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見宣城公主如此無狀,碧月連忙去看自家主子,卻見主子正低首整理衣袖,誰都分辨不出她此時的神色。

“宣城。”一道略帶威嚴的聲音從珠簾翠幕後麵響起,守簾的宮娥忙躬身掀起珠簾,一個氣度雍容華貴的婦人映入眾人眼簾。

“妾身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滿室的妃嬪公主起身給她請安。

“起吧,不必多禮。”皇後擺了擺手說道,她的目光淡淡的掃視了一圈,落在宣城公主身上道,“你皇嫂性子內斂,你不可太過淘氣。”

“知道了,母後。”宣城公主吐了吐舌頭,三步並作兩步跨到皇後身旁,親自扶著皇後的胳膊討好道,“我伺候著母後去大相國寺。”

皇後伸出手指點了點宣城公主的額頭,不置可否,路過虞向晴的時候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虞向晴適時跟上皇後的步伐,皇後扭過頭來說道:“阿晴,你的燕窩粥很好,本宮很受用。”

“母後喜歡就好。”虞向晴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回道。

“哼,慣會討巧。”宣城公主小聲嘟囔道。

皇後沒有理她,隻對虞向晴說道:“近來西狄叩邊,邊關戰事吃緊,陛下清修多年,大多軍政要務都落在了太子頭上,他連著好幾日都宿在明德殿裡,以便隨時接待外臣,你莫要多心。”

虞向晴搖了搖頭道:“家國大事要緊,殿下受累了。”

皇後滿意的笑了笑說道:“這些體己話不用對我說,到時候邊關清淨了,你們小兩口關起門來再傾訴個痛快。”

虞向晴擺出一副嬌羞的模樣來,頭垂的越發低了。

宮門處的車馬已經擺好了,虞向晴被恩準與皇後共乘鳳駕,隨行的內外命婦無不羨慕眼紅,多大的殊榮啊,這輩子坐一次鳳駕,便是死也值得了。

一路上,皇後說儘太子的好話,又是孝順又是聰慧,又是體貼又是得體:“他通宵處理政務,一大早又親自檢驗了一下出行的車隊,有禦馬監的人負責這些,哪裡需要他操心呢。”

虞向晴適時湊趣兒道:“難為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

“我說是呢,瞅著他熬紅了眼,哪裡忍心讓他隨行,費了半天的力氣才將他趕回去略補一會兒覺。”皇後感慨道。

“要麼說皇後娘娘會調/教人呢,母慈子孝,天家典範,天下誰人不稱頌?”虞向晴溫和道,柔柔弱弱的聲音聽得人心中熨帖。

忽然,皇後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太子是個好孩子,莫要理會旁人說什麼,他既與你成了親,你們才是最親近的人。”

虞向晴點了點頭道:“兒媳謹記母後教誨。”

“好好好,你們好好的,來年給本宮添個大胖孫子,就更圓滿了。”皇後笑道。

虞向晴:“……”她像隻木偶一樣低下了頭,適時露出羞紅的脖頸。

大相國寺知道皇家貴胄要入寺禮佛,提前空寺五日,將閒雜人等都遣散了,內外灑掃了數遍,隔五個台階就站了一名禦林軍,從山下望去旌旗蔽空,奢靡無度。

前麵的車隊停下了,宣城公主的乳嬤嬤提醒她下車伴駕。

宣城公主掀簾極目一望,見著一頂相當樸素的轎子,與皇後的人馬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突然來了興味,問道:“不是說清了香客嗎?那是誰?”

乳嬤嬤踮腳望了望,一拍腦門道:“那不是白四姑娘嘛。白五爺在這清修有小半年了,想必白四姑娘是給她父親送東西來了。”

宣城公主瞥了一眼低聲道:“也不知是怎麼了,這一個兩個的都愛往廟裡跑。白四哪裡顧著她爹才來廟裡的?人家打的是太子的主意。”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少說兩句吧,皇後娘娘都下轎了,咱們也趕緊過去吧。”乳嬤嬤頭痛的拉著她欲走。

宣城公主又往那馬車處瞧了瞧,一道杏黃色的身影一掠而過,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笑了一聲說道:“這次我們不白來,有熱鬨看了。”

一群人熱熱鬨鬨的簇擁著皇後在大雄寶殿進了香。

片刻後,皇後出門後對虞向晴和宣城公主說道:“你們這樣的年紀哪裡聽得了深奧的佛法,且出去逛逛吧,不用守在本宮身邊。”

“是!”虞向晴與宣城公主乖巧應道。

見皇後等人進去講經堂後,宣城公主大喇喇的瞅向虞向晴道:“聽說你打小是從南邊長大的?”

虞向晴點了點頭道:“正是。”

“哼,鄉野村婦見過什麼好東西?罷了,本宮今日大發慈悲且帶你去逛逛,也算給你長長見識。”宣城公主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不由分說的抓住虞向晴的胳膊便走,步履生風似的,走得很快。

虞向晴一個不防備,被拖了好幾步,她掙紮著把自己的手從宣城公主的禁錮中掙脫出來,麵露不豫之色道:“公主請自重,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話音未落,她便帶著碧月走了。

碧月手中抱著《地藏菩薩本願經》,眼前這一幕看的她心驚肉跳的,幸好主子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不然這個宣城公主還真是難搞。

宣城公主看著虞向晴離去的方向,滿意的勾了勾唇,而後悄悄揀著另一條路走了。

虞向晴向小沙彌借了一隻銅盆,她供完佛經之後開始一頁頁的丟進盆裡燒了,火光映照的她的麵色愈發嬌豔欲滴,她沉默著,眸中卻噙著淚。

“我嫁人了。”她在心中默默的念道,“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深邃的秋潭,幾乎和你一模一樣。不……還是不一樣的,你在我心目中無人能及。”

“你還欠我一場上元節煙火,你失約了。”虞向晴抿了抿唇暗聲道,“不過沒關係,我會永遠等你。”

她仔細掐算了一番,他逝在她十六歲那年,六道有輪回,他再世托生為人,長成美少年的時候,她也不大,還能繼續陪他許多年,隻是不知那時他還能不能認出她來。

無妨的,她能一眼就認出他。

她忽而無聲笑了一下,為著即將到來的重逢而喜悅萬分,希望到那時他不再是佛門弟子,有著殷實的家境,可以讀書用功博取功名,不愛舉業也沒什麼關係,她攢了許多錢,許多許多的錢,足夠他們富足的度過此生。

“朝安,你投胎之前,見一見我好不好?我很想你,很想你啊。”

紅彤彤的烈焰吞噬了《地藏菩薩本願經》,也吞噬了一個少女最卑微的心願。

虞向晴眼圈紅紅的,看著銅盆裡的經書燃成灰燼。

一牆之隔的密室裡,影衛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一個男人麵前,低聲道:“主子,暗七回來了。”

“如何?”男人聲線似落水似冷石,凝重萬分。

“受了極重的傷。”那名暗衛低聲道,“不過,他帶回一個很重要的消息,西北的戰事果然有貓膩,鄭青淮那邊得了皇後的密旨,想方設法拖延戰事,消極抵抗西狄人,想把祈王殿下拖死在西北。”

“雉奴怎麼樣了?”男人聲音發緊,清冷的聲線由此沾了一絲人間煙火氣。

“祈王殿下足智多謀,驍勇善戰,那群宵小之徒並未得逞。”暗衛答道。

男人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退下吧。”

暗衛悄無聲息的離去,男人從密室裡走出來,伸手打開了窗子,一股濃烈的煙氣撲麵而來,男人被嗆的咳了兩聲。

“殿下。”門後一道甜糯的聲音響起,女子素腰纖纖,舉手投足十分令人賞心悅目,她款款而來遞了一方帕子給那人捂鼻。

男人本不想接,但抬頭看到不遠處往盆裡燒紙的那人,勾了勾唇,順勢接了帕子,提聲問道:“白四姑娘怎麼在這裡?”

“我阿爹在大相國寺清修,母親叮囑我送些東西給他,是故便來了。不承想在此處碰到了殿下,真是巧啊。”白若錦說道。

“嗯,是巧。”男人意味不明的回道。

虞向晴燒完經書聽到不遠處的響動,下意識的扭頭去看,卻見十天半個月不見人影的,她名義上的夫君在和一個不知名的姑娘在寺廟裡親親我我,豈有此理。

“辛灝!”虞向晴張口叫道。

“好不知禮的小娘子,竟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諱!”白若錦怒斥道。

“不知禮?”虞向晴冷哼一聲道,“這天下竟有人覺得自己能教訓太子妃了,不知天高地厚。碧月,去掌嘴。”

“是,娘娘。”碧月從善如流,捉住白若錦啪啪給了她兩巴掌。

辛灝的身形不由自主的一僵,麵上平添了幾分怒氣,開口道:“孤不過是與白四姑娘略說了兩句話,太子妃便這麼容不得人,跋扈善妒,少有儲君之妻的風範。”

虞向晴抬眸注視著辛灝,拍了拍手掌道:“殿下請自重,這白四姑娘還是未嫁女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可不怎麼好聽。殿下不要臉,我還要呢。”

白四姑娘何曾見過如此囂張的女子,被人扇了兩巴掌後,臉火辣辣的疼,她眼中泛著盈盈淚光,嬌弱的看著辛灝道:“太子殿下……”

辛灝抿了抿唇道:“虞氏,你不要太過分!”

“怎麼?你也想挨巴掌?”虞向晴橫了他一眼,淡定的開口道。

辛灝攥緊手中的折扇,狠狠地錘了錘空氣,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

“皇後說你昨晚處理政務累著了,此刻正在明德殿裡補覺,你怎麼一覺補到了大相國寺來,彆是有夢遊之症吧?怪嚇人的,回去宣個太醫給你仔細瞧瞧。”虞向晴檀口仿佛淬了毒一般。

“你才有病!”辛灝被懟的悲憤欲絕,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他甩了甩手中的折扇,一撩袍裾走人了。

虞向晴瞥了一眼辛灝漸行漸遠的背影,對白四姑娘說道:“你那點手段連東宮九品的太子奉儀都比不上,省省吧。”

白四姑娘臉上的傷更疼了。

躲在假山後瞧熱鬨的宣城公主被震驚的張大嘴巴,久久回不過神來,這還是在皇後麵前謙恭柔順的太子妃嗎?難怪太子不肯回蓬萊殿就寢,就這潑辣的性子,誰敢招惹她啊。

宣城公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討沒趣的走了。

白四姑娘不甘就這樣被人打壓,冷笑道:“是,我命賤如草比不得東宮的仙葩佳麗,可是東宮所有女人加在一起,包括太子妃您在太子心目中是絕比不過我嫡姐一根汗毛的,不信走著瞧。”

“哦?是嗎?這麼厲害?竟然還沒嫁入東宮,嘖嘖,旁人蠢一個,白氏蠢一窩。”虞向晴無情嘲諷道,也不在意誰跟誰,是的,她以為她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