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荔入宮是在宋揚清晨剛剛紮完馬步後。
宋揚習慣了一刻鐘,又被迫站了兩刻鐘,抖著兩條腿收工,整個人都是虛的。腳步空浮,唇上還有昨晚磕到的傷口,已經結了一層淺淺的痂。
穀荔站在殿外,由於太過年輕,臉上的驚訝一點沒掩飾住。
直到宋揚對上他的眼睛,皺著眉,十分不悅他那包含打量的目光,穀荔這才收回視線戰戰兢兢行了個禮。
“拜見宋爺,小的是國師送進來的,名叫穀荔。”
“鼓勵?”怎麼這麼正能量?
穀荔比宋揚還小,個子還矮上一點,看起來一副乖順的模樣,“奴才的穀是稻穀的穀,荔字原本是奴隸的隸,國師爺覺得會汙了聖上的耳朵,所以給小的改成荔枝的荔。”
哦,是老國師那天說要送進來的太監。
宋揚的眼睛從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
【真的是現閹的?據說這個年紀會疼暈過去呢。】
“你和總管好好學習一下。”
宋揚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穀荔身上有種熟悉感,又讓他隱隱有點不舒服。
他搖了搖頭,把這種奇怪的感覺搖出腦袋,準備離開,又被穀荔喊住。
“宋爺,小的不能和你學嗎?”
“學什麼啊,我累死了,我要去睡一覺。”
“宋爺,您在屋裡伺候了陛下一晚上嗎?”
“那沒有,後半夜才睡了一會兒。”
穀荔若有所思地望著宋揚遠去的身影,伺候了陛下半個晚上,早晨一副虛弱的狀態,唇邊還有很明顯的咬痕,好似咬出了血。他在腦中把這些事串聯起來,準備晚上就送信出去彙報給大人。
錢佑過來換班,知道穀荔是老國師帶來的人,還特意帶著他去李瑾玉麵前磕了個頭。
李瑾玉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穀荔和宋揚很像,不是臉很像,是身高、身材,甚至說話的語氣都有點像。宋揚說話時最後一個字音節是上升的,穀荔學得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李瑾玉聽不到穀荔的腹語,他想,就算聽得到,這人肯定也不敢在腹語中頻頻罵他這個皇帝,更不會知道未來會發生的種種事。
“知道了,去澆花吧。”
李瑾玉隨手給人指派了一個雜事,他可不想在身邊放一個老國師特意安插進來的眼線,更何況,學小太監學得太明顯了,他不喜歡。
宋揚骨子裡是非常傳統的現代人,一定要睡夠八小時那種,昨晚那一頓讓答應回去又鋪床折騰了半個晚上,導致他就睡了四個小時,不知道李瑾玉是怎麼能打起精神去上朝的,反正他不行,一定要再睡一會兒補補覺。
他去禦膳房隨便吃了點東西墊肚子,正要回去美美睡一覺,還沒回屋就被一個小宮女攔住了。
宮女穿著特彆顯腰線和胸脯的宮服,饒是宋揚這個彎的都不得不感歎一句:肯定很斬直男。
“宋揚哥哥。”
又來了,難為宮女掐出了這直男才會喜歡的甜膩音調。
宋揚打了個哈欠,飽含困意道,“你是藺婉兒吧?”
“宋揚哥哥還記得我呀!”
“記得,有什麼事快說,我困著呢。”
“沒事呀,婉兒就是路過這處,想起哥哥住在這附近,想著能不能碰到哥哥,沒想到真的這麼有緣。”
事實上藺婉兒已經在這附近閒逛半個小時了,還好是太監的住所,如果是嬪妃或皇帝的住所,那麼閒逛早被侍衛拿下了。
“哦。”宋揚覺得很無聊。“那我去睡覺了。”
“彆呀哥哥,我有東西想送給你。”
藺婉兒嬌俏地跺了跺腳,臉上又是羞澀又是氣惱,惱這個太監不懂她的心思,還要擺明了說。她快速地塞了一個東西給宋揚,宋揚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塊玉佩,就是做工很差,摸著也不光滑,一看就不值錢。
“我不要。”宋揚把玉佩塞還給她,“你想和我私相授受?”
“我!”藺婉兒氣急。看著要回到屋裡睡覺的宋揚,有點出乎意料,她在藺府可是差點被老爺納為小妾的,隻是她心高氣傲,不肯做早已年老的藺丞相的妾室,她更想做官員的正妻。或者,當皇帝的嬪妃。
當然了,這些心思她是一點不敢透露讓藺夢茹知道的。她現在也全心全意為藺夢茹做事,先為她爭寵,再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但沒想到她第一步就輸了,連個小太監都拿不下。
藺婉兒抓住宋揚的袖子不讓他走,“你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宋揚拍開她的手,“你搞清楚,我是太監,你難道喜歡我?”
藺婉兒被他問愣了,她當然不喜歡,可是她以為宋揚是喜歡她的,怎麼會有男人拒絕女人的投懷送抱?就算是太監也不應該例外,畢竟宮裡找對食是非常常見的。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又怕他撂袖子回去屋裡倒頭就睡,情急之下把懷裡揣著的一袋銀兩塞給了宋揚,“這你應該喜歡了吧!?”
宋揚摸到沉甸甸的重量,打開一看,果然是真金白銀。亮得他困意頓消,這不就是瞌睡送了枕頭嗎?他正愁自己出宮玩沒有銀兩呢。
他笑眯眯地把銀兩塞進自己懷裡,“婉兒妹妹啊,有什麼事你隻管說,拿銀子也太見外了。”
這是藺婉兒想要的熱情,但她知道不是因為自己,而是銀子的魅力。
饒是不滿,她也得把事辦完。
“我們娘娘還沒侍過寢,怕是陛下忘記了娘娘,想請公公幫忙在陛下麵前提上一提。”
“好說,好說。”宋揚拍了拍胸口,那裡塞著銀子呢。
宋揚心滿意足的回到屋裡去補覺了。
藺婉兒氣呼呼地小跑回永佑殿,藺夢茹還以為她事沒辦好,問道,“他沒收下銀子?”
“他收下了!”藺婉兒想到剛剛還是很生氣,原本她想要用一塊不值錢的破玉佩就拿下宋揚的,沒想到人根本不上套,還是實打實花了銀子。
藺夢茹早有預料,倒沒放在心上,她拿出去兩袋銀子,事情都辦得很好。
昨晚應該侍寢的蘇曼衣臉毀容被皇上退回來的事情,已經滿宮皆知了,隻是沒想到皇帝還讓太醫去照料她,一點處罰都沒有。
“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以後彆說銀子,金銀珠寶我們都享之不儘。”
藺夢茹對著銅鏡,將一抹朱紅塗在自己的唇上。
宋揚一覺睡到了正午,堂堂正正地拿著李瑾玉特賜的玉牌出了宮——唯一的條件就是給他帶好吃的。
這禦膳房也不難吃,不知道李瑾玉為什麼就那麼惦記宮外的吃的,一個皇帝還那麼饞,宋揚一邊吃著燒餅一邊埋怨,回宮一定要找小皇帝報銷,總不能自己每次都自掏腰包吧,掏的還是靠彆人賄賂來的錢。
那不是白收賄賂了嗎!?
“楊鬆兄!!!”
宋揚嘴裡還塞著最後一口燒餅,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被來人激動地拍了拍肩膀,好懸沒噎死。
“真的是你!!!沒想到終於遇見你了!!!”
“水,水……”
一塊餅卡在喉嚨裡,宋揚艱難吐出一個字,林流熙連忙讓跟著的小廝把水囊拿出來給宋揚喝。
“好點了嗎楊鬆兄?”
“好多了,你怎麼在這?”
“我今日出來置辦筆墨紙硯,下月就要參加科舉了!”
哦對,下月初有科舉考試。宋揚想到了什麼,又問他,皇帝更改了科舉製度,家裡經商的子弟也能報考,他家產業應該沒受到影響吧?
“沒有!原本家父不同意我去參加科舉,自從陛下開恩後,家父甚至主動給我買了不少書籍,全力支持我去參考。”林流熙說著陛下二字時,還雙手抱拳,衝皇宮的方向擺了擺,尊敬之意無需言表。他臉上的興奮無一不是寫著:陛下真的好好啊我好想馬上考進去為國效力。
宋揚頗為欣慰,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兄,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一定!”林流熙將宋揚視為知音,問道,“不知楊鬆兄可要參加科考?若要參加咱們可相約一道而去,不知你家住何處?”
又來了,又是這個難回答的問題。
宋揚做出一副神秘不可說的模樣,“林兄莫問,自有再見之時。”
等他中了狀元在朝堂之上自然就能見到宋揚,宋揚還很期待他到時候是什麼表情。
林流熙還很熱情要請宋揚吃飯,宋揚擺擺手,說上次是他請,這次要自己請,酒樓是林流熙選的,點了幾個招牌菜。
宋揚忍不住感歎他的品味絕佳,點的菜都太好吃了,比起禦膳房的,滋味更豐富。
禦膳房的菜,怎麼說呢?就像是不會出錯的菜一樣,總讓人覺得味道差不多,可能每一次創新都是一場可能掉腦袋的嘗試,所以禦膳房並不敢輕易更改菜式。
他吃飽喝足,看著桌上僅剩的殘羹,想著能打包什麼回去給皇帝嘗嘗,湯湯水水的不要,涼了不好吃的也不要。
宋揚挑了半天,點了三個菜,煙熏肉乾、涼拌皮蛋、辣炒牛肉,還特意讓小二用最貴的打包盒裝好,這才對得起皇帝的身份。
林流熙看得瞠目結舌,“楊宋兄這是沒吃夠要打包回家吃?”
“不是,家裡有個懶得不行的弟弟,我帶回去給他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