪子,生意還不錯的樣子。”
說話間,他揚了揚手中沉甸甸的荷包,道:“叫我跟著你一起做生意吧,喏,你看,我有本錢!”
年珠一愣,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低聲道:“五阿哥,你……你怎麼敢過來的?”
“我聽說王爺吩咐你好好待在院子裡,什麼時候把功課補完了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弘晝麵上頓時浮現些許憤恨之色來,握拳道,“但是憑什麼?我才不要被軟禁呢!這事兒叫阿瑪知道了,頂多再揍我一頓。”
說著,他更是道:“反正一頓揍也是揍,兩頓揍也是揍,也沒什麼區彆!”
“王府中的孩子少,難道阿瑪還能把我的屁股打開花不成?”
年珠:“……”
雖說是話糙理不糙,但這話未免也太糙了點。
她耐著性子與弘晝道:“五阿哥,月餅已經開始做了,又是準備餡料,又要準備麵皮,並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但你放心,若月餅出鍋,我定第一時間派人給你送去。”
“至於做生意……我不過是鬨著玩的,你整日功課都沒寫完,你覺得王爺會允許你和我一起做生意嗎?”
“你賺錢做什麼了?做生意可是很辛苦的,辛辛苦苦一整年,興許還及不上皇上賞你一件寶貝。”
弘晝仍舉著手中的荷包,絲毫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阿瑪不準,我偷偷和你一起做生意不就行了?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
“若說為何要做生意,我當然是想攢夠了錢搬出雍親王府,叫阿瑪以後再也找不到我。”
“我今年都已經八歲了,阿瑪卻還一言不合就吩咐人打我,打的還是屁股,我的臉難道就不是臉嗎?我要是臉皮和四哥一樣,隻怕早就想不開千百回呢,阿瑪心裡隻有四哥,根本就沒有我,他一點都不怕我想不開……”
麵對著這般無情控訴,年珠心想——正因為你臉皮厚如城牆,所以四爺才這樣對你了!
但她想了想,還是將荷包接了過來。
“好,五阿哥,你的錢我暫且替你收下,以後有合適的項目,咱們一起做生意,將生意做大做強。”
“不過在此之前,我建議你還是先回去比較好,王爺現在可在氣頭上。”
她好說歹說,最後叫小廚房做了一盤炸酥餃給弘晝後,他這才喜笑顏開離開。
與她想的一樣,這件事根本沒能瞞過四爺的眼睛。
不,應該說是雍親王府的大事小事都瞞不過四爺的眼睛。
四爺知曉這事時正在用飯,蘇培盛不過在他耳畔低言幾句,他就臉色沉沉起來。
深知不對的年珠隻能埋頭苦吃,想著她就說不過來與四爺他們一起吃飯呢,看吧,果然沒好事。
縱然年珠低著頭,也能感受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自己頭頂。
她隻能抬頭訕笑道:“看樣子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您的眼睛,您已經知道了五阿哥今日來找我這件事了吧?不僅如此,五阿哥還想和我一起做生意呢!”
死道友不死貧道,她想著這件事反正瞞不住,索性和盤托出,更道:“王爺,五阿哥這性子……瞧著像是吃軟不吃硬的樣子,您莫要與他一般計較。”
“他還小,等著長大些興許就能懂事了。”
年若蘭也跟著相勸。
她發現這次四爺從圓明園回來後焦灼不少,竟與她訴起苦來。
不過就如今這局麵,四爺心裡苦的像黃連似的,實在是憋得難受。
最後,就連蘇培盛也加入到苦勸隊伍中,四爺臉色卻也沒好看多少。
年珠心裡忍不住想,看樣子弘晝又少不了一頓揍啊!
她當然知道四爺現在心裡很急,但她想勸四爺先彆急,畢竟皇位這等事,著急也沒用啊!
年珠瞧見年若蘭輕輕搖頭的模樣,想著四爺她不敢勸,自己親姑姑她還是敢勸一勸的。
她掃了一圈,瞧見瘋了一天累得不行正窩在年若蘭腳邊睡覺的雪球,開口就道:“姑姑,您可知道替您尋來雪球是來之不易,很是費了些功夫?”
年若蘭訝然看向她,不明白她好端端的為何說這些:“雪球……怎麼就來之不易了?”
年珠清清嗓子,就開始說起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當初額娘原以為是我想養隻狗兒,四處派人去尋摸,探聽到城郊一富庶人家有一窩剛出生的小狗兒,性子活潑且不會傷人。”
“額娘派出去的管事幾乎是日日登門,說阿瑪是朝中高官,說年家乃世代官宦之家,甚至將我誇成了一朵花似的,那家人也沒答應。”
“後來還是管事幾乎對天發誓,說一定會對雪球好,若是真有什麼不可抗因素不能養著雪球,就重新將雪球給他們送回去,那家人這才勉強答應。”
她看著年若蘭那不解的目光,低聲道:“姑姑,所以說想要從對方手裡得到什麼,不能光從自己身上下手,還得想想對方想要什麼,最在意什麼。”
“養狗是這樣,彆的事情也是這樣。”
彆說四爺了,她都急,萬一四爺裝著裝著與世無爭,真叫皇上覺得四爺不想當皇上,把皇位傳給了彆人,她不也得跟著提前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