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輕仍然維持將鑰匙插進鎖眼的動作,麵前的陳列室散發出刺鼻的油漆味道。
燃燒著火焰的房門就像是存在另一個空間,猶如幻夢。
身後的唐誌婷見蘇三輕遲遲不進去,不由的緊張起來,她將焦黑乾枯的手指搭在蘇三輕肩頭,“蘇哥,是有什麼危險嗎?”
唐誌婷愣愣的看著那隻手臂,渾身僵硬,視線轉向側麵,不知何時,渾身被火焰包裹的趙樂出現在她身邊。
“謝謝你,蘇三輕。”趙樂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
蘇三輕並沒有回頭,隻是輕微點下頭,在聞到焦糊味道時她就知道身後站著的是趙樂。
“進去吧,去見你的姐姐。”蘇三輕再次推開陳列室的房門。
陳舊腐爛的味道隨著房門打開充斥蘇三輕鼻尖,長久沒人進入的房間裡布滿灰塵,紛紛揚揚飄散在空中,給室內罩上灰蒙蒙的薄紗。
門上的蛛網被粗暴的扯斷,蜘蛛邁著慌亂的八條腿匆匆跑出去。
趙喜靜靜坐在正中間的高腳椅上,頭顱低垂。
“趙喜排斥我接近的力場消失了。”趙樂從蘇三輕身邊略過,急切又欣喜地朝著趙喜走去。
“等等”蘇三輕阻止的舉動遲了一步,趙樂已經衝到趙喜麵前。
趙樂滿臉不解的回頭看向蘇三輕,“我能感受到她的心魔已經被剝離。”
話音未落,一條條觸手從上方垂落到趙樂身上,“抓到你了。”
與趙樂一模一樣的音調從上方傳來。
蘇三輕豁然抬頭,一團被無數觸手包裹的球形物體正懸掛在吊燈的位置,正中間鑲嵌著一張蒼白的臉。
“趙樂,我們本就是一體兩麵,你怎麼能夠拋棄我。”觸手將趙樂一層層包裹起來,慢慢將她吊起,趙樂在趙喜心魔麵前毫無掙紮反抗的能力。
“讓我們成為完整的存在。”
咯咯咯的笑聲不斷傳來,“蘇三輕,我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讓趙喜對我產生排斥情緒,我怎麼能提前獲得自由。”
趙喜的心魔的笑聲既得意又充分嘲諷,“我要好好謝謝你這份大禮。”
趙樂上半身已經被吞沒進觸手深處。
“不就是個早產兒,還是個畸形種,真會給自己貼金”蘇三輕嗤笑一聲,“你要是認不清自己,我可以借麵鏡子給你照一照。”
似乎被蘇三輕戳中痛點,心魔憤怒的咆哮起來,“都是因為你把我的養分全都放跑,害我成為現在的鬼樣子。”
伴隨著憤怒的話語,黑色觸手從上方向蘇三輕方向甩去。
蘇三輕早有防備,將身後的唐誌婷向旁邊一推,緊接著就地翻滾,順勢來到趙喜的位置。
觸手揮舞到地板上,直接將地板甩出幾道裂痕。
不等上方觸手再次襲擊,蘇三輕直接將手中的窺視之眼貼進趙喜的後背。剛一接觸到趙喜,窺視之眼就化作霧氣滲入趙喜體內。
心魔發出驚恐的叫喊聲,所有觸手拚命回縮,吞噬趙樂的速度也在加快。
趙喜睫毛微動,她看著半蹲在自己麵前的蘇三輕,用帶著困惑和欣喜的語氣輕輕開口“蘇三輕,我好像做了場漫長的噩夢,是你將我帶回來。”
蘇三輕湊近趙喜,修長白皙的手指點在她的額間,趙喜順著她輕柔的力道向上方看去。
耳邊傳來蘇三輕帶著輕微笑意的聲音,仿若神明對信徒的回應,“趙喜,你的祈求我確實聽到了。”
“趙樂為了見你克服重重阻礙,現在輪到你了,將她帶出來。”
趙喜看著上方的黑色觸手,心臟砰砰直跳,她能感受到裡麵傳來的熟悉氣息,熟悉到幾乎落淚。
“趙樂,趙樂,趙樂.......”
趙喜嘶啞的聲音不斷加大,如泣如訴。
隨著她的一聲聲呼喚,上方的觸手不斷化作黑霧散去。
最後,兩具一模一樣的軀體從上麵緩緩降落下來。
儘職儘責的黑色觸手將兩個趙樂放到地麵上,才最終全部消失。
蘇三輕有些頭疼的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兩人,她本就不擅長記住人臉,窺視之眼也被用來破除趙喜的迷瘴。
還沒等蘇三輕做出判斷,趙喜已經衝過去抱住其中一具身體,心疼地將她臉上的灰塵擦拭乾淨。
趙樂虛弱的在趙喜懷中睜開眼,她看著不斷落淚的姐姐,“姐,你總算願意靠近我。”
趙喜拚命搖頭,“對不起,是我一直不敢麵對你。是我讓你這麼辛苦。”
另一個趙樂不再假裝昏迷,她從地上站起來,用悲切的目光注視趙喜,“為什麼不選擇我,我也是趙樂,我也是從你體內誕生出來。”
趙喜自嘲一笑,“我怎麼可能認錯我的親妹妹,你不是她,你隻是假裝成趙樂的我自己。”
她將趙樂又抱緊幾分,“你是從我醜陋情緒中誕生出來的另一個我。”
見賣慘無法打動趙喜,心魔收回所有的表情,“你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趙樂早就去世,你懷中的也不過是你構建出來的可悲幻想。”
它用惡意的目光看著趙樂,“要不是被人阻止,我早在她誕生的那一刻就把她吃了。”
蘇三輕從後方揪住心魔的長發,它瞬間疼的呲牙咧嘴,“幻想又如何,人就是需要點希望才能走下去。”
抬眼看了兩姐妹一眼,蘇三輕慢條斯理開口,“何況,誰說她不是趙樂。”
承載趙喜記憶感情希望祈求誕生的趙樂,誰又能否認她的資格。
蘇三輕在心中默默補充一句,隨後將心魔帶離兩姐妹的身邊,“跟我走,彆在這裡當電燈泡。”
心魔披在外麵的偽裝在蘇三輕簡單粗暴的拖動下逐漸消失,露出內部如膠質般的物體。
一臉嫌棄的將那團黑色粘液拎到眼前,這就是趙喜的心魔,真是弱小可憐無助。
“唐誌婷,我們去看看霍熠的情況。”
蘇三輕一手拿著趙喜的心魔,一手拽住起唐誌婷的衣領,向樓下走去。
闊彆十七年的談話,不需要外人在場。
看著蘇三輕刻意虛掩的房門,趙樂不禁感概,“蘇三輕其實真的很溫柔。如果不是她我又怎能和你相見。”
趙喜心疼的牽起趙樂焦黑的雙手,“都是我的錯,我以為自己早已痊愈,結果隻是自欺欺人。我不該來參加校慶,連累了你,連累了許多人。”
“姐,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想聽你這些年有趣的經曆。”趙樂撒嬌似的攬住趙喜的脖子,將自己的雙手徹底掩蓋起來。
“好啊,我慢慢和你說。”趙喜沒有戳破趙樂的心思。
.........
“我現在成為了一名小有名氣的藝術家,走過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風景,遇到了很多人。”
“真好。”趙樂笑眯眯的聽著自己姐姐的經曆,“以後想我就去墓地多看看,千萬彆壓抑在心裡,下一次就沒人來救你了。”
“好”趙喜也跟著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下來。
趙樂在她懷中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空中。
源源不斷撲來的同學突然停止動作,一個個都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霍熠收回手中的鎖鏈,向樓梯的方向看去,蘇三輕正沿著樓梯向下走來。
明暗光影將蘇三輕分割為兩部分,宛若執掌希望與毀滅權柄的神明。
霍熠將腦海中古怪的念頭驅散,他的視線落到蘇三輕手中那團黑色粘液上,“結束了?”
蘇三輕將手中的心魔晃了晃,“樓上在上演感天動地的重逢,那不適合我。”
驟然放鬆下,蘇三輕又恢複懶洋洋的姿態,她將手中的心魔扔給霍熠,然後把昏睡過去的唐誌婷放在地板上。
霍熠接過蘇三輕扔過來的黑色膠質物質,手中的鎖鏈分散重組為鳥籠,將它關在裡麵。“這是“餌”,A級以上噩夢特有的產物,你可以理解成噩夢誕生的奇點。”
霍熠頓了頓:““餌”可以自然產生也可以被植入。”
蘇三輕若有所思,“所以這個噩夢等級是被人為提升。”
霍熠點點頭,“趙喜的經曆支撐不起一個S級噩夢,所以她需要源源不斷吸收其餘人情緒。”
“蘇三輕,恐怕外麵已經出現大變故,你出去後不要再嘗試接受任務,太過危險。”
“我也是被迫打工,有錢誰還進來。”蘇三輕看著眼前這位身體不斷向外滲血的血人,懷疑他流血流傻了。
“這次任務的報酬足夠解決你的身體損傷,出去後會有聯盟員工找你。”霍熠身體搖搖晃晃,他眼前一片模糊。
比起外傷,霍熠內裡更加糟糕,五臟六腑全被黑氣浸染,迅速衰敗,也不知道要被換去多少器官。
眼見霍熠站立不穩。蘇三輕眼疾手快將霍熠扶到牆邊。
一股灼熱劇痛順著兩人相連的部分傳遞到蘇三輕身上,那是靈魂被打上烙印的痛楚。
意誌堅定如蘇三輕也忍不住發出吃痛的聲音,
霍熠眼睜睜看著體內的魔物將大部分力量化作印章,刻印在蘇三輕靈魂上。
“蘇三輕隻是個普通人,值得你打上咒印。”
霍熠又驚又怒,想到蘇三輕要經曆的未來,他本就慘白的臉上更加血色全無。
魔物失去了大半的力量,虛弱不堪的縮在霍熠身體內部,但語氣仍然狂妄無比“要不是蘇三輕莫名其妙闖進來,我早就和“餌”聯手將你搞死。既然我逃不過被鎮壓的下場,那當然要給蘇三輕送份大禮。”
桀桀桀的笑聲回蕩在霍熠耳邊,“祂們都在等著你們。”
蘇三輕從劇痛中回過神,她發現本來被鄭玉治愈的軀殼正在加速崩潰消解。
霍熠微微眯起眼,透過蘇三輕越發虛幻的身體,他似乎看到了一個耀眼美麗的靈魂,“蘇三輕,把我告訴你的話全部忘記,想要活下去就去尋找“餌”。”
蘇三輕還沒來得及發問,霍熠就將“餌”強硬的塞進她的手中,然後直接虛化消失。
“三輕,我們總會再見。”
周圍的場景逐漸崩塌,同學們一個個消失在原地,到最後,隻剩下蘇三輕留在夢境中,似乎是主人刻意的挽留。
現實世界:
籠罩在市東一中的黑暗直接破碎,燦爛的陽光肆意潑灑進教室。
學生們從座椅上醒來,悠悠夏日,他們似乎共同度過了個漫長不愉快的夢境。
唐誌婷和林恒猛然起身,他們出來了,兩人對視一眼後,相擁而泣,惹得周圍同學紛紛發笑。
李大爺扶著白發蒼蒼的劉阿姨,吃力的走出宿舍樓,走出呆了大半生的地方。
已經損失的生機無法補充,劉宿管生命走到儘頭。
楊寧和林恒站在校門外,欣慰的看著恢複如常的校園,身後是歡呼雀躍的員工。
不管以後如何,至少這次他們可以儘情慶祝。
(奇怪的她們,完)