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緋借力站穩,低頭去看助她一臂之力的好心人是誰。
見她站穩,蘇輕辭本想不動聲色收回手,忽然想起此行目的是演出疼愛,演得讓人人都相信染緋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他的手沒放開,反而更緊地貼在染緋腰間。指腹下是她柔軟的肉,她的腰遠比看起來更纖細,他一掌托住她的後腰,手上竟然還有富餘空間。
染緋扯了扯嘴角,積攢些氣力,回頭勉強衝蘇輕辭微笑,語氣似央求:“我們回去吧。”這句話倒也在扮演的角色內,沒有脫離設定。
蘇輕辭坐在椅子裡仰麵看站立的染緋,與她四目相對,麵具下的眼神帶了點安慰:“不急。”
路行漾及時接話:“確實不急,你們等了半天,一件寶貝沒見著。”
他拍了拍手,喚來夥計。夥計進門便注意到地上倒著的無頭男屍,多看兩眼,發覺衣服眼熟,不正是他們掌櫃嗎?
夥計嚇得魂飛魄散,欲哭無淚,生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無頭屍體。好在路行漾隻是讓他把掌櫃提前準備好的寶物呈上來。
蘇輕辭扶著染緋的後腰,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身形剛好擋住地上的殘缺屍身。
染緋幾個深呼吸後,靜下心回憶劇情。原文裡,君正園托聚寶齋尋幾件寶物,一個丹爐,一本丹經,以及一塊玄鐵。
前兩樣東西可以幫助裴雪心正式踏上煉丹一道,最後一樣寶貝則是鍛造暗器的上乘選擇。
裴雪心已被鳴墨學院的郭副院長收為徒弟,等三月過完,鳴墨學院就要開學,裴雪心會自動成為鳴墨學院內門弟子。
君正園此舉,無非是獻寶,在裴雪心正式進入學院前給她加成。
男女主結伴來聚寶齋是事出有因,可是蘇輕辭為什麼要帶著她到這裡來?
染緋放在膝頭的手輕微顫抖,捂耳朵的時候牽扯到傷口,右胳膊正木木地泛著疼。好在她全神貫注地思考著,轉移了注意力,疼痛對她的影響大大降低。
三件寶物呈上桌。
路行漾揮退夥計,興致盎然地親自介紹。
染緋不在乎他說什麼,隻垂首看著自己的手掌心。
君正園的視線在丹爐上兜兜轉轉,漫不經心地打量,似是十分不經意地瞟到了對麵的女孩身上。染緋縮成一小團坐在蘇輕辭身邊,可憐兮兮地走神。
君正園腦海裡浮現出一個詞:身不由己。
那日的盛大儀式上,她穿著鮮豔喜服,從白玉台階上跳進他懷裡,是不是也是因為身不由己呢。蘇輕辭那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哪裡會有真感情,他的關心愛護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維持不了多久。
君正園胸口湧出了些許憐憫,對染緋的。
她一介弱女子,無依無靠,沒有強大家族作為支撐,隻能屈居妾室位置,明明還是貪玩的年紀,在還是對外麵許多事物和人都好奇、想了解的時候,就被蘇輕辭強硬手段捆綁在身邊,掙也掙不開,逃也逃不掉。
君正園皺起眉頭。
路行漾發現了,笑著問他:“殿下對這丹爐不滿意?”
君正園餘光掃路行漾一眼,乾脆利落答道:“沒有。”
“那您出個價吧。”
君正園知道好的丹爐不易找,更何況他頗多的要求,聚寶齋尋到這個的丹爐也一並滿足了,合該提個好價。
“六十萬晶石。”君正園的報價是市麵上丹爐價格的十倍不止,這個價格能讓聚寶閣賺得盆滿缽滿。
一旁很久沒出聲的蘇輕辭突然開口:“一百萬。”
路行漾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嘴角的笑容凝固了片刻,緊接著,他臉上如春風拂過,嗓音都更歡快了:“門主大人,這可不是拍賣競價。”
路行漾嘴角逐漸上揚,眼睛直往君正園那頭瞟,接著說:“這是三皇子殿下提前定下的東西。您如果想要,還得先……”
“一百五十萬晶石,”君正園打斷路行漾的話,直視蘇輕辭的雙眼,視線交彙的刹那,碰撞出隱隱的較量,“既然是神夜門門主都想要的東西,說明它值這個價。”
路行漾畢竟是個商人,樂得見牙不見眼:“哦哦,好,說得對。”
“兩百萬。”
蘇輕辭再次開口。
染緋抬起頭,圓桌正中央的托盤上,一個暗紫色金屬質地的丹爐,外觀古樸中暗藏珍稀。
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好物,說不定天上地下僅此一個。
蘇輕辭瘋了吧?跟男主搶東西。書裡隻寫神夜門門主擅長陣法,沒說他擅長練藥。
染緋壓下疑惑的心,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丹爐上,腦中想的全是蘇輕辭此行目的會是什麼。
路行漾歪頭,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麵:“殿下,您還加價麼?”
“五百萬。”君正園出價完,飛速望了眼對麵盯著丹爐走神的姑娘,隻是一眼而已,無人發現他異常的舉動。
裴雪心想伸手攔他,卻停在半空中,怕拂了他麵子,又默默收回,小聲喊了一句:“殿下……”
君正園深情款款:“雪心,你在煉藥一事上天賦非凡,切莫辜負。我經多方打聽才得知有此寶物,必定能對你大有助益。”
蘇輕辭從容終結競價,說:“丹爐是他的了。”
“殿下出手實在大方,路某感激不儘,您是怎麼結賬?”路行漾拍拍腦袋,哎呦一聲,接著道,“瞧我,還有兩樣寶貝殿下沒報價呢,要不一並收了去?”
君正園:“行。”
蘇輕辭:“不行。”
染緋理出頭緒,不想在無頭男屍旁邊多待,扯了扯蘇輕辭的袖子,嬌聲罵道:“人家買東西,你摻和個什麼勁兒?”
她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再看寶物,一同轉頭看向她。
蘇輕辭不見惱怒,輕言細語解釋:“我想買下送你。”
染緋磨了磨臼齒,露出燦爛的微笑。她費了好大的勁將一連串罵人的話咽進肚子裡,而後開口:
“那郎君倒是買呀。”
“莫急莫急,這還有兩件。”路行漾良心發現,幫蘇輕辭說話。
路行漾雙手舉起丹經,紙張陳舊泛黃,快要趕上他皮膚的古銅色。
“這本丹經是孤品……”路行漾嘴裡念念有詞,眉梢眼角滿是看熱鬨的新奇。
染緋注意到,裴雪心眼神裡的光彩,隨路行漾的講述越發明亮。
連染緋都覺得丹經歸屬已經板上釘釘了,蘇輕辭又來冒頭,甚至比君正園先一步喊價。
“八百萬。”
染緋笑容停頓一瞬間。她想問問蘇輕辭,大哥,演戲而已,是不是演得太過火了?
君正園緊抿著唇,目光炯炯看向蘇輕辭。這是看競爭對手的眼神。
裴雪心再次低低喚了句:“殿下。”這句的含義和上一句不同,她想要這本丹經。
染緋思緒飄忽,已然置身事外,仿佛局外人般看他們周旋。
君正園不甘示弱,喊道:“一千萬晶石。”
路行漾掏出一個瓶子,伸手灑下藥粉,地上屍骨滋滋溶解消失,沒散發出難聞氣味,隻留下一圈烏黑形似燒焦的痕跡。
“彆讓其他東西打攪咱們。”
這兩位財神爺,送的錢一個賽一個得多。一千萬晶石,是他聚寶閣整一年賣出去的全部總額加起來,還夠不到的巨額數字。
蘇輕辭緊跟著開口:“兩倍。”
簡短乾練,多說一個字都嫌累。雖短,卻震耳欲聾。
染緋不清楚這個世界的貨幣購買力,但也大概明白蘇輕辭隨意報出的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她隱約記得在原文裡,君正園總共隻花了兩百萬晶石就拿下全部。
裴雪心擔憂地絞緊手指,餘光裡君正園的臉色算不上好看。
路行漾擠眉弄眼地窺視君正園,君正園沒給他眼神回應。
路行漾了然:“那這本丹經就是門主大人的了。”
他雙手捧著薄薄的一本仿佛隨時都會碎掉的書,小心翼翼遞給蘇輕辭。
蘇輕辭單手接過,轉手放在染緋麵前。
染緋打了個哈欠:“看不懂,我不要。”
“好。”
蘇輕辭應完,沒有絲毫猶豫或停頓,將丹經向上一拋,空中頓時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暗紅色球體,一碰到丹經便迅速將其引燃,紙張焚燒的劈裡啪啦聲響此起彼伏。
隔間內無風,紙張的灰燼卻飄飄灑灑打著轉兒,落在每個人身旁,包括離蘇輕辭最遠的。
隻因染緋說了句“不要”,這本裴雪心渴求許久的丹經,便立即變得毫無價值。裴雪心微張開嘴,絞緊的手指在手背上留下指痕。
君正園看向蘇輕辭,他眼裡的怒火比紙張燃燒的火焰更盛。多虧了他從小接受的皇家禮儀教導,才沒有當場辱罵蘇輕辭。
路行漾也難得受驚,過了許久才問出一句:“那錢,門主還會給的吧?”
唯獨染緋身體後仰,一張嬌豔的臉上缺乏表情,仿佛已經習慣了蘇輕辭的所作所為。
瘋男人,生怕自己命長,非要和男女主作對。她此刻格外想把係統喊出來據理力爭,假如蘇輕辭把自己給作死了,能不能不要算在她頭上。
但奇怪得很,好像每當她和蘇輕辭共處一室的時候,總是不見係統蹤影。無論她如何呼喊,係統都躲藏著不肯上線。
蘇輕辭掌心出現一個純黑的布袋,他拋給路行漾,後者急忙伸手接住。
“裡麵是三千萬晶石,多出來的錢,”蘇輕辭眼神掃過圓桌中間的玄鐵,“買你那塊破鐵。”
路行漾捏了捏儲物袋,寶貝的不得了,連聲應“好”。
蘇輕辭終於肯站起身,染緋伸個懶腰也跟著站起來。他一手置於染緋腰後,在外人看來就像是蘇輕辭摟著她一樣。
隻有染緋知道,他壓根沒碰到她,甚至連她衣服都沒挨著。
染緋感覺自己演不動了,又說一遍:“我想回去。”
蘇輕辭低頭看她,嗓音溫柔得能溺死人:“馬上。”他漫不經心撿起桌上的玄鐵,攤在掌心看了兩眼,突然扔進君正園懷裡,“送你了。”
扔完的一瞬間,他揮動衣袖,開啟不知道什麼時候設下的陣法,與染緋一齊從聚寶齋消失。
幸虧君正園反應夠快,及時接住玄鐵,否則胸口定會被砸出淤青。他低頭接住再抬頭,隔間內早就沒了二人蹤影。
路行漾賊兮兮地湊過來:“殿下,您看您這帳什麼時候能結?”
君正園掏出錢袋子,陰沉著臉給路行漾。他隻帶了一千萬晶石,原以為綽綽有餘,誰料到半路殺出了一個有錢燒著玩的瘋子。
君正園腦中閃回的是蘇輕辭帶染緋離開前的那一幕,他的手旁若無人地摟住她的腰。他又想起那日,他也做過同樣的動作,甚至比蘇輕辭摟得更緊。
可她今日連一眼都不曾看他。
直到裴雪心出聲問他何時離開聚寶齋,君正園才從本不該有的思緒中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