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人自醉(1 / 1)

“臣今日能見到長公主,真是榮幸之至。”柳和嘴裡說著榮幸,麵上可沒有一點榮幸的意思。

“柳大人為官讓本宮這個無惡不作的長公主都覺得汗顏。”溫顏了一眼沈鬆清,繼續說道,“柳大人無故欺壓新晉考生,怕不是為樓易出頭吧。”

溫顏沒等柳和說話,走到沈鬆清麵前,裝作不認識一般,仔細看了一番後說道:“本宮聽聞皇上賞賜了這個考生,柳大人卻想將他扔進大理寺,是對皇上不滿嗎?”

柳和根本不知道沈鬆清是誰,當日自有愛出風頭的人去說,柳和根本不用管這些事,自然不知道沈鬆清長什麼樣子。

但樓易一案牽扯甚廣,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溫顏借著長公主的名頭向來無法無天,自己可不能這時候惹皇上生氣。

柳和再次對著溫顏拱手:“長公主慎言。”

“至於長公主說的全天下姓柳的話,臣可萬萬不敢當。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何來姓誰一說呢?”

溫顏被柳和大義凜然的話弄的笑出聲:“柳大人自然是忠義之臣,不過鬨市不得騎馬,無故判人死罪,隨地侮辱考生,最後言之鑿鑿汙蔑本宮。”

溫顏走到柳和身邊說道:“這些罪名怎麼判呢?”

柳和臉色氣得鐵青:“敢問長公主臣何時騎馬?何時判人死罪?何時侮辱考生?”

這些罪名都是溫顏胡謅的,但這些在成國律法上,都是大罪。如若普通人犯一條,等待他的還有牢獄之災或是流放。

溫顏隨手指著沈鬆清:“你們說有沒有?”

還沒等他們說話,溫顏笑意盈盈說著:“柳大人,他們好像並沒有否認。”

柳和是坐的馬車還是騎馬,柳和是讓人把沈鬆清送入大理寺還是直接判為死罪,柳和有沒有侮辱考生,柳和有沒有汙蔑自己,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裡隻有溫顏最大,溫顏說什麼就是什麼。

換作平日溫顏也隻會和柳和互相耍嘴皮子功夫,那一口烈酒下肚,溫顏覺得自己現在是醉了。

“你——”

溫顏輕哼,指著柳和說道:“沒有否認就是承認此事,數罪並罰,將柳和扔進大理寺,讓袁高歌看著好好辦!”

柳和當然不會在大理寺吃什麼苦頭,袁高歌暗地裡是溫顏的人,明麵上還是朝堂清流,當然會好吃好喝供著柳和,然後第二天送柳和回府。

這樣在其他人看來,就是溫顏狂傲自大,不將柳和放在眼裡,從而凸顯袁高歌不懼權勢不諂媚討好。

袁高歌已經被溫珩注意到了,借著這件事,剛好可以讓袁高歌徹底成為溫珩的心腹重臣。

酒意上湧,溫顏搖了搖頭。借著搖頭的動作,下意思看向沈鬆清,下一秒又立馬回過神,收回自己的視線。

溫顏回想起剛才得對話,自嘲一笑,自己能在醉酒的狀態下,下意識去算計、去籌謀,真是自己都佩服自己。

守衛城牆的是禁軍的人,禁軍是獨立於成國兵製之外,直接隸屬於每一任皇帝的軍隊,隻聽皇命行事。更何況車騎將軍的品級比兵部尚書高,柳和今天是難逃這一遭。

禁軍一股腦圍上來,柳和看了溫顏一眼,一甩袖子:“本官自己走。”

柳和帶著的人自然全部走光,整條街就剩下溫顏和沈鬆清三人,溫顏看出了沈鬆清有話要說,他今天的眼睛很亮,亮到能直直看進溫顏的心裡。

溫顏不想和沈鬆清說話,就此結束,往後也沒什麼機會去見。

“等等——”

月光太亮,生生讓溫顏頓住腳步,不過隻停一下。

沈鬆清繼續說道:“長公主殿下——”

溫顏的腳步徹底停下來,問道:“何事?”

沈鬆清無比眷戀的看著溫顏,此刻他突然明白,沒有未來了——

“下去。”溫顏說道。

孫進寶左看右看,不知道溫顏口中的人是誰,安光良臨走前拍了拍沈鬆清的肩膀,捂著孫進寶的嘴就走。

兩個人走後,沈鬆清依舊一句話不說,站在原地沉默。

“何事?”溫顏又問了一遍。

溫顏把所有預想的可能的問題都想了一遍,想著自己改如何回答。

當日的初見是有預謀的嗎?溫顏想自己應該會回答:是。

他若問,你根本沒有想要救青青和那些女子,也沒有想要為季子平平反,對嗎?

溫顏可以自信回答:是的,他們都是我用來對付樓易的棋子,他們的死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可如果他說,長公主殿下,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溫顏想了想,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問題沒有任何辦法,她不想騙沈鬆清,也不想讓沈鬆清知道自己在騙她。

出乎溫顏意料的是,沈鬆清問她:“長公主殿下一開始的願景實現了嗎?”

溫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沈鬆清又不急不緩的問了一遍:“長公主殿下關於此事還有未完成的事嗎?”

溫顏搖搖頭:“沒有。”

“那就好。”沈鬆清剛才崩潰的情緒像是沒有出現過,他又恢複往常的樣子,溫潤如玉。

沈鬆清走的很急,溫顏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沈鬆清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一個身穿鎧甲要上彆著劍的人影從黑暗裡走出來,那是統領禁軍,負責皇宮防衛的車騎將軍秦樂。

秦樂和徐雲霆的父親徐銘是同輩人,不過徐銘是平民出身,自徐蘇溢當了皇後才被先皇提拔重用。秦樂家裡世代簪纓,他繼承其父親爵位同時統帥禁軍。

兩家雖然在先帝在位時,都頗受重用,但兩家沒有任何交情,當時朝堂中人都傳言是他們兩個人互相看不慣對方,兩人見麵後都會拳腳相向,打的不可開交。

溫顏當時和李天寧提起過此事,李天寧當時神色怪異,說是徐銘搶了秦樂青梅竹馬的妻子。

最後在溫顏和徐雲霆的殷勤詢問下,在徐銘把徐雲霆打的半死,把溫顏揍的起不來之後,才說這些都是無稽之談,隻是相處不來而已。

自此溫顏對秦樂和徐銘的關係,再也沒有打聽過一次。溫顏如今想起來這些,依舊覺得是秦樂的問題,如果他和徐銘關係好的話,自己就不用費心打聽,自然就不會平白無故挨打。

溫顏上下打量了秦樂一眼,在秦樂帶著那種隻有戰場經曆過的血煞之氣看過來的時候,溫顏立馬彆開眼,對著秦樂挑刺:“都怪你,你那酒太破了,把我灌醉了,讓我把柳和扔大理寺了。”

秦樂也是聽著溫顏的壞名聲變老的,自然知道溫顏是什麼性子,板著臉說道:“長公主殿下從我手下那裡搶的酒。”

溫顏在一邊強詞奪理:“我沒搶!你那個酒也不好,我搶它做什麼?”

秦樂揣著手,開始一貫的敲詐勒索:“唉——長公主殿下也知那酒不好,這都是因為戶部不給禁軍撥款啊!長公主一向仁厚,自然會扶持禁軍!”

溫顏撇撇嘴,這才哪到哪,徐雲霆要錢的時候哭天喊地的,秦樂完全比不了。

溫顏冷著臉說道:“沒錢。”

秦樂見敲詐不成,同樣板起臉,開始光明正大的威脅:“現在是宵禁時間,長公主怎麼還在外玩樂,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溫顏攤開手,無所謂的說道:“那我就進皇陵陪父皇嘍!”

秦樂知道自己要不到錢,也管不了溫顏,轉頭就走。

溫顏覺得沒意思,晃晃悠悠回府,還頗有閒情逸致想著,現在戶部的銀兩卡的真是越來越死了,每年稅收交上來那麼多銀子,不知道都去哪了?

戶部尚書方茂是溫珩一派,方茂能貪多少,怕不是溫珩見兵權都沒握在自己手裡,不給撥款吧!

當時沈鬆清急匆匆回了客棧,孫進寶還伸著手在一旁叫喊,又立馬被安光良捂住嘴。

安光良也是一臉擔心,但手上的力道一點都沒小:“沈兄——”

沈鬆清短暫笑了一下:“無事,去睡吧。”

沈鬆清關上房門,安光良一臉冷漠從孫進寶嘴裡抽出自己的手,手指上已經被咬了好幾個牙印:“孫大鵬,有病去看郎中,現在不去到時候就晚了。”

孫進寶當然沒聽出安光良的言外之意:“我沒病啊。”

孫進寶又指著沈鬆清的房門:“我看沈兄不像沒事的樣子。”

安光良在孫進寶的腦袋上呼了一巴掌,在孫進寶要還手的下一秒說道:“他當然有事,與相愛之人不能白首到老,實在也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事情。”

孫進寶抱著胳膊評價:“昨日沈兄還隻是擔心徐姑娘對他無意,以後都不用擔心了。”

在安光良一臉疑惑看過來的時候,孫進寶最後總結道:“他們倆根本不會在一起,沈兄也不用翹首以盼等待回應,也算好事一樁。”

沈鬆清看著自己已經臨摹出來的半幅畫作,隻是畫的實在太醜,沒有徐姑娘筆下的半點意境。

徐姑娘筆下青山隱隱雲霧繚繞,靜謐又空靈的自然之景,不是自己臨摹就能畫出來的。

沈鬆清對著兩幅畫愣神對比了許久,想要從自己畫裡找出一個與另外一幅畫的相似點,隻是很可惜,甚至一個筆觸都沒有,那一看就是兩個人所作的畫。

一幅將於百年後受人追捧,而另外一幅隻會被當做廢稿一把火燒掉。

沈鬆清靜默良久,拿起自己的畫對著蠟燭,蠟燭的熊熊火焰映在沈鬆清眼睛裡,在那幅畫被燎了一個角之後,沈鬆清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用手將火撲滅。

火焰在掌心上傳來的溫度,刺激的沈鬆清眼眶發疼。

沈鬆清怔怔地看著被自己壓在掌心下的畫,連同溫顏的那幅畫一起放進那個匣子裡。

就算這幅畫終有一天會變為灰燼,但起碼百年後,第一個發現這個匣子的人,知道匣子裡是存在著另外一副半成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