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內城一座氣派的宅邸便開始忙碌起來,角門處停滿了各種形色各異的馬車和驢車。
相鄰的四貝勒府邸裡,有那好事的下人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一股腦兒的伸著頭探去。
“這隔壁的五貝勒府大清早的忙什麼呢?”
“怎的裝了這麼多馬車,是哪位主子要出行嗎?”
“不可能啊,這五貝勒不是才剛回京沒多久。”
“噓,小聲點,主子的事情能議論嗎,若是被貝勒爺聽到你們有的受了!”
今天是裕妃娘娘的生辰,由王府女眷自編自導的《貴妃傳》也將由今日進宮首映。
為了不提前走漏風聲,吳雨晴直到當天早上才安排人進宮安排設備。
而各小組的負責人們也都陸續到位了。
趁著早朝還沒開始,馬車陸陸續續去往宮門,以免和那些上朝的大臣撞上,再被他們無事生非。
由於場地原因,這次不得不定在了紫禁城角落裡的漱芳齋,好在這裡本就是個戲台,他們隻需安裝特質的喇叭和一些道具即可。
這次的新劇,吳雨晴是總導演,劉格格是副導演。
劉格格便是那日對話本子最感興趣的人。
她是漢軍旗出身,父親隻是個七品縣令,本是儲秀宮的宮女,去年選秀時被裕妃安排給了弘晝。
因為年紀小,人也活潑,弘晝對她雖然談不上像章佳氏那樣喜歡,但也未曾冷落過。
可劉格格是個有野心的人,否則她也不會從裕妃身邊脫穎而出,被她選中了。
這次的機會來之不易,她是鉚足了勁兒要在裕妃眼前好好表現。
看到她乾勁滿滿,吳雨晴十分欣慰。
畢竟,員工越優秀,老板就越省心。
想出風頭,想往上走,那就對了,你不到上邊來看看,怎麼知道權力的滋味有多爽。
劉格格也對自己今日接下來的工作信心滿滿。
《貴妃傳》實在是太好看了!
在排練時,她就無數次被貴妃和皇帝的愛情打動,又因貴妃被人陷害而氣惱,為此,劉格格這個知道劇情的導演都哭濕了好幾張帕子。
更何況是第一次看的裕妃娘娘。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殊不知誰才是戲中人。
裕妃看著台上的戲,深深的入了迷,想起自己陪伴君王的幾十載,不禁潸然淚下。
深宮紅牆,她的一生,不也獻祭於此嗎。
曲終,戲畢,裕妃才晃過神來,向身側的宮女錦繡示意。
錦繡意會,上前道:“裕妃娘娘賜賞。”
眾人謝恩,連連退下。
裕妃這才對弘晝說道,“我的兒,你有心了,這戲排的,竟如此精彩!”
“額娘喜歡就好,這是福晉搜來的話本子,特意為額娘排的呢。”
弘晝也不領功,直接把吳雨晴推了出來。
“爺說笑了,若不是爺和諸位妹妹的支持,哪有這麼精彩的戲呢。這還多虧了劉格格在,額娘可得好好賞賜她。”
吳雨晴笑道,示意一旁的劉格格。
劉格格沒想到福晉竟然會當眾點她,一臉受寵若驚。
“福晉言重了,妾身不敢托大,為爺和福晉分憂本就是分內之事。”
劉格格是個聰明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並沒有腦子愚蠢的要什麼賞賜,而是儘可能的給娘娘和貝勒爺留個謙卑的好印象。
“你是個好的,錦繡,把我庫房裡那對孔雀花卉紋青玉鐲,賞給福晉和劉格格吧。”
“娘娘,那鐲子可是聖上登基時太後娘娘賞賜的。”錦繡聽後有些驚訝,出言提醒道。
“正是那對,你去拿來吧。”
“額娘,此物貴重,還請額娘收回成命。”
吳雨晴聽到此物的來曆,也一臉驚訝,急忙起身回絕。
“本宮老了,這東西留在本宮這裡是襯不出它的好顏色的,倒不如留給你們了。長者賜不可辭,收下吧。”
見裕妃如此說,吳雨晴和劉格格才謝恩接過。
裕妃今日也感觸頗深,這鐲子是有一番來曆的。
當年聖上登基,按理她們這些生了兒子的侍妾該封個妃位。
可太後卻因為她生養的五阿哥年紀尚小為由,隻堪堪封她為嬪。
裕妃明白,太後不喜自己,因為當年選秀時,她本不是太後看中的人,而是雍正自己挑的。
這一下子,便成了太後的眼中釘。
好在後來雍正沒有同意太後的提議,而是給了她這個妃位,否則,她都不知道日後該如何在後宮抬起頭了。
這對青玉鐲便是後來太後得知皇帝的旨意時,命人送來的。
說是賞賜,也是讓她安分些的意思。
她不能拒絕。
可是這麼多年了,這對鐲子哪怕再怎麼貴重,她都不曾戴過。
就是為了提醒自己,天家無情,謹言慎行,莫要惹是生非。
可今天看過這《貴妃傳》之後,她突然覺得一直堵在心裡的一塊石頭放下了。
人生在世,不管怎樣都能活一生,當貴妃固然讓人向往,可在寺廟無欲無求的日子,難道心裡就不幸福嗎?
這青玉鐲守了自己這麼多年,也該去完成它本身的使命了。
就做一對不摻雜任何含義、隻是祝福的鐲子吧。
五貝勒府。
當弘晝帶著一乾妻妾回府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吳雨晴得了這麼一隻好鐲子,難得心血來潮的戴上,透著燭光細細打量。
“奴婢從沒見過這樣精巧的鐲子呢,福晉戴上可真好看。”
連翹看到吳雨晴愛不釋手的樣子,在一旁誇讚道。
“要奴婢說,您今天就不該把劉格格推出來,她不過一個格格,福晉何必這樣抬舉她。”
此時內室沒人,連翹壓低了聲音,有些不滿的對吳雨晴說道。
她這話倒是讓吳雨晴一驚,自己帶來的兩個陪嫁丫頭,紫蘇沉穩妥帖,連翹外向活潑,按理說二人正好打個配合,怎麼今天的連翹格外沉不住氣呢。
“格格也是貝勒爺的侍妾,也是這府上的半個主子,你這話若是傳出去了,旁人就要給我扣上一個治家不嚴的名頭了。”
吳雨晴音色發冷,目光嚴厲的對連翹說道。
“福晉恕罪,奴婢是太過擔心您了,這才一時失言。因著排戲的事,最近府上的人都爭著冒頭,不止劉格格作威作福,那王格格還天天往外頭戲園子跑,您也不管管。”
看著連翹一臉委屈的樣子,吳雨晴突然意識到,也許她想培養好員工,可員工並不一定拿她當老板。
她們眼中的“老板”另有其人。
即使她給了她們能夠自己走的路,也許她們也是意識不到的。
甚至在很多不知內情的人的眼裡,會覺得五貝勒寵妾滅妻,縱容妾室。
吳雨晴定了定心神,心中思緒萬千。
良久,她才開口吩咐連翹:“這幾日你多派人盯著點後院,有什麼出格的舉動都報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