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很暗了，校門口保衛室裡的朱大爺到時間拿著探燈在街道兩側溜了一圈，沒發現膩歪在一起的小情侶後又重新回到保衛室，順便把校門一起關上。
適時巷子裡攜來一股冷風，林以冬瑟縮了下身子，但仍舊仰著巴掌大的小臉執拗地盯著沈度看。
沈度忽得想起自己從前撿到過的那隻還沒斷奶的狸花貓。
那天夜裡下了很大的雨，他剛從醫院回來，路上看到了那隻泡在雨水裡的狸花貓。它被雨水淋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沈度見它臥在泥濘的街道邊奄奄一息，最後還是於心不忍帶回了家。
他本以為這小家夥活不長，沒想到它卻撐過了那個最難熬的夜晚。那時候奶奶病重沒人能陪他，他就把狸花貓時刻帶到身邊悉心照料。狸花貓一天天長大，後來它的媽媽聞味找來了，結果幾聲就把它輕易喚走。
後來，他再也沒收養過一隻流浪的動物。因為他知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永遠不會屬於自己的。
林以冬就是這樣。
她天真爛漫，可以大方表達對於一切喜愛事物的喜歡，但他不能，他還有奶奶要養，他還要計劃如何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生活下去。
他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半晌，靜默的他終於開口。
“林以冬，你對其他人也這樣麼？”
“你就這麼喜歡強迫彆人做不喜歡的事情麼？”
沈度淡淡笑了下，看著她繼續說：“還是你覺得學習太枯燥，王貴一個人不夠陪你，你還想再找個伴兒，所以拿我取樂？”
他神色散漫，聲線硬冷。語氣裡透不出來喜怒，甚至更加隨意，但仍像是一道沉悶地雷砸到心臟上。
明明沒下雨，她現在卻特彆想哭。
“沈度，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我的嗎？”她嗓音乾澀地問。
沈度緊抿著唇，算是默認。
“好，那你放心好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纏著你了。”說完，林以冬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肩膀，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跑去，最後上了停在路邊的那輛豪車。
沈度背對著她站在原地半晌，直到靜謐的夜被一道極速的引擎聲割裂，他才彎腰撿起靠在腳邊的那枚印章。
這時裝在兜裡的手機響起來，他按了接聽，是兼職店老板打來的，催促他快點過去。
他應和了幾聲，然後關上手機，走到學校停車棚那裡推出自己的自行車。
……
等林以冬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彼時林嶽森正和江淩月母女倆坐在餐桌上其樂融融，好像她才是多餘的那一個。
“昭昭回來了？”江淩月眼尖第一個看到她，然後起身朝她走過來，笑著說：“上學很累吧，這麼晚才回來，嶽森擔心壞了。”
“她一天隻顧自己，哪裡知道大人操什麼心。”林嶽森說。
她沒理林嶽森，先是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江淩月，問：“你們怎麼在這兒？”
“怎麼和你江阿姨說話呢？沒禮貌，都叫你奶奶給寵壞了，”林嶽森臉上蘊著怒氣對她說，又看了眼乖乖坐在身邊的江以寧，“你要是能有以寧一半懂事就好了。”
“哎呀嶽森，你彆總對孩子這麼凶，孩子都和你不親了。”江淩月笑著繼續說，“以寧今天就因為進班級遲到，被主任訓了。孩子都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說話沒輕沒重的。”
林嶽森蹙眉看向林以冬，“怎麼會遲到？”
林以冬心底冷哼一聲，對林嶽森說：“看我乾嗎？你這麼喜歡這母女倆乾脆都娶回家好了。買一送一，你賺翻了。”
林嶽森被她氣得不輕，狠狠摔下手中碗筷，指著她罵道：“林以冬，你一天胡說八道什麼呢？”說著他擼起袖子就要揍她，這時院子裡響起一道車子引擎的的聲音，是奶奶回來了。
奶奶走進大門，看了眼屋子裡的人，說：“這是又怎麼了？乾嗎凶我們昭昭。”
“奶奶！”林以冬喊了一聲，然後笑著跑過去挽起她的手，“奶奶你去哪兒了？”
“這不是和你徐爺爺打牌忘了時間嘛，”奶奶捏了捏她臉，“昭昭吃了沒？”
“還沒呢。”
“那正好，你徐爺爺給你帶了好些吃的，一會兒讓王媽給你做。”
這時江淩月牽著江以寧走到奶奶身邊，殷切道：“老夫人好，我是嶽森朋友，這是我女兒以寧。”
“以寧，叫人。”
江以寧還沒開口，奶奶先一步打斷她，然後又淡淡看了她一眼，說：“挺晚了，女孩子還是要早點歸家的。”
說完，奶奶又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林嶽森，警告道：“我還沒去世呢。”然後牽著林以冬往樓上走，半分眼神也沒再留給他們。
進了臥室，林以冬一屁股坐在床上，順手把手邊礙事的兔子玩偶一並扔到地上。
奶奶笑著撿起來，抖了抖上麵的灰塵，對她說：“我家昭昭還氣呢，奶奶記得你小時候可是最喜歡這個兔子玩偶了。”
林以冬乾脆背過身子將自己埋進被子裡，奶奶隻看出來林嶽森對江淩月有意思，卻不知道兩人還有一個女兒，這女兒還比她大一個月。
她很想把這個秘密告訴奶奶，但奶奶年紀大了，知道後一定會氣出病的。
這時奶奶走到床邊，把她從被子裡撈出來。
“我們昭昭應該不止因為這一件事生氣吧？”
她點了下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心底憋了很久的話說出來，“奶奶，我有一個朋友，她有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但是那個人不僅不喜歡她，甚至比以前還討厭她。怎麼辦？”
“很喜歡？”奶奶問。
她點點頭，聽奶奶繼續說：“那喜歡到什麼程度呢？是更喜歡他的外表，還是喜歡他的一切呢？”
“都喜歡。”她說。
沈度長得帥，和他在一起安全感很足，但他不會哄人，更不會哄她。
她又變得悶悶不樂。
奶奶摸了摸她的腦袋，“那你這位‘朋友’現在還喜歡他嗎？”
“就那麼一點點吧。”她說。
“既然還喜歡，那就再試試。說不定他隻是沒看到我們昭昭身上的閃光點。”
“奶奶你說的對，是他眼瞎。”說完她意識到什麼，害羞得一頭栽到奶奶懷裡，“奶奶你太壞了。”
*
後麵幾天林以冬按部就班的上下學，也沒再主動找過沈度。
當然，他更不可能來找她。
直到兩個班上同一節體育課，她才再次見到他。
體育課不用穿校服，幾個班裡除了固定那麼一兩個把校服當袈裟的學生外，基本都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放眼望去就像是掉進一片五顏六色的海洋裡。
林以冬正在體育老師的指揮下做著熱身運動，她邊拉伸胳膊，邊有意無意地瞟一眼（十）班。
沒看到沈度。他該不會是為了躲著他連體育課都不上了吧？至於麼。
她暗自臭罵了他一頓，然後跟著體育老師口令，向左轉。這一轉，正巧看到了從教學樓裡出來的沈度。
他身邊還跟著江以寧。
林以冬不動聲色，繼續偷摸打量他們，隻見江以寧邊和沈度說話的時候邊靠近他。
而沈度呢，繃著個臉，但也沒看出多少不願意。
其實這幾天學校裡流出很多傳聞，雖然班裡的同學不敢嘴她，但她還是知道不少。
比如有的說她臉大，仗著自己的家世逼迫沈度和她在一起，結果人家沈度有喜歡的人寧死不屈，還有的說是她三分熱度玩膩了然後把他甩了，總之傳得有鼻子有眼。
不過不管過程如何，最終的結果就是他倆現在沒在一起，這讓學校裡大部分的女同學開始蠢蠢欲動。
畢竟沈度是真的優秀。
王貴時常混跡各大八卦圈，因此不管校內還是校外的消息他拿的都是一手的，而身為她的好閨蜜，王貴自然是一早就把校園貼吧裡發生的事拿給她看。
當下校園貼吧裡情侶配對數值最高的是沈度和江以寧，其次才是她和沈度。
她原本是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的，但如今看著兩人成雙成對，心裡當即不是滋味。
這才多久，兩人就這麼熟了。
“昭姐，咱啥時候出去看電影？”王貴插到她身邊，撞了下她的胳膊，“我打探了，今天還是朱叔看門。”
因為學校裡總有逃課的學生，因此學校前幾天又招了一個保安，和朱叔輪換值班。
她興致缺缺，“再說。”
王貴這麼一聽，就知道她這魂又被沈度勾走了，氣不打一處來，“沈度他有什麼好的，小白臉一個，就腦子可能比咱好了點，他再有什麼能比得過我們？”
聞言林以冬上去就給他屁股來了一腳，“不許你這麼說他。”
“沈度其實人很好。”她悶悶道。
林以冬知道自己脾氣有時候很臭，臭到連自己都會討厭，但沈度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裡從來沒有凶過她。甚至在雲城的時候，他雖然煩她，但是還是在她生理期的時候給她熬了紅糖水。
她都知道的。
隻不過她現在不知道的是，如果沈度不喜歡她，那之前為什麼要答應和她在一起，難不成真是被她給逼急了？
“得，這也說不得，那也說不得，我一會兒自己去看，你可彆偷偷來找我。”王貴發了句牢騷，“彆給我打電話說什麼你翻不下來牆，到時候要我給你墊背之類的話。”
“貴兒，我和你說個事兒。”
王貴掃了她一眼，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林以冬平日裡不是喊他王胖子就是死胖子，突然喊他“貴兒”，準沒貓著好。
但仍就好奇地豎過去耳朵。
然後，他驚到：“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