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她有意思?怎麼可能?本尊怎會喜歡一界凡人?無稽之談!真是可笑至極!”煦風一頓喃喃自語,最後推導出自己滿意的答案。
“尊主,程娘子的攤位都收回來了。”朱一拱手道。
煦風靠在山神送的金絲楠木太師椅上,手搖一把四君子圖檀香扇,莫名增添幾分紈絝,“明日程娘子大概率是不會出攤了,你將東西備好,若到時程娘子身體不適,你兄弟二人自行出攤。”
朱一朱二拱手道:“諾。”
“尊主,那我?”等在一旁的小姑娘怯生生問了一句,她原是柳州城裡一隻兔子精,平日裡修煉本本分分,快百歲之際才勉強化成人形。今日夜裡忽然被朱一朱二兩個野豬精帶到這兒來,來了之後才發現這宅子主人竟是新任妖王,更是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個。
“你稍後去隔壁院子看著程娘子,她若是問起,你就說……你是我家中的丫鬟。”
兔子精欠身道:“塗二明白。”
煦風安排完幾人的差事,大手一揮,“退下吧。”
朱一、塗二告辭,唯有朱二還在原地傻樂,樂嗬嗬地說“尊主,您對程娘子真好。”
煦風愣在原地,扇子也不搖了,聲音裡都帶著一絲不可置信,“我對她好?”
朱二道:“是啊,您不光照顧她的攤子,還這麼關心程娘子,這就是凡人總說的郎情妾意吧。”
煦風沉著臉一言不發,朱一見情況不對,拽著朱二就走,塗二更是將兔子本能發揮到極致,竄得比誰都快。
“對她好?郎情妾意?”煦風輕哼一聲,“想什麼呢?我就是喜歡吃她做的菜,還鬨出這樣的誤會,愚蠢的豬精。”
……
第二日正午,程嬌嬌才迷迷糊糊地緩過勁來,眼都沒睜開,先罵兩句不乾人事的魏少安,再罵一句自己不該喝那麼多酒,最後跟自己保證,絕不再喝酒!
“娘子?您醒了?”塗二看程嬌嬌自言自語半天,輕聲問道。
“啊!”程嬌嬌讓家裡忽然出現的大活人嚇了一跳,“你是誰?怎麼在我家中?”
塗二想了想煦風安排的身份,“娘子,我乃白公子家中丫鬟,公子說您醉酒,讓我來照看。”
“醉酒?對,是喝醉了。”昨天夜裡的一幕幕,此刻跟走馬燈一般回想在程嬌嬌腦子裡,每一個片段都如此清晰,包括……
“壞了!我怎麼……”程嬌嬌抬手扶額,恨不得有什麼時光逆轉的神通。
塗二聽得不大真切,“娘子,您說什麼?”
“罷了”,程嬌嬌自己安慰自己道,“你叫?”
“奴婢塗二。”
“塗二,你回去吧,就說我沒事了……算了,你跟我來。”程嬌嬌拖著酒醉的身子下床,站到地上的時候還有些不真切之感。
讓塗二扶著到了廚房後,程嬌嬌掏出櫃子底下一個陶罐,撿了隻碗跟乾淨筷子,把罐子裡的泡菜每樣夾出部分,
“塗二,這是蜀地的泡菜,酸辣爽口,配粥、佐飯,抑或是空口吃都彆有一番風味,你給你家主子帶回去。”
“諾。”塗二也見著稀奇,兔子精什麼白蘿卜、胡蘿卜、蓮花白沒見過,可看著這一碟子泡菜,那股子酸味衝得人胃口大開,讓發誓再也不吃一口蘿卜的塗二都忍不住試試。
塗二端著盤子走之前,又想起煦風的交代,對程嬌嬌說道:“娘子今日好好休息,攤子讓朱一朱二兄弟擺出去了。”
程嬌嬌是越發想不明白了,這煦風好好一個高門大戶的公子,相貌不凡、出手闊綽,雖說腦子不好使,但是整日跟在她屁股後麵是想乾什麼呢?
兩人相處也有月餘,起初程嬌嬌也隻是認為煦風喜她的餛飩,純當多了個常客,臨近攤位的嬸子、娘子談笑,程嬌嬌光嘴上拒了,心裡一點都不在意。
可現在這人的行為,愈發讓人住摸不透。怎麼會恰好也住在響水巷?
加上昨天晚上程嬌嬌的酒後失言,煦風若是無意,早該有所表示,此時卻毫無反應,還如此對她,不光讓家中小廝幫她出攤,連家中丫鬟都安排到她身邊……
難不成真對她有意?可若是如此,煦風又圖什麼呢?
難道又是一朝三暮四、圖個新鮮的富家公子哥?
“真是喝酒害人。”程嬌嬌自言自語道。
……
程嬌嬌躺了一天,天色見黑的時候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一整天水米未進,灌下一大碗疙瘩湯才算是熨貼了五臟六腑。
程嬌嬌的疙瘩湯跟一般人家的也不同,特意用了昂貴的番柿子,程嬌嬌之前偶然間吃過一次番柿子,此果酸甜可口又開胃,試了好幾次想拿它做餛飩,但始終沒磨合好,餘下幾個做疙瘩湯,倒是味道實在不錯。
番柿子皮薄,肉質軟,味道不俗,但皮礙人心煩。程嬌嬌在胡人那裡學到的,給番柿子表皮拿刀畫十字,澆上熱水,片刻後便可將皮剝掉,再細細切碎。
熱鍋冷油,下番柿子炒出沙,倒熱水,煮開後將攪好的麵疙瘩倒裡,再添上一把水靈靈的嫩菠菜,出鍋前淋上一圈蛋液,再點兩滴香油,彆提多誘人了。
程嬌嬌給自己盛了一碗,餘下的全裝進食盒送到了隔壁院子。
煦風在程嬌嬌做飯的時候就聞到味兒了,這會朱一朱二出去擺攤,塗二看著煦風陰晴不定的臉色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去開門。
“咚咚,”
“白公子在家嗎?”
煦風清了清嗓子,使喚塗二去看看。
白府大門緩緩推開,程嬌嬌看見塗二,心裡也明白了一大半,這還躲上了。
塗二滿臉笑意接過食盒,這酸香的味道讓她兔子精饞壞了,要是尊主能分自己一口……
“謝程娘子,我家主人不在,就不請娘子進去坐了,等主人回來後,定當專程拜訪。”
塗二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想問個所以然的程嬌嬌也噤了聲。
想再多隻會徒增煩惱,又不是豆蔻年歲情竇初開,不至於。與其苦惱他喜不喜歡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還不如多賺幾個銅板呢!
……
青丘。
煦風喝完疙瘩湯,馬不停蹄跑回了家,跟上次一樣,把自己縮在洞府裡,誰也不搭理。
“三長老,您說這該怎麼辦啊?”一嬌媚婦人衣著華麗、頭上的紅寶石頭麵豔得跟鴿子血一般,此刻如西子捧心般捂著胸口,淚在眼眶裡打轉。
白發老者聽聞後,拂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才緩緩開口:“四娘,你莫要著急,小風他年歲太小,作為九尾狐族,也和該讓他經受些情愛之苦。”
美婦人聽完瞪大了雙眼,詫異地問道:“情愛之苦?他……”
老者打斷,“莫要宣揚!”
美婦人心中還是有所懷疑,“那長老您是怎麼知道?”
老者冷冷哼了一聲,“就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小時候最喜歡的水魄珠讓五柳打碎了也沒見他傷心到哪裡去!”
美婦人蹙著眉,手裡的帕子讓她揉成了一團。
“對了!”狐四娘將手帕一丟,輕薄的絲絹在空中幻成一隻忽隱忽現的蝴蝶,
“去把五柳找來,讓他勸勸。”
……
煦風的洞府處在青丘最深處的密法林中,屋內光線昏暗,唯有幾顆夜明珠還在兢兢業業地發亮,光線所能及之處無一不是豪奢雅致,屋內正中還鋪了一塊巨大、純白的雪蠶絲地毯。
雪蠶絲乃極為罕見的法寶,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冬暖夏涼,若是做成衣服,尋常法器根本難以傷它分毫。
失蹤了上萬年的綠綺琴隻顧著自彈自唱,銅鏡跟香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絲毫不關心床上趴著的那攤白花花、毛茸茸的小狐狸。
“煦風!煦風!快來迎你五柳哥!”一身青衣的少年持一通體碧綠的翠竹簫,衣襟鬆鬆垮垮,頭發也紮得不怎麼齊整,還沒到洞口,大老遠就聽見他在吆喝。
小狐狸還是將頭埋在被子裡,囊聲囊氣地回了一句:“五柳,你彆煩我。”
五柳一個起跳,壓在小狐狸身上,把小狐狸的毛揉得亂糟糟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乾什麼悶悶不樂,快起來,跟五柳哥去抓寒澗靈魚。”
“我不想去,你讓我自己呆一會。”
五柳看自己好友蔫蔫的樣子,也換回原形,大字型躺在床上,無數條柳枝也擠在床上,搔來搔去,嘩啦啦的往下掉葉子。
煦風忍無可忍,又變回人形,將一旁攤著的柳枝一把推開,“彆玩了!”
“你怎麼了?”今日煦風的異樣,五柳從未見過,連水魄珠被打碎的時候也沒發過這麼大的火。
煦風沒回,怎麼了?要是知道怎麼了他也不至於在這裡生悶氣。
過了好一會,煦風才猶豫著開口,“五柳,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五柳拍了一下腦門,笑著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喜歡,當然知道了。”
煦風搖搖頭,“不,我說的不是你喜歡抓靈魚,也不是喜歡水魄珠,是對人的喜歡,不對不對,是對妖的喜歡,不對,反正就不是你說的那種喜歡!”
五柳湊到煦風臉前左看右看,看得煦風渾身發毛,伸手把他推開,“唉,你彆推我,你讓我看看。”
“你能看出什麼來!”煦風氣得嘟囔了一句。
“我看出來了,不光看出來了,我還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五柳得意地挑了下眉,“你有喜歡的人了?”
五柳抬起身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百花玉露,喝完還砸吧幾下嘴,“這好東西也隻有你四姐舍得給你當水喝了!實不相瞞,今天我來就是受三長老和你四姐所托,來開解一下你這個為情所困的小狐狸!”
煦風抬起頭,臉上寫滿了落寞,“連他們都知道了,難怪……”
五柳湊上前,“你還真的喜歡上了個……人?凡人?”
“我不知道!”煦風甩開一旁的五柳,踢著腿衝到屋子正中央,一旁的桌椅板凳心領神會,都給自己挪了窩,“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喜歡她!”
“這還能有假的?”
煦風抓起一旁不長腿、沒跑成的綠綺琴,抱在懷裡,嚇得琴抖出幾聲錚錚之音。
“她做菜好吃,特彆好吃,我這輩子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菜,所以我才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歡她做的菜,還是喜歡她的人!”
“這有什麼難的?”五柳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在煦風耳邊小聲說:“你乾脆把她抓回來,厭煩了再送回去不就行了。”
“不行,這根本不是辦法!”煦風反駁,“更何況她還未成過婚,凡人總說什麼情理,這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五柳也搞不懂煦風有什麼糾結的,“我們是妖!講那麼多人的規矩乾什麼!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去抓靈魚呢!”
接著說:“天上的宴席我沒吃過,可你吃過,連天上的宴席你都覺得沒她做的好吃?”
煦風沉默著點點頭。
“那人呢?你覺得她人怎麼樣?”
程嬌嬌嗎?煦風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
“她看似柔弱、整日對誰都好聲好氣的,其實性格剛強得很,否則也不會背井離鄉獨身一人來柳州……
有時又潑辣得不行,但跟我四姐那種又不太一樣……
但是她也有脆弱的時候,尤其是談到她之前遇到那個負心漢,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讓人覺得她可憐,會感到心疼……”
“你完了”
五柳雙手猛地拍大腿,“狐族老話說過,你覺得她可憐的時候,你肯定是愛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